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脚下的一个洞府中接连走出三个低价修士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他们走姿僵硬如提线木偶，但是走了一会儿便好了许多，其中一人一掌拍向不远处的树，只是让那颗小树摇晃了几下罢了，他却不嫌丢脸，反复几次后，终于运出足够的灵气化作掌风，将树木击成两段。
旁边正在照镜子的人，用陆雪意看不懂是哭是笑的表情说了一句：“灵气就这么点儿，省着点用。”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怎么听都很奇怪。
“有什么关系，被王种派出去潜伏的也不会是我们，不用这么辛苦装人吧。”这句话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而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嘶哑声音。
第三个人正在摆弄自己的四肢，挤出了一句话：“长老说，玄清宗的华阳老儿想派人来此谈些事，来的还不是上
次那些小弟子，不好拿下，所以不能露馅，得趁机套话，看修士那边想做什么，找机会坏了他们的好事。”
还在照镜子练习表情管理的人接着道：“不好好装人，被长老看到你有多没用，下一个被吃的就是你嗬嗬嗬……”
刚才还在浪废灵力的人想起了被吞噬的同类，不需要练习，脸上自然地露出恐惧之色，让拿镜子的人嫉妒不已：“你是如何做到这样自然的，我的脸好难控制！”
“废物，新鲜的你都控制不了，还是混进大宗派的噬魂们厉害啊，它们可是在操控僵硬了许久的皮。”
“玄清宗的人什么时候来，我要躲着点，我才刚诞生两个月，受不了那些修士的臭味。”
“早知道这小地方跟玄清宗有联络，当初就不选这处了。”
他们一边抱怨，发泄着负面情绪，一边练习说话，几句之后，便顺畅了许多。
这些话怎么听都不是人能说出来的，巨大的信息量听的陆雪意皱眉，他向身边的大佬核实：“小师叔，您看这些弟子是被噩灵附身了吗？”
沈虞点头，噩灵确实是可以附在修士或者灵兽身上的，但是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问：宗主先前调查过，盯上纪无尘的弟子曾经作风非常正派，如果他是被噩灵诱惑替它们办事，还说得通，但是如果他是像这三人一样被附身，噩灵到玄清宗那样的正道仙门，不就是慢性自杀？那里可都是克制它们的清罡正气。
还未来得及深入思索，又一人从洞口走了出来，之前的三人惊慌地学人类躬身行了大礼：“噬魂大人。”
拍马屁就不是学的人类了，这是智慧体的求生本能：“不愧是大人，掌控一张皮完全不在话下！”
来人嗅了几下，可惜同类身上的香味被修士的身体隔绝了不少，顿时没了胃口，没有理会那三人，学着修士御剑，七拐八拐地飞远了。
此人有些眼熟……陆雪意垂眸翻找着记忆，终于想起来了，他在秘境中见过这人，分明是天水居的弟子，能进秘境的都弱不到哪里去，怎么会糟了毒手？
“这位又是用了谁的身份？”
“我是不认识那些人类的，不过我开始同情他了嗬嗬嗬。”
“大人们做的好事都栽赃到那些大宗
派和邪修头上，太痛快了，我们什么时候能现身？真想看看那些修士看见我们的表情啊……”
陆雪意也不知道哪根线对上了，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柳婉晚的时候，她不就是在被假冒的寒山宗首席弟子纠缠吗，可真正的楚沉玉远在沧月海域，如果那一次也跟噩灵有关，就不止附身那么简单了。
少年将自己的疑虑传音给小师叔，沈虞点头，“等他们走了，进去看看吧。”
担心等会儿会撞击一个想补充养料的同类，洞口的三人僵着腿离开了，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上去自然些。
