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真人一席话,基本上已经将猜测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沈玉霏的面前。
沈玉霏非愚钝之人,瞬息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夺舍?”他脑海中仿佛落下一道惊雷。
玉清门老祖闭关多年,肉身崩塌,为了活下去,唯有夺舍一条路可走。
纵观玉清门内,没有比孟鸣之更合适的肉/身了。
……所以,孟鸣之为了活下去,要用伏魔阵压制老祖的神识。
而伏魔阵所需秘宝之一,蛟龙角,正藏于合欢宗内。
再联想到小月所说的,玉骨粉是由死后怨气不散的妖修的骨头研磨而成。
前世的他正是葬身于杀阵,粉身碎骨。
沈玉霏彻底明白了前世,自己身亡的真相€€€€
孟鸣之为了压制住体内老祖的神识,不惜叛出师门,付出了身败名裂的代价,来到合欢宗。
许是在醒骨真人的秘境中,沈玉霏曾经因幻境,生出过兽耳,故而被孟鸣之当成了妖修。
玉骨粉,蛟龙角……
若他真是妖修,孟鸣之前世,当真集齐了三样秘宝中的两样。
“哈哈哈€€€€!”
沈玉霏厉声大笑,周身虚无也撑到了极限,即便有他的灵力支撑,也碎成了粉末。
真实的海中月展现在沈玉霏的眼前。
浓郁的血腥气充斥着整座仙岛。
无数海中月的女修倒在血泊中。
而血泊的正中央,千丝真人盘腿而坐。
“沈宗主……”她在沈玉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刹那,豁然睁开双眼。
两行血泪顺着眼尾滚滚而下。
“沈宗主,海中月……海中月的今日,就是各宗门的明日!……望……望沈宗主……小心€€€€”
千丝真人口中“小心”二字还未说完,一根赤红色的血管就凭空出现,穿透了她的眉心。
“快€€€€走€€€€”千丝真人浑身巨颤,“他还未察觉到你们€€€€”
€€€€轰!
穿透千丝真人眉心的血管骤然膨胀,将她的肉身搅碎成了齑粉。
无数幻象破碎,碎星般向沈玉霏席卷而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耳畔传来没骨花的惊叫,眼前仿若斗转星移,短暂的漆黑过后,一行人竟毫发无伤地回到了三层飞船之上。
冻结的海平线尚未融化,黑绳般拧在水底的灵蛇依旧冰封在海面之下。
“刚刚……刚刚是什么?!”没骨花抱着长琴,望着周身情景,几欲崩溃,“我不是上岛了吗?我……我怎么又回来了?!”
“幻境法阵。”向来沉默寡言的春熙,此刻竟主动开了口。
她面色惨白如纸,当着众人的面,跌跪在甲板之上。
“我看见了……”大滴大滴的泪从春熙的眼中跌落下来,“那些……那些死去的海中月女修,身上也有……也有玉清门的青莲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沈玉霏:沉迷撸蛇,什么都不如撸蛇
晚上还更的w?
第89章 089
死去的海中月的女修身上, 有青莲的印记,正如同死在醒骨真人秘境前的小月与裴惊秋。
她们都死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本座问你。”沈玉霏手指一勾,海面冰雪消融,冻僵的灵蛇悄无声息地沉入海底, 飞船也重新浮在了海面上, “你可曾见过你们玉清门的老祖?”
春熙闻言, 茫然摇头:“自我入门,从未见过老祖。掌门说, 老祖为了飞升成仙,闭关多年, 非玉清门有难, 不出。”
而玉清门为正道魁首,多年未曾遭遇过什么灭顶之灾, 故而老祖也再未曾真正现过身。
……也就是说, 玉清门的老祖, 如今是何种模样, 世间,竟无人知晓。
“不对。”沈玉霏暗道,春熙说得,的确是真话, 可整件事情依旧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想当初,他在醒骨真人的秘境中, 遇上了海中月名为小月的女修。小月亦在“无意中”, 将伏魔阵之事告诉了他。
那时,沈玉霏就察觉到了小月的异样。
若是有青莲图样的人, 都和玉清门的老祖有关, 那么小月为何会主动告诉他, 伏魔阵的存在?
“青莲图样到底代表了什么?”沈玉霏说话间,亲自掌舵,将飞船送进了境门。
五彩斑斓的光坠落在他血色的衣衫上,也照亮了春熙满是泪痕的脸颊。
“我不知道……”春熙痛苦地抱住了头,“但我的身上并没有青莲图样。”
“你确定,你的身上没有那样图样吗?”事关合欢宗,没骨花气势汹汹地揪住了春熙的衣襟,她心思简单,只觉得春熙的所作所为,都是刻意为之,“老娘怎么那么不信你说的话呢?……那什么见鬼的青莲,你说自己身上没有,就是没有?”
“……玉清门的臭道士嘴里,没有半句真话,你凭什么让我们信你?”
