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可猛然间察觉到了不太对,皱着眉提醒道:
“不行,上个月体检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季沉标没有什么别的毛病,就是爱喝酒,每顿都想喝个一杯,可偏偏现在被他儿子管得死死的。
就算儿子去上学了,也还有被他儿子多次叮嘱过的助理在旁边管着,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庆祝喝两杯也不行啊?”
“不行,医生说只能喝点果酒。”
说着季安就拿了一瓶酒出来,把他爸面前的酒杯满上。
果香味很浓的梅子酒酸酸甜甜跟果汁也没什么区别,就季沉标这样喝惯了高粱酒的真觉得不够劲儿。
可看他儿子现在的这幅模样,只能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能尝到一点酒味也不错。
如果是放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季沉标也挺乐意往缅甸那边插上一脚。
作为全球最大的原石产地,没有任何玉石商人能够拒绝这份诱惑,他也不例外。
可是自从知道大胆亲生母亲死在那里后,他就再也没怎么去过,哪怕是周先生想带着大胆一起去,他也会尽量婉拒。
在穆家倒台后,大胆生母的墓地被季沉标给找着了,是已经荒废的墓园,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打理。
季沉标请了非常有名的大师,把大胆妈妈的骨灰给带回了国内,又挑选了一处非常不错的墓地安顿。
以后逢年过节,大胆要是想过去看看也方便。
孩子年纪还小,可能顾及不到这么多,可他作为大胆他爸,肯定要帮着把没有顾及到的事都做好。
大胆在他自己还小的时候就念叨着要考公,就在季沉标以为这孩子长大后真的会当一个警察时,他在初中那个暑假接触到了玉雕,就直接一发不可收拾。
玉雕师在整个玉石行业都非常稀有,特指那些天赋比较好的,就算是周先生的公司里,技术好的玉雕师也很少见。
所以在最开始,季沉标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以为是孩子念书无聊了想找个乐子。
学玉雕需要用到的工具他都帮大胆给准备齐全,从来不指望他能学出来个什么名堂。
直到某一天,被周先生请回来的一个在国际上都非常有名的玉雕师,无意间看到了大胆的作品,他偷摸着雕的一颗花生。
因为这颗花生,从小就被爸爸好好宠着的大胆差点没挨上一顿好揍。
季沉标好不容易找到的极品帝王绿翡翠料子,正准备送给一个朋友的父亲当做寿礼,结果直接被他儿子给雕成了一颗花生。
要是说送给新婚夫妻的话,这花生寓意也还不错,可偏偏是送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家,总不能再去祝人家多子吧。
再怎么生气,季沉标也只能先找了其他的翡翠过来代替,那枚花生就被他收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当个摆件。
“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季沉标盯着这位玉雕师的手,确定自己没看错真是那一枚花生,尴尬笑着解释道:
“那是我儿子没事随便雕的。”
在家里头教孩子季沉标会稍微严厉点,但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非常懂得要维护自己儿子面子这件事的,并没有说出什么自谦的话,只是简单做了解释。
“漂亮啊,这实在是太漂亮了!”
□□情不自禁鼓了鼓掌,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作品,可从来没有见过像是面前这颗花生看起来这么灵动活泼的雕工。
玉雕师在这个行业里并不常见,绝大部分原因是需要培养出来一个玉雕师的成本太高,用上好的翡翠作为练习时要用到的材料,实在是太昂贵了。
而本身在玉雕上就有天赋的徒弟,同样也是少之又少。
□□这么多年之所以这么出名,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他的作品里有灵魂。
换句话说,就是他的雕工很有灵气,能够把本来是死了的翡翠给雕的活过来,就是这一份灵动最难得。
□□之前一直有想找一个徒弟的想法,可奈何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其他人不管再怎么吹捧有天赋在他眼里也就只是一般,完全达不到他对于徒弟的标准。
他擅长的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其他人注重的手法,□□注重的是灵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在整个玉雕市场上,都找不出一个能够代替□□的人。
在挑选徒弟时,他自然也是想选一个跟自己各方面想法都差不多的,一直挑到现在,他人都快老了,可还是没选到合心意的徒弟。
今天看见这枚花生后,□□整个人的眼珠子都恨不得贴上去。
“你儿子?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这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虽然这一个花生很漂亮,但是从一些细节处还是能看得出来稍微有些青涩,应该是没有人指导的原因。
“初二了。”
对于这位□□过分激动的态度,季沉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回答。
“初二?他拜了师傅吗?”
就大胆现在这个年纪,季沉标还是觉得他应该以学业为先,以为他就只是在学习压力比较大的时候,拿这个当解压的方式。
完全没想过,大胆能凭借这个混出来什么名堂。
“没有。”
“不知道有没有意向,来当我的徒弟?”
□□一直在找徒弟这件事,季沉标也曾经从周先生那里听说过,周先生还想把他小儿子给送过去,奈何没入□□的眼。
“这,真的可以吗?”
巨大的惊喜突然掉到自己脑袋上来,季沉标也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不知道你儿子什么时候方便来给师傅敬茶啊?”
