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亲自去!”
他起身,纤细的指尖点了点太阳穴€€€€那里,安放着梵楼的一缕神识。
……即便无法立刻恢复三识,也得将那伙计寻到的机缘抢过来!
沈玉霏在莫名加速的心跳中, 恨恨地下定了决心。
他得完全掌控梵楼。
一缕神识,还远远不够。
他……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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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楼跟着沈玉霏离开了天字一号房。
两人还没有下楼, 就撞上了被商时序缠住, 烦得满脸阴霾的佛见愁。
“姑娘,小生给你算一卦吧……哎呦, 姑娘, 别走啊!”商时序摇着十几根扇骨, 追在佛见愁的屁股后面,殷勤地介绍玄机门的占卜之法,“你想知道什么,小生都能给你算出来!”
说着,绕道了女修身前,“刷”得展开扇骨。
闪着金光的字迹流水般在扇骨上滑动。
佛见愁烦不胜烦,冷着脸呵斥:“让开!”
“哎呦,小生是好心……”商时序见佛见愁抱起了怀中的柳琴,连忙侧身让到了一旁。这么一让,商时序就看见了沉默不语的梵楼与冷着脸的沈玉霏,眼前登时一亮,“小生给你们算也行。”
边说,边踱步到沈玉霏的身前,自说自话起来:“沈宗主,我虽不知道你想求什么,但三千世界,人的欲望不过是那些€€€€”
商时序说话间,手指已经在扇骨上轻点起来。
“生老病死,功名利禄,姻缘……咦?”
商时序的手指忽而止住,看着挡在沈玉霏身前,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梵楼,嘴中念念有词:“算你也行……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1)……阁下这一签,可不太妙啊。”
商时序不愧是乌鸦嘴,算出的第一签,就是个妥妥的下签。
€€€€哗啦。
商时序松开手,将骨扇丢在地上,那一根根原本连在一起的扇骨四散开来,每一根扇骨上都隐隐显现出字迹来。
原来,他手中的扇子是由签组成的。
梵楼已经从沈玉霏的口中得知,商时序是个算不出好事,只算得出坏事的玄机门弟子,故而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
“阁下劳心费力,在姻缘一事上,却注定无缘啊。”
梵楼的脸色猛地僵住。
商时序已经蹲在了地上,将四散的扇骨逐一拾起:“……哎呀呀,竹篮打水一场空……阁下的姻缘不但无缘,还要命啊!依小生来看,阁下还是放下执念比较好。”
€€€€唰!
商时序话音刚落,一柄散发着血光的残剑就横在了颈侧。
同一时间,沈玉霏也察觉到了梵楼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意。
他微微挑眉。
梵楼的杀意不是对佛见愁,也不是对客栈里的小竹子,那么只能是对那个连他都感知不到的商时序了。
沈玉霏若有所思地抬手,指尖向着身侧那团炽热探过去。
他握住了梵楼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捏紧。
梵楼浑身一震,抿唇将剑收了回来。
商时序却已经被梵楼的剑吓破了胆,攥着一把扇骨,慌乱道:“哎呀,小生只是解签呀!”
说话间,商时序又失手将扇骨摔在了地上。
他慌忙低头,先是懊恼地吸气,继而欣喜地叫起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阁下……阁下是绝处逢生的命格,日后有大机缘啊!”
梵楼面无表情地听着商时序胡诌,握着残剑,归剑入鞘。
……宗主的话是对的,此人的话果然不能尽信。
梵楼收起心中隐隐生起的不安,转而问:“他……人呢?”
商时序还紧盯着梵楼收起的残剑,眨了眨眼,半晌,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你说那个叫小竹子的伙计?”
商时序唏嘘不已:“方才我见他往后院去了,怕是还心心念念地修炼那什么邪功呢!唉……修仙有什么好?人人都道仙人好,却不知道,仙人也有仙人的苦恼……哎呀,你别走啊?要不……要不,我再给你算一卦?”
商时序嘴上说着要为梵楼再算一卦,视线却忍不住地往沈玉霏的身上飘。
……合欢宗宗主沈玉霏,他的命数,会是何种模样呢?
商时序想想,就心痒难耐。
梵楼注意到了商时序的视线,刚缓和的杀意,又在身上浮动起来。
“嗯?”沈玉霏似有所感,指尖分开梵楼的五指,滑了进去。
商时序不知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还当他当众调戏男宠,一时间面红耳赤,目瞪口呆,忍不住移开了视线,还用扇骨,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遮住了发红的脸颊。
同样看见沈玉霏动作的佛见愁,却瞪圆了眼睛。
她死死地盯着宗主探进梵楼掌心的那只手€€€€荒谬……真真是荒谬!