沈虞将自己和陆雪意幻化为那三人中的两个，便准备带人进洞府看看里面究竟有何猫腻，陆雪意落后他两步，看着变矮变丑了许多的小师叔背脊挺直如松，气势不减，少年抿着唇沉默一瞬，这哪里像是潜进去打探消息，分明是去干架的……
“小师叔。”
沈虞转身看他，顶尖的易容术法也挡不住他眼神透露的纯澈，气质与现在的脸格格不入，陆雪意不经意间蹙眉一瞬，居然认为修真界公认的杀神单纯？他是眼瘸了吗！
“您可以学那三人走路的样子吗？”
沈虞蹙眉，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多容易露馅，但是要那样走路……他真的不会，从来没有撒谎或者偷摸做过什么事，第一次就对他要求这么高，确实有些难办。
变小很多的照心剑在沈虞袖中笑得发颤，不知道它想象的场面有多精彩。
陆雪意说完都忍不住想笑，他都无法想象堂堂剑尊要装成那种样子，意识到自己在为难对方，他重新组织语言：“您身上的剑气全部收敛好，走慢一些，再低着头就行，千万不可让里面的人看见您的眼睛。”
“这是为何？”他的眼睛有特殊到一看就露馅吗？
嗯……您的眼睛看起来太纯洁了，这是可以跟长辈说的吗？平日里只觉清凌冷漠，此时对方收敛了气息，才发觉这等可爱之处……呸！陆雪意你大胆！怎么敢说小师叔看起来可爱！！
第93章 潜伏
陆雪意严肃反省了一番自己的无礼心思,面上正经道：“因为您是如此的刚正不阿，光风霁月，如何都不能伪装成那三人的阴邪模样,所以还委屈小师叔不要露正脸。”其实他还想建议小师叔不要讲话的，转而一想,这位本来就不爱说话,便不提了。
即便少年现在是三十多岁的削瘦男子模样,沈虞也被对方清明又真诚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好像懂了陆雪意为何示意他很容易露馅了，明明这孩子也伪装的不好……不过这也不是大事，若是他们被发现了，夷平此地便是。
照心剑为了给尽早给自己找到有趣的第二个主人，时刻不停的给沈虞洗脑：“他在夸你诶，小雪意果然喜欢你！”
沈虞：？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不过照心的话终于还是被沈虞听进去了,他注意到陆雪意挨着他的距离比前几次见面更近,神色僵了一瞬，往旁边移了一步。
陆雪意察觉不到面瘫小师叔的纠结，他换自己走在前面,步态僵直,完全不知道自己取悦了小师叔的本命剑。
“小雪意好可爱啊哈哈哈……”
沈虞：为什么他的本命剑这么吵,不想要了。
几座山数百洞府，只有面前这个最大,且布了隔音禁制，俩人猜测这是长映门主的住所。噩灵占据了此地之后是相当的有恃无恐，一道连通地下秘密通道的石门，毫无遮掩地敞开在人眼前，陆雪意第一反应这是陷阱。
直到一只淡黑色的噩灵从外面进来,路过他们时没有显露丝毫异样，烦躁地抱怨一句：“我才刚诞生几天就被叫过来了，大人们不会要把我也变成你们这样吧，好丑。”
陆雪意：“……”是是是，还是你们这复制粘贴的形象好看。
他们跟在这只初生噩灵后面进去，走完一条石阶，映入眼帘的场景看的陆雪意几欲作呕：几百修士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看服饰，近半数是长映门的弟子，另外一些应当是散修。
他想起了几年前有歹人收了好处四处绑架一些落单散修的事情，若不是动到玄清宗头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现在看来，那些失踪的散修多半都落到噩灵手上了。
尸山旁边是一堆血淋淋的人骨，陆雪意皱眉
，再往旁边看了一眼，才意识到那些尸体都软绵绵的，难怪那边这么多血……还能更残忍一些吗？少年垂眸，掩下了痛恨的眼神，得看看它们是怎么折腾尸体的。
