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赖以生存的一切顷刻间覆灭,心中纠结痛苦,难以言表。
但春熙心志坚定,远胜寻常修士。
即便信念被惨然打碎,她仍旧选择了面对。
“弟子……冒犯……”已经将老祖的一条胳膊砍碎的春熙,爬上了莲台。
她一脚踩在莲心内看似清澈的水波中。
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
清澈的水诡异地化为血色。
春熙的到来打破了老祖所幻化的假象。
满莲心的血水在残破的莲台中呼啸翻涌,原本盘腿于莲台上打坐的老祖,怒目圆瞪,一臂早已缺失,一臂则刚坠入血泊之中。
春熙用手背擦去脸颊上溅上的鲜血,脚下踉跄,行走间,无数碎骨从水底浮上来。
“老祖€€€€”春熙忽而闭眸,身上青色的衣袍无风自动,身上气息诡异淡去,唯独手中的长剑熠熠生辉。
春熙还站在那里,却又像是消失在了原地,唯独手中长剑散发出凛冽的剑意。
她与剑融为一体。
“老祖……”春熙挥剑的刹那,紧闭的双眸中,溢出了一行清泪。
那毕竟是所有玉清门弟子奉为神明的老祖。
而她现在,拼尽全力,向着心中的“神明”,挥出了拼尽全力的一剑。
嗤!
无数道剑光汇聚成闪着流光的河流,无声地向老祖残缺的肉/身席卷而去。
春熙眼中涌出了更多的泪。
她亲手斩杀的,是无数玉清门弟子的信念,是她自幼信奉的一切,是€€€€
噗嗤!
春熙脸颊上的泪猝然跌落在剑身上。
她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美眸中满是惊骇与茫然。
春熙缓缓低头。
她的心口,被她自己挥出的剑芒贯穿,混杂着碎肉的鲜血,汩汩喷涌而出。
“老……老祖……”
春熙双膝一软,跌跪在血泊中。
她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无能小辈……”解决了春熙的玉清门老祖,面色阴沉地浮于忘忧谷之上。
随着神识的凝聚,他的身形已经与常人无异。
……世间,似是再无人能阻拦他的降世。
“成仙……我要成仙了!”玉清门老祖显然也是如此想的,他仰天长笑,周身竟开始涌动起缥缈的仙气。
那些仙气有生命般围绕着老祖飘动,时而散发出荧光,时而凝聚成青莲或是祥云等形状。
玉清门老祖只差半步,便能羽化登仙,留在世间的神识,已经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仙人了。
“若本座得了妖修的身体€€€€”随着老祖的大笑,所有的血管都化为了血剑,向着早已无力反抗的巨蛇呼啸而去。
“吼€€€€!”
漆黑的蛇鳞片片碎裂,血剑没入皮肉,像是要将梵楼身上的鳞片全部撕裂开来。
巨蛇痛苦的嘶吼绵延不绝。
梵楼蜷缩着身体,明知沈玉霏已经被藏在了自己的神识中,还是将身躯费力地盘了起来。
“负隅顽抗!”老祖双臂一展,仿若一只青色的大鸟,张着狰狞的五指,向巨蛇扑去。
纷乱的血管结成了血色的大网,彻底将黑蛇笼罩在其中。
老祖的眼里亦迸发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千钧一发之际,眼瞧着老祖的神识与闪着流光的神识要涌入梵楼的身体,一声沉闷的钟声在天地间震响。
原本已经快要放弃挣扎的巨蛇,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疯狂地扭动起身体!
“吼€€€€吼€€€€”
巨蛇痛彻心扉的嘶吼随着钟声的一声又一声敲响,最终都演变为了绝望的悲鸣。
而顺着血管,汩汩而下的流光也随着钟声停滞不前。
“长安钟?!”
老祖由神识凝聚而成的身体随着钟声,诡异地蠕动起来,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像是错位了,在肉/体上疯狂地游走,无数破洞也在钟声中,出现在了他的身体上。
大妖白€€的神器,长安钟,不仅蕴藏着毁天灭地的能力,还能对神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沈玉霏€€€€不可能?!”