短短几日不见,梵楼到底对宗主干了什么?!
沈玉霏不知众人的心思,只用指尖隐晦地戳梵楼的掌心。
梵楼回过神,抿唇曲起一根手指,悄悄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姻缘”二字。
……玄机门的弟子,向来能掐会算。
沈玉霏略一思索,就勾唇轻笑起来。
能让梵楼生出杀意的姻缘,不是同他有关,就是同梵楼自己有关。
“本座不信。”沈玉霏微偏了头,松散的玉簪斜斜地没入墨发,簪尾的蛇鳞花苞仿佛振翅欲飞的蝶,在墨色的发间轻轻地扇动羽翼。
“沈宗主……”商时序被沈玉霏脸上的笑勾得魂不守舍,连反驳都忘了,只讪讪地作揖,“小生学艺不精,让沈宗主见笑了。”
“姻缘一事……”沈玉霏却看都不看他,只望向身边的那团“火”,“哼,谁说得清?!”
梵楼垂下头,缓缓晃动的指尖写出了签文。
……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
沈玉霏在心里默念一遍,又是一声冷哼。
如此一副下下签,前世的他,哪一条没撞上?
可撞上了又如何?
沈玉霏敛去眼底的阴郁,想到梵楼会因为商时序的一句话,心神不宁,陡然生出无限杀意,就恨得牙痒:“想要什么,就去争,就去夺,就去抢!你跟了本座这么久……难不成,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本座教你吗?”
€€€€去争,去夺,去抢。
梵楼被杀意染得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了微弱的光。
宗主的意思,是他有资格生出痴心妄想了吗?
梵楼再一次握紧了残剑的剑柄。
他若是要争,就要争得宗主的欢心。
他若是要夺,就要夺走宗主所有的目光。
他若是要抢……
那么,就要将宗主抢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宗主真的允许他这般行事吗?
梵楼心烦意乱地垂下眼眸,欲念被沈玉霏的三言两语勾起,满心阴暗的情绪。
“沈宗主所言……实在是高!”
商时序果然非常人。若是寻常玄机门的弟子听了这番话,必定气得暴跳如雷,当他对自己所在的宗门大不敬。商时序却在短暂的失神后,向沈玉霏行了大礼,“我为玄机门的弟子,却参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悲可叹!”
“……真是妙哉!……人生在世,想要什么,理应由自己决定!哈哈哈对啊,自己决定!”
商时序恍然大悟而去。
沈玉霏却还站在原地,想着“姻缘”二字,陷入了沉思。
今生,他的姻缘在哪里?
罢了,只要梵楼的姻缘在他的手中便是€€€€沈玉霏所谓的“在自己的手中”,并非是准备与梵楼结为道侣的意思€€€€什么道侣不道侣……沈玉霏不在乎!
但沈玉霏在乎梵楼。
他要让自己的所有物,从头到脚都刻满自己的烙印。
梵楼日后心悦谁,和谁结为道侣,都应该由他做主。
他是梵楼的世界里,最至高无上的神。
商时序神神道道地离开后,沈玉霏与梵楼也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果然,如玄机门弟子所言,失去双眼的小竹子蜷缩在马厩里,怀抱一物,嘴中念念有词。
“仙人……仙人!”小竹子抱着那物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
好似挖了双眸后,他就性情大变,再也不是那个在客栈里安安心心地当伙计的凡人了。
“小竹子,小竹子?!”
与此同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掌柜的,战战兢兢地凑了过去。
掌柜的不敢看小竹子血淋淋的眼窝,一个劲儿地捶胸顿足:“你真是疯了!……没了眼睛,你还当什么仙人?……哎呦,我真是造了孽……来,这是我那小舅子早年给我的仙丹,你……你先吃下保命吧!”
掌柜的肉痛地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硬是要往小竹子的嘴里塞。
他一边塞,一边喃喃自语:“造孽,这丹药啊,原本是想给我自己……唉,罢了罢了,谁叫我心肠好呢?”
可掌柜的还没将丹药彻底塞进小竹子的嘴里,就惨叫了起来:“啊€€€€我的手!”
原是小竹子咬紧了牙关,非但不珍惜那颗掌柜的都舍不得吃的丹药,还极其嫌弃地将它吐在了地上。
“你€€€€!”掌柜的气得眼冒金星,伸出血淋淋的手掌,将丹药从地上拾了起来。
他心疼地用衣袖不断地擦拭着沾染上口水的仙丹,再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