里面有两个人，启程之前，宗主给他们看过长映门的重要人物，这两人分明就是门主和他儿子，不过从他们体内发出的声音来看，明显也是被附身了。两人站在七尺长的石台面前看着什么东西，被陆雪意前面的初生噩灵打断了交谈。
“两位大人，军师命我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过来。”顶着门主壳子的噩灵阴恻恻地盯着它，待浅色黑影靠近，一大团漆黑如墨的浓雾从人类身上冒出，用对方反应不及的速度吞噬了这个同类晚辈。
它重新回到门主身上后，惬意地眯着眼，露出回味的表情，“这些废物就这么点儿用，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也不枉白来这世上一场。”
另一个年轻人道：“这地方的废物都要被吃完了，让王多差使几个过来，不然成日守在这种人都没有的地方做事，我都要虚弱了。”
门主斜眼看另外两个刚走出去的人：“你们又折回来做什么？”
陆雪意学着它们不张嘴，一道和噩灵声线同样难听的声音颤动着响起：“我们，我们是听说玄清宗那边要派人前来，想问问大人，是需要我们现身接待吗？”做足了一副怕被修士大能发现的恐惧样子。
门主不耐地恨了他俩一眼：“不然给你们穿上人皮做什么？骗不过去，我就把你们都吃了！”
他脾气还没发完，便被另一个同阶叫了过去，“你看看，这个颅骨如何？”他方才在尸山里翻来翻去，终于摸出了一个满意的头颅，连带着一张完整的皮一起拽了出来。
“还不快滚！”
“我们闲来无事，想看看大人是怎么办事儿的，日后也好给二位打个下手。”陆雪意心里呕的要死，说完好话后回头看了小师叔一眼，不知道他现在是何心思。
沈虞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气愤和委屈，沉静的眼神对上他传音问道：“你若不喜，离开此处便是，我将它们一并剿灭。”
身边还有个同伴让陆雪意好受很多，心中舒了一口气劝下了小师叔：“这只是它们其中一个藏身处罢了，先套取线索要紧，不必打
草惊蛇。”
沈虞点头，毫不意外对方的选择，他知道这孩子向来稳重。
那两只高阶噩灵也不在意两个废物在这里看着，反正也碍不了事。陆雪意想不通它们为什么要对一个头颅评判什么鼻梁高低，眼眶大小等等，也没有听过噩灵对尸体有奇怪的审美和癖好啊。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听见门主说道：“这个也不像陆雪意，头大了点。”
突然被点名的某人条件反射的一抖：“……？”他彻底迷惑了。
“这是最像的了，哪儿还有时间在外面慢慢找像他的人，你修修不就行了。”
“行吧，我动手了，你去找四肢。”
门主拿留影石放出了一段画面，正是陆雪意在神药峰走动的时候，两只噩灵一边看画面，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噩灵给头颅修骨，割了双眼皮，将厚唇削薄一点……另一只仿着陆雪意的身形，在骨头堆里找合适的骨头拼了起来，中途还瞪了另外两只傻站着的废物一眼，“都是细致活儿，好好看着，说不定下次就用的上你们了。”
陆雪意：“……”我踏马！！！他撇开头，慢慢呼了一口气，才继续看着这些恶心操作。
大概快一个时辰了，负责修脸的那位弄好了，另一只便把找到的骨头都装进去，然后再合力剪掉尸体上多余的肉，去旁边的石桌上挑了一个储存了元婴修为灵力的金丹放进了尸体的丹田处，再捣鼓几下，将尸体上的大伤口都缝补好了。
之后，门主拿出一个玉瓶，瓶塞一开，寒意四起，周围的一切都凝结出薄冰，陆雪意和沈虞没有用修为去抵抗，他们见噩灵谨慎地倒了一滴黄澈的水入了尸体口中，然后迅速收好了瓶子，生怕浪费一滴。
寒意渐渐消散，陆雪意眼见尸体上的伤痕愈合，一具长着自己的脸的□□身躯就躺在眼前，鲜血满身，肤色僵白，还会突发性地抽搐一下。
