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
呵!
若白蛇真的慈悲,怎么会咬碎凡人的眼珠,再将他们都变成肉蛇?
沈玉霏心念急转之际,白€€庙内也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与供奉着石像的殿堂不同,白€€庙越是往里走,越像是走进了一条昏暗的甬道,唯有甬道尽头透出青色的光。
那些光是从墙壁上散发出来的,沈玉霏看不见,梵楼却能看见,散发出光芒的,是一颗又一颗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
巨大的白蛇在青光中游走,雪白的蛇身亦是一道微弱的光芒。
越往深处走,神器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是浓郁。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忽起,白蛇精神大振,猛地向前游去,伴随着重物入水之声,整条蛇都消失在了水中。
沈玉霏毫不犹豫地跟上去,火红色的身影眨眼就没入了水中。
“宗主!”
梵楼悍腰一拧,欺身而去,终是在水中揽住了沈玉霏的腰。
冰冷的水中,沈玉霏无神的眸子被水底散发出的青色光芒映得剔透无比。
他顺势搂住梵楼的腰,长发在水中缓缓浮动,柳眉微扬。
沈玉霏用拇指蹭了蹭梵楼的耳根。
梵楼顺势翻身,抱着他向水中那游得只剩白点的蛇追去。
炽热的怀抱驱散了水中的寒意。
沈玉霏收紧了双臂,下巴搁在梵楼的颈窝里,先是分神将唇压在凸起的血管上,感受着熟悉的心跳,继而仰起头,想要触碰梵楼的脸。
谁曾想,梵楼竟一反常态,猛地抬起手,按住了沈玉霏的手背。
“嗯?”沈玉霏不满地挑眉。
他的声音被透明的气泡包裹着,在梵楼的耳朵里懒洋洋地响起。
梵楼被气泡破碎的轻微声响震得浑身微僵,咬牙将修长的手指滑进沈玉霏的掌心,飞速地写下一行字。
€€€€神器,妖丹。
“妖丹?”沈玉霏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扭头“看”向水潭深处散发出来的青芒。
神器的气息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妖丹……难不成是白€€的妖丹?”沈玉霏非但没有因为梵楼写在掌心里的话,生出即将得到妖丹的喜悦,内心深处反而生出了无限的不安,“当心。”
他的手重重地攀住梵楼结实的臂膀,浑身紧绷。
梵楼亦提高了警惕,修长的身形在水中流星似的坠落,最后停在了青芒最盛之处。
水底立着一座与地面一模一样的白€€庙。
只不过,这座白€€庙由雪白的石头雕刻而成,墙壁与房梁上都雕满了蛇纹。
而散发出青芒的,不是别的,正是庙宇正中那座石像上攀着的巨蛇,所睁开的眼眸。
带着沈玉霏与梵楼游过来的白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巨大的身躯沐浴着青芒,缓缓融成一滩血水。
那些血水顺着石像的边缘,倒流而上。
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鳞片,让石像雕刻的白蛇散发着青芒的绿色眼睛,愈发灵动了起来。
“走!”
沈玉霏已经来到了真正的白€€庙面前,自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他松开了环在梵楼腰间的手,纵身跃至庙前,手中灵力汇聚的长鞭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与地面上不同,水底的白€€庙并无结界阻拦。
沈玉霏与梵楼顺利地进入了庙内。
离得近了,才能感受到白€€庙内石像的雄伟。
梵楼紧跟着沈玉霏,仰起头去看俯瞰众生的石像€€€€女仙的模样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张无形的面纱遮住了面容,而缠绕在女仙身上的白蛇,却诡异得清晰,连鳞片上的每一道裂纹都画卷般展现在眼前。
“谁?!”
沈玉霏的暴呵声忽起。
梵楼顺势挡在沈玉霏的身前,却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他心一沉,眼尾的蛇鳞熠熠生辉,一黑一金的双瞳阴郁地盯着白€€庙中的每一个角落。
有了重瞳的加持,梵楼总算捕捉到了一道细小的白影。
沈玉霏却早早凭借着敏锐的感知,长鞭一甩,鞭身勾着房梁,轻飘飘地踩在了房梁上。
“白€€?……本座才不信!”
