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韫对上霍思危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底的恐惧这才慢慢上升蔓延。
以前一直都是他借着国公府的权势，去欺负旁人。现在成了被欺负的那个，才知道当真存在权势遮天。
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甚至恍惚间有一种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你能见到陛下么？就算你告到陛下面前又如何？前些时候陛下才赏赐了我一块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自然不会用在这些小事上，只是告诉唐韫自己收拾他完全有底气。
霍思危说完这番话后双手别在身后，走进了国公府，站在长廊上时恰好看见穿着一身红衣服看起来像个糯米团子的小安安，跟在柳司司的身后跑。
一边跑一边喊多多抱抱，小短腿倒腾的还挺快。
“多多，等等窝。”
安安刚刚在吃一种糕点时，不小心将面粉糊了一小半在脸上，偏偏老惦记着去抱抱大腿，把柳司司吓得到处跑，他还以为是哥哥在跟他玩。
柳家嫂嫂看自己那一向沉稳守礼的儿子现在这幅模样，眼底满是笑意，还拦住了想去阻拦的柳女萝，轻声道：
“别管，有趣着呢。”
柳女萝看嫂嫂这幅模样无奈一笑，她本来是怕儿子这般会惹了嫂嫂不悦，可看嫂嫂现如今这幅看热闹的模样，怕是还想伸手去帮上一帮。
霍思危抱手靠在那里，盯着面前场景看了许久。
柳女萝无意间余光看见这一幕，两人视线相撞，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改其色的霍思危心一慌，装出一副正在看向其他地方的模样。
柳司司给小表弟的礼物，就是那一支笔，他跑了许多地方才挑出合适的，等小表弟再大些就能拿着用。
小安安喜不喜欢不知道，但是这礼物的确送到了柳国公的心坎上。
他教的学生，不管有没有天赋，都必须写的一手好字。
见字如见人，柳国公一直觉得若是连字都写不好，再高的才学都是白费，考个秀才都够呛！
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好玩，随便逗弄一二就很可爱，柳国公更是舍不得撒手，周岁宴后不管走哪都会带着一起。
以前不会说话的安安只能咿咿呀呀，现在会说话了，就算还不清楚也整天小嘴不停，要是外公没听懂他的意思，这小家伙还会急眼。
柳国公被这急眼的小外孙弄的，每天都得竖起耳朵听他说话，生怕漏了什么。
安安周岁宴上门口那件事到底还是传入了柳女萝耳中，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她对唐韫早就没了感情，只不过听见他用那种语气说起自己时还是难免有些难过。
她从未想过，曾经的亲近之人到最后居然会把她贬低到泥里，仿佛一文不值。
同样霍思危维护她的那番话她也记在心中，当初年少时不知事也没开窍，只以为是至交好友，如今一回想，恍然间觉得她错过了许多。
不管何地，霍思危看她时眼中的情绪，实在不算清白。
柳女萝除了稍微感慨以外也就没了其他想法，她并不想跟霍思危有太多牵扯，像如今这样的生活就是最好。
她不敢奢求太多，也不愿意再给旁人带来什么麻烦。
……
这一日天气晴朗，也不闷热，柳司司从书院中归家，看小安安被憋得趴在桌上发呆，想到他来时看见祖父正跟人商讨一件事，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安安，想不想出去玩？”
趴在石桌上没什么精神蔫答答的小安安，一听见这句话猛地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点了点头。
“要！”
外祖父最近一直不愿意带着他出去玩，说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再加上外祖父曾经教的几个学生回京城，放在安安身上的心思瞬间就少了许多。
柳司司正是因为知道那件事，所以现在才有这个想法，握着安安的小手，用压低到确定伺候下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我带你出去玩可好？”
这句话一出口，安安看柳司司眼神中的崇拜简直要溢出来，他就知道哥哥要比外公靠谱！
“好~”
“不过我身上没什么银子，可能不能买很多你想要的东西。”
他娘平日里倒是会给他一些银子，但是在回来之前都被他借给了一个之前认识的朋友，也是一个读书人，只不过他家境贫寒，如今母亲又卧病在床。
母亲对他并不吝啬，但也绝对不允许他铺张。
“银砸？”
“嗯。”
“要用银子才能买想要的东西，知道么？”
柳司司握着小表弟肉乎乎的小手耐心跟他解释，安安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然后自己从石凳上蹦了下来。
“安安有，表锅来。”
才这么大点的小家伙，能有多少银子？
柳司司在听见安安那么说的时候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在想能不能找哪个同窗借上一些。
最好不要去找娘亲，被娘亲和姑姑知道他想带着安安出门，那这件事就不成了，得偷偷摸摸来。
