将信送出去,谢潇澜便假借要带何意去玩的由头动身去了城里,更加让贾启镶等人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安心了许多不说,甚至更是铁了心的要拉拢谢潇澜与他们同流合污。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先将此事同廉胜通个气,有他在谢潇澜行事也能轻松些。
只是何意没想到,他挂心的疫病在他们离开第二日便爆发了。
廉胜知道后果然勃然大怒:“我竟不知,他们瞒着我做了这些事!这群脏东西,我必要上报圣上,削了他们的脑袋!”
“总督大人当真不知?”谢潇澜看向他,问的犀利,像是疑心他所作所为都是推卸责任一般。
廉胜听他一问,像是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粗犷的面容上带了些难过,他喃喃自语:“你怎会这般看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总督大人所为下官自然不知,便只能出于自身位置去思考。”谢潇澜将从前廉胜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也只是一时之快罢了,到底是换不回他父亲。
廉胜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口,他不明白,谢恕明明说过会与谢家解释的……
“贤侄,从前之事,是你父亲教我那般做的,你屡次被拒之门外,也是他授意的。”廉胜蹙眉解释着,左右等谢恕解释是等不到了。
那时王家犯下滔天大罪,圣上大怒,王家满门百余人悉数不曾落得好下场,谢恕和王家是世交,自然要为其求情奔波,可他乱了阵脚,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已是自身难保,待他反应过来,即刻书信给其他至交。
“不许求情,不许接见之淮……”谢潇澜眸子空乏片刻,再抬头依旧清明一片,“他当真这么说?”
“当真,所以那时朝中人心惶惶,求情的风吹到哪,就轮到哪家下狱。”廉胜没再瞒着他。
父亲那时究竟拜托了多少人,谢潇澜并不知晓,他唯一能确认的便是,父亲这一生的殚精竭虑都是为了谢家。
幸而,他再次回京,也不允许谢家在他手上没落。
谢潇澜沉默片刻将过往的事暂时放到一旁,他沉声:“过去暂且不提,如今灾情严重,水位上涨,需要开闸放流,我会告诉贾启镶他们把水流引到未开垦的荒地里,届时则需要大人发现东边海岸的浮尸。”
“好,此事交于我。”
如果是谢潇澜出面发现那些浮尸,反而会让贾启镶他们警惕,若是他假装不知,让廉胜出面,到时候那些人自然会乱了心神,找他商量。
拿到实证才是最要紧的。
何意见他们一会的功夫便达成了共识,心中反而涌出一丝不安来,直觉告诉他,一定有百姓喝了海里的水,或者吃了被污水浸泡的海菜。
谢潇澜见他面色苍白,便回了巡察御史府,谢母和谢潇潇见他们回来也没多问,只说让他们好好休息。
像是真的累狠了,何意沾枕头便睡着了,只是睡的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他甚至瞧见了那些水中的腐烂肉块,像怪物一样从水里爬出来,把岸边的难民全都拽进去。
撕扯,咬烂。
水面上鲜红一片。
何意猛的惊醒,惊魂不定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抓不住那些被拽走的人,就像他救不活死去的人。
而州镇沿岸则是悄悄爆发了疫病,百姓们先是觉得头晕腹泻,随后便开始高热不退,身上也开始起红疹,有些严重的,皮肉腐烂,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贾启镶他们得知此事,立刻让镇上的郎中大夫们去看,死去的人先不说,若是这些人也都死了,他们还怎么得到赈灾款!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想的还是如何贪墨银两。
“大人!出大事了!”
何意正欲下地,便听得外面的呼喊声,像是为了验证他心中所想一般,那人继续说道:“沿海的那些村民爆发疫病了!”
此话一出,何意连鞋都来不及穿,立刻匆匆跑出去:“什么症状!”
谢潇澜扭头看他,见他赤脚,忙抬脚朝他走去,看了一眼来报之人:“进屋说。”
他将何意带进屋里,给他穿好鞋袜,报子有些震惊的看着蹲在地上给何意穿鞋的谢潇澜,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惧内。
穿戴好,何意继续问:“把疫病说清楚。”
报子赶紧将这事理清楚告诉何意,没多久之前被何意派出去的两个侍卫也来了,见他们神色匆匆,何意便知道恐怕那些人都喝了海水。
廉胜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此时疫病之事大于贪墨,民为国本,定要先医治百姓。
何意看向廉胜:“总督大人,能否将城中大夫全都汇聚一堂,需要他们立刻去难民营救治百姓,还有药材。”
“好,我立刻着人去办!”廉胜让跟着自己的侍卫去办此事。
而他们也不敢再耽误,立刻坐上马车往镇上赶。
等他们到时,贾启镶他们已经派衙役将难民营围起来,不许里面的人再随意走动,若不是为了赈灾银,他们早就一把火把这些人给烧了!
“贾县令。”谢潇澜喊了一声,意味不明,“这是做什么呢?”
贾启镶面露难色:“谢大人有所不知,这疫病来的突然会过人,得把他们控制起来,不许再走动。”
“可有让大夫来瞧?”何意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疫病会过人,若是大夫也染了病,那其他百姓如何是好?”贾启镶瞧不起何意,对他说话时自然没有太客气,“这位哥儿若是怕被过病,便去宅子里歇着。”
这样的脏东西为什么活着?
何意紧了紧拳头,若不是得等着廉胜那里,他绝对要一拳头挥上去!