沈玉霏手中的长鞭消散,幻化为一柄精致的匕首。
他满脸戾气地“望”向白影消失的方向,勾着唇角冷冷一哂:“上古大妖,只手通天,若是真还存活于世间,何至于藏身于翼州城内的一座破庙里,蛊惑凡人抠出双瞳?”
“……让本座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沈玉霏说话间,已然逼近白影。
只见寒芒一闪,灵力化为的匕首就钉住了一条不断扭动的白蛇。
但沈玉霏并未因为钉住白蛇而停止动作。他身形一闪,松开匕首的刹那,手中重新幻化出一柄长剑,指尖在唇角一蹭,一滴被灵力裹挟的血珠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水中。
稀薄的血气迅速向前氤氲开来,又在一处倏地聚拢。
血光稍纵即逝。
却也已经足够了。
一条细若蚕丝的线从被钉住的白蛇的头部,一直蔓延到白€€庙的穹顶。
“梵楼!”
沈玉霏的舌尖探出唇角,卷走指尖留下的血痕,同时向站在庙中的梵楼低呵,“上面!”
随着他的戾呵,无数细线在血光中显现出来。
看似空荡荡的白€€庙里,竟缠满了无形的线!
危机感轰得一声从后颈炸裂,梵楼眼尾的蛇鳞都差点炸开来。
他手中的残剑出鞘,血光频闪,无数细线坠入水底。
但还远远不够。
细线密密麻麻,将整个白€€庙都填满了。
沈玉霏已经追随着被自己的血意浸透,散发出自身气息的线,飘然靠近了白€€庙的穹顶。
“给本座滚下来!”
阴寒的灵力轰然爆发,差点将白€€庙中流动的水都冻成了冰晶,一道从头到脚都裹挟在白布中的人影,也随着爆发的灵力,从穹顶上掉落了下来。
“嘶嘶€€€€”
那人在水中狼狈一滚,肩头忽地探出一颗蛇头。
“什么东西?”沈玉霏的身形不易察觉地顿住。
他自不是因为看见那蛇的脑袋是从人修脖颈的皮肉里,直接探出来而震惊,而是因感知到的一丝慈悲的情绪而愣神。
原本,沈玉霏以为,水底的白€€庙中无处不在的慈悲之情,与化为血水的那条巨型白蛇一样,都源于石像本身。
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沈玉霏感知到的,并非石像上散发出的慈悲之情,而是密密麻麻藏于白€€庙的穹顶之上的修士,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
一个修士现身,更多脖颈中长出蛇头的修士也跟着现身。
“嘶嘶€€€€嘶嘶€€€€”
无数蛇吐信的声音同时在水底炸响,仿佛是念经的佛陀,在沈玉霏的耳畔孜孜不倦地念经。
咔嚓,咔嚓。
雪白的墙壁也随着嘶嘶声,皲裂开来。
“蛇骨……”
站在庙宇正中的梵楼,重瞳骤然变成了竖瞳。
水底的白€€庙之所以看起来由白色的石头堆砌而成,原来是因为,整座庙都由蛇骨组成,墙上的蛇纹看起来栩栩如生,也并非雕刻者技艺精湛,而是因为墙本就是真正的蛇骨堆叠而成。
白€€庙轰然倒塌,唯独浑身被巨大白蛇缠绕的仙女像屹立不倒。
“眼睛€€€€嘶嘶€€€€眼睛€€€€嘶嘶€€€€”
人修不说话,脖颈中生出的蛇头却口吐人言,“你不是€€€€你不是!”
沈玉霏的面色逐渐凝重。
群狼环伺。
他听不见声音,自是不知道人修在念叨着什么。
他只是仍旧没有从这些奇怪的人修身上感受到杀意。
……慈悲。
无处不在的慈悲。
沈玉霏仿佛离开了水底的白€€庙,置身于深山中的佛寺。
无形的佛祖居于天幕之上,微垂着眼眸,慈悲双眸紧紧地锁定着他€€€€
“滚!”沈玉霏僵住的身形忽而颤抖起来。
他手中的灵力长剑斩断了无形的枷锁,毫不犹豫地向身后伸出手:“梵楼,剑!”
开满杏花的残妆剑出现在梵楼的怀中。
血红色的花朵在水中也依旧开得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