虽然不抱希望，但柳司司还是跟了上去。
安安熟练打开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老虎模样的荷包，非常大方递给了柳司司。
柳司司打开荷包一看，里头放着的是一个五十两的银元宝，不重的荷包瞬间就变得沉甸甸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银子甚至还比不上小表弟的多。
“肘，去丸~”
小安安伸手拽着表哥衣角，把它往外面拽，在心底悄悄给自己的选择竖了个大拇指，他就知道跟着表哥一起能吃香喝辣。
比跟在外公身边，整天读书认字舒坦得多。
“不要出声。”
柳司司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安安急忙伸出双手捂住嘴巴，两只大眼睛眨巴着轻轻点了点脑袋。
“我带安安去我院子里玩一会儿，等祖父回来时同他说一声，你们不必跟着伺候了。”
“是。”
成功把安安从祖父院子里带出来，从后门偷偷出了国公府。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长得却已经很高，经常抱着安安一起玩，这时候把他抱在怀里也不觉得辛苦。
等到了热闹的街上时，安安自己挣扎着想下来，主动把手塞到了表哥掌心让他牵着。
街上的一切对于安安来说都很新奇，不管是看起来精致可爱的糖人，还是那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就连那刚刚蒸好的包子，他闻到了香味后都恨不得能凑上去啃上一口。
柳司司小时候也曾经被他姨姨家的哥哥带出来玩过一次，紧张刺激的感受一直记到了现在，看安安眼巴巴的模样，就不忍让他留下这个遗憾。
安安确实很开心，尤其是大包子到手上的时候，脸都笑的有些酸。
一个大包子就有他的半边脸大，咬了一口后被烫的龇牙咧嘴，柳司司没忍住勾唇一笑，蹲在那里帮安安把头发整理了下。
柳司司知道出门时间太长不妥，玩了一圈后就带着安安回家，太晚的时候也不安全。
在回去的路上，途径一个小巷子时，突然看见一个成年男人蹿了出来，想把他抱着的安安给抢走。
安安被吓得啃了一半的包子掉在了地上，不远处的野狗闻到味道迅速跑过来叼走，他愣愣看着面前这一幕，回过神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表弟的哭声让柳司司神经更是紧绷，这时他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脸，是小安安的亲生父亲。
之前来过几次，给柳司司留下的印象都不大好，想到他刚刚的行为，更是不可能让他把安安带走。
抬脚猛地把唐韫踹开，抱着安安去了一边，又狠狠给了他一拳。
手里没有肉包子攥着的安安小手无措的攥着，就在这时看见街上有一个熟悉的男人，迅速就哭着跑了过去。
“哇啊，苏苏，苏苏有人打我多多哇。”
霍思危走在街上突然耳边响起一道格外耳熟的声音，他是习武之人五感要比一般人更敏锐，听见后下意识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看，正是小安安。
“谁打你哥哥？”
把安安抱起来后想帮他擦擦眼泪，安安却急的把他手拍开，伸手指着那个巷子。
霍思危的侍卫无需吩咐，就直接冲了过去。
两个跟着上过战场的侍卫，自然不是唐韫能打得过的，牢牢钳制住他不让他挣脱。
柳司司匆匆说了一句多谢后就想去找小安安，这时候他慌得不行，生怕自己把表弟给弄丢了。
没走两步，就看见霍思危抱着安安走了过来，安安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见哥哥后又哭了出来。
“多多，呜呜多多。”
“没事。”
柳司司只是衣服乱了些，他虽说是个文人，可从小跟在祖父身边也学了些傍身的武术，打一个唐韫不成问题，若非是因为体型差距他绝对不会落于下风。
“别让他出声，抓到地牢里去先关着。”
霍思危开口后，其中一个侍卫不给唐韫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先抬起手让他晕了过去。
发生了这种事情，肯定不敢再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回去，霍思危主动提出了送他们。
柳司司也明白，就算这件事发生后他要受到一顿训斥，也还是他们的安全更重要，拱手弯腰和霍思危说了声谢谢。
安安这次被吓着了，一路上都在小声抽泣着，到国公府后看见娘亲和外公哭的更狠。
柳司司知道自己犯了错，进门后就跪在了那里，哭的正狠着的安安这时候分神看了一眼哥哥，不往替哥哥脱罪。
“是，是安安想粗去丸，不怪多多。”
柳国公看他这幅模样本就对他心疼的不行，现在他就算是提出想要天上的星星也只会点头应允。
“司司，你先起来吧，这件事你也没错。”
谁也没想到，唐韫居然能无耻到做出当街抢孩子的事出来。
“是。”
也许是因为哭的太狠，当日夜里安安就发起了高烧，柳女萝让嬷嬷请了大夫过来给安安瞧瞧，开了药煮好后因为太苦一口都喂不下去。
到后半夜，安安甚至烧的说起了胡话。
他分不清楚这辈子和上辈子，恍惚间甚至觉得这辈子就是上辈子他在那个废弃后院里做的一场梦。
哭着喊娘亲的声音，让柳女萝心疼的心如刀割。
“娘亲，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