陆雪意闭上了眼，完全不想看到“自己”那副模样，他此时的心情复杂万分，不知道该吐槽噩灵潜伏几万年，竟然变成手艺一流的整容专家，还是该气愤它们如此折腾死者。
等等，陆雪意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自己看着前面那具□□的身体都很怪异，而小师叔还在旁边呢……陆雪意和
沈虞相处几次之后，外人眼中的杀神在陆雪意心中却是冰清玉洁的形象，不容污浊，此时他顿觉一阵尴尬，忍不住回头看后方的小师叔。
在沈虞眼中，那具裸尸和石头没两样，他只是关注噩灵的操作罢了，见陆雪意看他，以为他是疑惑为什么尸体动了，便传音解释：“黄泉水的阴煞之气进入尸体，便能将之变为走尸。”
陆雪意被正事引走了注意力，转头继续看那边的操作。
门主体内的噩灵从现在的肉身上出来，进入了走尸上，操纵身体坐了起来，扭了扭有些僵的脖子，那张€€丽的年轻面容扯出一抹笑容：“还是这种皮子呆的舒服，这两日若是王没有下其它吩咐，我也给自己做一个。”
“就是金丹里的灵气用完就没，最后也只能自爆离开，若说这一点，还是活人身上好，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等王种们的谋划成功之际，哪还需要这些皮子，还是自己的身体用的舒服。”
“这话不错，你还是出来吧，这身皮可不是给你准备的。”
“等会儿，王种差过来的噬魂还没到长映门，我被活人身上的生机克的不舒服，再呆一会儿。”
陆雪意听了一会儿，总算是搞明白了几年前不清不楚的事件，“原来如此，它们伪装成名门弟子用的并非易容幻术，难怪之前寒山宗的执法长老也没看出来异样。”
噩灵本身是诞生于负面情感，自然也喜欢发泄负面情绪，又听它们抱怨了一堆，陆雪意找不到重点，便问道：“小辈实在好奇，敢问两位大人，这皮子是何身份？要作何大用？”
噩灵王种们的实力和智慧程度最高，所以低阶为了不被吞噬，都是听从吩咐，至于王种之外的噩灵……有智慧，但不高，绝不会想到有两个人类竟然敢如此冷静地站在这里摸底。
它们听到陆雪意的询问，也没有升起怀疑，反倒看了他一眼，而后发出刺耳的尖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事。
陆雪意：“……”我这么好看的脸都被你们笑的油腻又恶心，你们厉害。
“这小白脸的身份可大有来头，他近日离了玄清宗，听他师尊说，此子一向爱在外面玩，我们得趁这机会潜入进去。他和修天机道那小子亲近，找到下手的机会容易的很！”尾
音带着浓浓的怨气和恨意，陆雪意都在怀疑这只噩灵跟纪无尘有仇。
“可惜那霁华久不出世，不好下手。”
“一个普通的天机道修士，活着也无妨，掺和不了几件事就死了，还是先弄死姓纪那小子，看他那双讨厌的眼睛，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韶云，要坏我们大事！”
陆雪意眼睫轻颤，看来纪无尘的麻烦比他们先前察觉的还严重。
“这皮子好用的很，就算没机会杀了姓纪的，也能接近许多玄清宗和丹医谷的大人物，随便弄死一两个都是好的。”
“找些上等的法器给要过来的噬魂备着，不然这点灵力用完了杀得了谁？”
陆雪意握紧了拳头，他此时真的觉得是天道庇佑，让他及时发现了此事，如果他的亲友师长们没有察觉到异常被噩灵近身，被偷袭了真的会有死伤也说不定！
违心夸了两句对方好计谋，陆雪意继续打探道：“我们方才在洞外见到有噬魂大人出来，不知那位的身份又是有何大用？”
“妖王宫那边传来消息，朱雀现世，这鸟现在睡得正香呢嗬嗬，王种派噬魂去打断他迈进成年期。”反正现在也没有其它事做，分享一下它们参与的坏事也格外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