难民营里时时传出哀嚎和□□,何意听在耳朵里,鼻子都跟着发酸,他动了动喉咙:“我进去看看。”
谢潇澜垂眸看他和他手里的箱子,他其实不想让何意做这种危险的事,在他看来,何意就该在宅子里捻酒吃茶,做一个漂亮的“花瓶”。
但他深知那样不是何意想要的,因此即便他有千百种借口阻止他进去,但他一条都没说。
“里面危险,你该怎么护好自己?”谢潇澜轻声问。
何意四下看了一眼,在地上捡起快尖锐的石头,将自己的衣摆划破撕下一块蒙在脸上,他笑:“我心中有数,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地,我得亲自去看,才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
“去吧。”谢潇澜隔着面纱轻轻摩挲着他脸颊。
被廉胜派来的侍卫也有样学样的蒙好面纱遮住口鼻跟着进去了。
看着何意几人的背影,贾启镶蹙眉:“谢大人,这是不是不太好,里面疫病严重,已经有不少人死了……”
“疫病死掉的尸体如何处理了?”谢潇澜问。
“埋了。”他说的埋是埋地底下了。
谢潇澜一路上听何意说了许多,他神情微冷:“疫病去世的尸体一定要火烧,否则毒素会侵害田地,种不出东西。”
贾启镶不想废这个劲,可谢潇澜都说话了,他总是要给面子的,便派了两个衙役去处理。
另一边。
何意一脚踏进难民营便闻到了恶臭,他愣在原地看着那些身染疫病的百姓,本就无法遮蔽身体的破布被腐烂的伤口浸湿,红一片,黄一片。
难民们或躺或靠坐着,昏迷的人身边还围着哭喊的人。
何意只觉得心口跳的厉害,甚至有些恍惚,从前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情形真真切切的显现在他眼前。
到处都是□□的人。
“正君?”
听到侍卫喊自己,何意立刻回神,他揉了揉太阳穴:“无事,不要碰到他们的伤口,不要被血或是脓液溅到口鼻眼。”
“好。”
何意率先朝最近的病人走去,男人忍着难受靠在草垛里喘着粗气,依稀能瞧出他从前身体强壮,所以他身上只是起了红疹,唇色苍白,估计是烧着。
他蹲下€€身子给他号了号脉,果然如他想的那般,他又给稍微严重些的都号了脉,根据身形来瞧,疫病严重的大都是抵抗力较差的老人妇幼。
不禁让何意想起实验室时导师说的话,果然病毒都是挑宿主的,他也知道宿主自身的抵抗力过强会被免疫细胞清除。
欺软怕硬的东西。
但这疫病并不好治,所需的药材更是数不胜数。
“爷爷,我要爷爷!”
何意听到动静抬脚走过去,就见先前和他说话的小孩死死抱着那老先生的尸体,看了不少百姓,那老先生的肉身是腐烂的最严重的。
他突然想到说话那日,他本来要走过去,对方却挥着枯瘦如柴的手臂制止了他,也许那时候,对方就知道了。
小孩露着的皮肤也已经起了红疹,何意立刻上前将他拉开,安抚着:“爷爷现在病的很严重,我给他看病好吗?”
“哥哥……”小孩有些无措,“会好吗?”
会的。
这两个字卡在何意喉咙里,老先生的身体早就烂没了,他连骗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何意不止一次认识到这里的局限性,各方面资源都十分匮乏,连基本的就医都做不到。
不多时,廉胜手下的侍卫带着大夫们过来,有些大夫瞧见这一幕都不愿往里面走,只恨不得赶紧离开这脏地方,有的则是赶紧去查看病人的情况。
而这些百姓的父母官贾启镶,穿着锦衣,大腹便便,竟还神色谄媚的同谢潇澜说着话,全然不在意那些百姓的死活。
凭什么?
凭什么该死的人好好活着,而他们却活成了这样?
何意气的脑袋发蒙,恨不得拿沾脓水的破布塞进他嘴里,最好让他也尝尝病痛无医的滋味。
“你有没有事?”谢潇澜见他出来忙问。
“我没事,情况有些严重,必须要向朝廷要药材,从前有没有爆发疫病?”何意将手里的脏布藏在身后,免得沾到谢潇澜身上。
谢潇澜蹙眉:“近百年都不曾有过疫病。”
前世时也只是说南方灾情严重,却不曾说过有疫病,难不成是他的重生导致的情况加重?
“只药材怕是不够,银子也得要,这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吃喝如何解决?”贾启镶听何意这么说脸都拉下来了,“你一个花楼里的妓儿,瞎说什么!”
“你€€€€”
何意扯拽了一下谢潇澜没让他继续说,只慢慢走近贾启镶,神色冰冷:“我有个方法能让你要到银子。”
“什么?”贾启镶狐疑看着他,但眼底藏着的贪婪却是一览无遗。
何意勾唇浅笑,眼疾手快的将手里的破布塞进他微张着的嘴巴里,恶臭侵袭,贾启镶立刻忍着恶心把布扯出来,还呸呸了两声。
他怒瞪:“你个贱人!”
“贾县令。”谢潇澜将何意护在身后,语气不善,“你要对本官的夫郎做什么?”
“夫郎?”
贾启镶眼睛瞬间瞪的老大,居然是谢潇澜的夫郎?
谁会带着自己夫郎去酒馆去茶楼,去抛头露面,甚至青天白日就做那种举动?
谢潇澜淡淡瞥他一眼:“是,贾县令以为是什么?”
当然是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