在他们玉雕圈子里头,拜师其他的环节流程都可以减免,唯独喝拜师茶不能少。
生怕自己好好一个徒弟丢了,□□干脆摆了摆手直接朝着门口处走。
“算了算了,你家在哪里?我到你家里去。”
之前带着□□过来是商量什么事,季沉标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能专心在前面给□□引路。
刚好今天是周六,下午大胆学校放假他就能回来。
想着大胆对玉雕这件事的喜欢程度,知道自己给他找了这么个师傅绝对高兴。
在遇到了□□之后,大胆本来一心考公的路就开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还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季沉标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可后面确定不会影响到他的学习后,也就随他去了。
大胆成绩一直都是中等偏上,在人均精英的初中里这个成绩算不错了,本来季沉标自己就不爱看书,所以他对大胆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
中考时,大胆准备充分再加上运气比较好成绩非常不错,升入高中后他心思渐渐转移到了学习上,考上了海城那边非常不错的大学。
季沉标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的在市内最大的酒店里面摆了十几桌谢师,就连大胆小时候幼儿园的老师都被他给请了过来。
这边摆完又回老家那边摆了几桌,老家那里的路修好后工厂也建了起来,成功帮着他们村脱贫。
村子里头只要是稍微有点良心的,都记着他的这恩情。
就算季沉标常年不在家,他父母和妹妹的坟墓前也都是干干净净,逢年过节还会有人特意去烧点纸。
老王家今年本来正得意着,他家小孙子考上了一本,刚刚庆祝完季沉标就带着儿子回来摆流水席,顺便还带回来了他考上国内最好大学之一的这个好消息。
季沉标满面红光,人高兴的不行,就连看老王家都觉得他们变得顺眼了起来。
带着大胆一起去他爸妈和妹妹的坟前磕头,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他们。
季安大学毕业后没有读研究生,而是专心跟在师父身后学习玉雕,他在玉雕上很有天赋,只学了两年技术就跟他师父差不多。
周先生以前只当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想过他还能有这个能耐。
出师后,季安除了跟在师父身后去参加某些活动外,就是专心待在自家公司里。
他会挑原石,总能从一堆毛料里面挑选出能开出翡翠的那块,然后就直接开始雕刻,他的作品在拍卖会上已经能卖出和他师父差不多的高价。
季沉标没什么野心,日子只要过得去就行,他在四十岁那年找了一个被丈夫家暴后离婚的女人当妻子。
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她在一家国企工作,待遇还算可以,性格比较泼辣,看着是非常爽快的一个婶子。
季沉标在确定关系后特意把大胆给叫回了家,这一次季安没有压着不许他爸爸喝酒。
在餐桌上看着他们相处的模样,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以后应该有人帮他一起盯着他爸注意身体这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原因,导致大胆不太喜欢接触外人,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缩在自己的工作室里。
季沉标人到中年对于孩子的终身大事有些着急,准备给他安排相亲时被自己妻子给劝了下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自己享福。
大胆那孩子看起来压根儿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要是真的强迫他去做某些事,他绝对会赌气不乐意回家。
季沉标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总不好因为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把他儿子给吓得不敢回家了,实在是划不来。
说到底,还是太在乎孩子,才会再三让步妥协。
父亲的身体一直不错,也有定期体检的习惯,季安从来就没有因为这方面操过心,偶尔甚至还想着说不准有机会给他爸办百岁寿宴。
可他某次在国外参加一次活动时,突然接到了谭姨打过来的电话,说他爸上午出门遛弯不小心摔了一跤,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要不行了。
季安当即就把所有事情丢在了一边,乘坐私人飞机回国,在审批手续时他坐在那里额头直冒冷汗。
等季安赶到医院时,父亲戴着呼吸机躺在床上,人看起来虚弱无比。
医生说已经救不回来了,现在是回光返照,他心里头还有惦记着的东西,所以一直不愿意离开。
当季安赶到床边,握住他爸一只手时,他爸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悬在半空中,艰难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无力垂落。
病房里机器发出了报警音,泪水模糊了季安的双眼,四肢的力气仿佛在这瞬间都被抽走了,整个人只能呆呆的坐在医院冰冷地板上。
他没有爸爸了?
这个事实重重砸在大胆的心上让他回不过神,另外一边的谭姨也哭成了泪人。
两个最亲近的人都因为伤心过度没办法处理后事,最后还是周先生的儿子过来掌控大局的,整个葬礼上季安都浑浑噩噩。
偶尔甚至忍不住去想,这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葬礼结束,季安回了家里,看见厨师在准备做饭,他下意识叮嘱了一句少放点辣椒,他爸不能吃时,人瞬间就愣在了那里。
眼眶干涩根本流不出来泪,心底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却好像能成倍叠加。
晚上睡觉时,季安也总是忍不住惦记叮嘱他爸吃药,紧接着意识到他爸已经离开之后,就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花费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季安才从父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
他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在了工作中,只偶尔会回去看看谭姨。
谭姨有个女儿,跟他差不多大,两个人平常就轮换着回家,倒也不会让老人觉得太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