“没有。”春熙像是被海中月的女修的死所刺激,即便被没骨花揪住衣领,直拖到沈玉霏的面前,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眼神空洞地重复,“我自秘境回到玉清门,发现掌门与长老的身上有青莲图样后,就检查过了……我的身上没有那样的印记,真的没有。”
没骨花冷笑一声,五指探向春熙的腰带:“老娘信了你的邪!”
“没骨花。”眼见没骨花要扯开春熙的腰带,沈玉霏冷冷的呵斥在船舱内响了下来,“放肆!”
随着沈玉霏开口,黑蛇也仰起头,“嘶嘶”地吐着蛇信。
没骨花畏惧沈玉霏,却看不得一条看似柔弱的小蛇“狗仗人势”。
“宗主,把这条灵蛇丢进海里吧。”没骨花丢开失魂落魄的春熙,“反正,咱们宗门内无人修习操纵灵兽之法,唯一一个得了您给的秘籍的明心,也有自己的灵蜂。”
“……与其把它带回去,不如将它丢在它该呆的地方。”没骨花恶意满满地勾起唇角,“我见它咬海里的灵蛇,威风得很,留在这里,说不准,过几年,能成为北海中的一霸呢!”
挂在沈玉霏手腕上的小蛇闻言,蛇身当即僵成了细长的一条。
但这回,它没有对着没骨花吐信子,而是可怜兮兮地爬回沈玉霏的肩头,柔柔弱弱地依偎在他的脸颊边,气若游丝地吐着气。
……倒像是那个几口就将海中灵蛇咬碎的蛇不是它一般。
小蛇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我受伤了”的气息。
没骨花目瞪口呆,伸手指着沈玉霏肩头的蛇,“你”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她薄唇蠕动,勉强挤出一声“厚颜无耻”,就气鼓鼓地冲出了船舱。
小蛇见没骨花被自己气走,得意洋洋地甩起尾巴。
但它得意了没多久,就被沈玉霏捏着七寸拎到了眼前。
沈玉霏清澈的桃花眼里盛着笑意:“故意的?”
小蛇扭了几下,蛇尾轻轻扫过沈玉霏的鼻尖,“嘶嘶嘶嘶”唤个没完。
“……本座就当你是故意的。”沈玉霏不顾小蛇急切地扭动,将其团成一团,塞进了袖笼。
“嘶嘶€€€€”黑蛇趴在衣袖里,自是不会怪沈玉霏。
它金色的竖瞳紧紧地盯住了甲板上的没骨花,显然将仇记在了没骨花的身上。
闯过境门,一行人回到了翼州城。
海中月虽覆灭,幽都城却一切如旧。
想来,海中月的很多法阵,即便没有修士的支撑,也能运转多年。
黄莺从船上跳下来时,付了船夫双倍工钱。
船夫感恩戴德,亦有些难为情:“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各位仙人……”
船夫在看见蛇潮的刹那,吓晕了过去,但他醒来,见沈玉霏一行人安安稳稳地坐在船舱内,一问之下,他们甚至已经拜访完了海中月的仙岛,立刻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沈玉霏一行人的身份€€€€以北海为生的船夫们,极其信服海中月的女修。
既然海中月的修士让他们上了岛,那就说明,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
黄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悲痛。
但她没有将海中月已经覆灭的事说出来:“无事,你们以后……”
黄莺欲言又止,将钱袋塞进船夫的手里,急匆匆地转身,追随沈玉霏的身影而去。
船夫茫然地点头,待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方才回过神来。
他跳上自己的飞船,余光瞥见海平面上汇聚起浓稠的乌云,立刻扯着嗓子吼了一声:“€€雨咯!”
无数船夫亦扯着嗓子附和起来。
“€€雨咯€€€€”
并不知道自己的守护神,已经消弭在世间的船夫们,驾驶着各自的船,毫无畏惧地闯进了风雨。
而尚未离开幽都城的沈玉霏,怀中玉简忽而散发出淡淡的热意。
那玉简中存放着合欢宗长老的神识,若忘忧谷有异,沈玉霏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宗主!”当沈玉霏将玉简摊开的刹那,百两金撕心裂肺的声音立时在玉简中炸响,“玉清门€€€€玉清门的修士围住了忘忧谷!”
沈玉霏本就凝重的神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一直魂不守舍的春熙也呆立在了当场。
“臭道士!”没骨花怀抱长琴,一头墨发无风自动,不等沈玉霏命令,已腾空而起,化为流光,向着远处飞掠而去。
沈玉霏则在收起玉简的刹那,第一时间,寻到了梵楼交给自己的那缕神识。
……梵楼无恙。
沈玉霏又抓住了蜷缩在袖笼里的小蛇,将其缠在指尖,细细打量。
蛇身通体乌黑,墨色的鳞片一片紧挨着一片,仿佛浑然天成的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