老祖惊疑不定地僵在半空中,身形强行凝实,“沈玉霏在海中月€€€€”
老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素白的手就撕破了虚空,攥住了捅入蛇身的血管,生生扯成了几段。
血红色的身影破空而出,巨蛇也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悲鸣。
而将血管扯断的沈玉霏并未停手,他一手握着出鞘的残妆剑,一手握着白€€的妖丹,微垂着头,披散的发丝,无风自动。
细看,他的面庞上还残留着异样的红潮€€€€梵楼为了将他留在神识中,自身化为黑蛇的神识,半是强迫,半是诱骗着他双修。
沈玉霏沉浸在炽热的火苗中,若不是梵楼的神识时不时不正常地轻颤,他怕是真的会沉溺其中。
沈玉霏猜出了梵楼的心思。
……前世,梵楼就愿意为他而死,今生,自然也愿意为他献出生命。
但沈玉霏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所以,他在黑蛇放松警惕的时候,咬牙献祭了三识。
长安钟震响三声。
沈玉霏失去了眼识,耳识与鼻识,却成功地从梵楼神识所创造的“囚笼”中逃了出来。
“等本座杀了他,再同你算账……”
沈玉霏的掌心贴在巨蛇伤痕累累的身躯上,感受到那一丝丝压抑不住的战栗后,心像是被无数生着倒刺的藤蔓裹住,呼吸间,即便失去鼻识,似乎依旧都能闻到铁锈斑的血腥气。
他的梵楼……
他最信任的恶犬,除了他,没有人€€€€哪怕是就差半步登天的玉清门老祖,也没资格在梵楼的身上留下痕迹!
“你该死!”沈玉霏的身影飘摇起来。
他踏着凌厉的舞步在交织的血管中起舞,双手起落间,横生的血管根根断裂。
玉清门的老祖就如同滋养着血管的根茎,即便身影尚未散去,失去了大部分血管,又被长安钟的钟声笼罩,行动还是受到了限制。
“疯子€€€€!”玉清门老祖见沈玉霏献祭完三识,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怒吼,“你可知献祭六识的下场€€€€”
€€€€咚!
沈玉霏恍若未闻,脚尖轻点在一根血管上,阴寒的灵力瞬间化为白蛇,张开血盆大口,呼啸着向老祖而去。
舌识,身识。
沈玉霏毫不犹豫地又献祭了两识。
肆意飞舞的血管贯穿了他的双臂,他却不知疼痛地舞动。
鲜血将沈玉霏身上红色的衣袍彻底变成了一件血袍,他的双脚每踏出一步,都在虚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血脚印。
沈玉霏的身姿却愈发妖冶。
他的动作亦开始放缓,柔软的腰肢轻转,娇丽的面庞被浓烈的恨意浸染,眼角眉梢都是血腥气十足的艳丽。
五识。
沈玉霏自从得到了长安钟,至多,也就献祭了五识。
而他当时之所以献祭五识,是为了摆脱白€€对自己的控制。
只要无知无觉,白€€就无法趁沈玉霏陷入情毒的时候,让他如坠冰窟。
现下……
失去五识,又手握残妆剑的沈玉霏,目不能视觉,耳不能听,不知疼痛,不懂悲欢。
源源不绝的灵力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将他的身上的红袍都吹得猎猎作响。
“吼€€€€”
巨蛇不甘心地扬起头,衔住了沈玉霏的袍角,“嘶嘶€€€€”
巨蛇发出了虚弱的吐息声,似是在哀求。
可惜,献祭了五识的沈玉霏已经感受不到梵楼了。
他连七情六欲都抽离了躯壳,徒留一道麻木的杀意,在心尖汇聚。
沈玉霏腾空而起,双手在身前交叠,手中的残妆剑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剑啸,剑身上杏花盛放。
时间顷刻间停滞下来。
沈玉霏的师父,玉娇娇生前仅仅是不断地拔出残妆剑,最后就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躯壳,如今,沈玉霏不仅拔出了残妆剑,还不管不顾地献祭出了最后一识,一时间,天地为之色变。
漆黑的乌云在忘忧谷的上方汇聚,粗长的紫黑色闪电在云层间闪烁。
……沈玉霏竟引来了雷云!
他并未渡劫,仅仅因为身上汇聚的灵力太过可怖,就遭到了天道的压制!
“嘶嘶!”瘫软在地上的黑蛇绝望地瞪大了一双金色的眼眸,咬牙在天雷劈下来之前,游动着鲜血淋漓的身躯,试图将宗主护在身下。
但这一回,梵楼没有如愿。
当沈玉霏跳完献祭之舞的最后一个舞步,天雷好似冻结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