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雾了。
浓稠的白烟拥住了船,裹挟着它,向浓雾深处行进。
“恩公……”贺老二这回是真吓哭了,吸着鼻子哀嚎,“雾……雾……”
事出反常必有妖,贺老二靠着北海过了大半辈子,从未遇见过如此诡谲的雾。
孟鸣之自然也察觉到雾气有异。
他还是玉清门的首徒时,曾听师父,长灯真人提起过,海中月的仙岛外,如同玉清门一般,有着护宗的法阵。
果不其然,雾气中很快传来缥缈的歌声。
几艘挂着惨白色灯笼的小舟也从雾气后缓缓驶来。
它们悄无声息地围住了三层渔船,每一盏灯后,都飘飘忽忽地浮动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咚!
此情此景,让贺老二再次吓晕了过去。
孟鸣之的神情也阴郁到了极致。
那曼妙的身影,明明离得极近,却看不清面容,显然是海中月的女修。
可海中月已然毁在老祖的手中,怎么会还有活人?!
“是谁€€€€你们究竟是人还是鬼?!”
孟鸣之已是凡人,手中也只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对上贺老二,他尚且可以耍耍威风,但面对海中月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女修,他显然没了先前的嚣张。
“不管是人,还是鬼……”孟鸣之拔出了手中的剑,“我就不信,你们……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他色厉内荏地咆哮,“你们……你们活着的时候,就是一群没有修为的废物,死了……死了也只知道……只知道摆弄法阵,装神弄鬼€€€€啊!”
眼瞧着挂着白灯笼的小舟离渔船越来越近,孟鸣之终是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跳下船时,平静的海面毫无预兆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吼€€€€”
灵兽的嘶吼打破了海面上的沉寂。
风声,海浪声,呼啸声……一切被白雾阻隔的声响一齐出现在了孟鸣之的耳畔。
他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脑中嗡嗡作响的同时,眼前忽地升腾起一轮翠绿色的“太阳”。
被吵醒的贺老二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见状,眼前又是一黑,留下一句“吾命休矣”后,再次陷入了昏睡。
“吼€€€€”
耀眼的绿色将浓雾撕得稀碎,并已最快的速度向渔船靠近。
孟鸣之的后背紧紧地贴在船舷上,一身冷汗被海风吹了干,干了吹,鲜血也从生生缝起的伤口处,接二连三地溢出来。
恐怖的威压从海底喷涌而出。
哗啦啦€€€€
哗啦啦!
巨浪猛地将渔船抛向天空。
“吼€€€€”
水雾升腾。
孟鸣之终是得以窥得绿色的光芒的真容。
那哪里是什么绿色的太阳?
那时一条足有百丈高的巨蛇的眼睛!
巨蛇翠绿色的瞳孔倏地一动,竖瞳轻颤,忽地直扑渔船而来。
渔船在巨蛇的衬托下,渺小如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船上的孟鸣之更是小到不能再小。
他见过梵楼化为蛇身的模样,可那时的梵楼,远不及他眼前的白蛇。
那巨蛇雪白的蛇身仿佛没有尽头,亦如传说中通天的巨蟒,粗长的身躯盘踞在海水之中,探出海面的身躯顶破了天去€€€€
“是……是什么……”
白蛇的存在远超孟鸣之的想象。
他眸光涣散,浑身绵软,连逃跑的心思都未曾生出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洽,臣服已经成了本能。
白蛇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吞下了渔船。
“吼€€€€”
更大的巨浪翻涌而起,白蛇庞大的身躯将海水搅得亦如沸腾。
无数灵蛇被卷上天际,已经没什么人气的翼州城里,残存的灵蛇在同一时间,莫名地停下了动作。
它们齐刷刷地望向了北海的方向。
轰隆隆€€€€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震颤,海水涌动。
足以倾覆城镇的巨浪狠狠地从北海深处扑来!
“嘶嘶!”
数不清的灵蛇同一时间扭动起身体,开始向着翼州城外疯狂逃窜!
可惜,太迟了。
海啸吞噬了海边的渔船,也吞噬了翼州城内早已没有人居住的房屋。
海浪过后,不仅灵蛇被巨浪卷走,整个翼州城也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晚的更新_(:з」∠)_?
第102章 102
沈玉霏同梵楼赶到翼州城时, 看见的,便是满目疮痍。
腥臭的海水中,人与蛇的尸体纠缠在一起。
他们漂浮在破败的瓦舍间,随着退去的海浪, 缓慢地向着北海而去。
“阿楼。”沈玉霏眉头紧锁。
梵楼心领神会, 当着他的面, 将手伸到了后颈边。
沈玉霏的眉又是一挑。
梵楼的骨刀,藏在脊椎骨里。
妖修的功法大多妖异, 沈玉霏懒得置喙,却在看见梵楼亲手割破后颈, 拽住一截沾着血肉的骨头时, 心不自觉地收紧。
“……废物。”他将自己的烦心掩藏在暴怒之下,扭头不看梵楼, 眼不见心不烦。
但骨肉分离的“咕啾”声却不绝于耳。
梵楼习惯于藏于后颈的骨刀, 并未察觉到宗主的不满。
他拽出骨刀, 随意甩了甩, 继而飞身坠入浑浊的海水。
“宗主。”
片刻,梵楼去而复返,“都死了。”
沈玉霏早已知晓,翼州城内了无生机, 但见梵楼将骨刀重新插/回后颈,还是忍不住问:“本座赐你的剑呢?”
梵楼的手从后颈收了回来, 虚虚地按在储物囊上:“在。”
“为何不用?”
“属下舍不得。”梵楼撩起眼皮, 定定地看了沈玉霏一眼,看后老实地垂下了眼帘, “宗主赐剑, 属下€€€€”
梵楼话未说完, 身后忽而传来大地震颤的异响。
妖修立时挡在沈玉霏的身前,手中妖力凝聚,淡紫色的烟气迅速凝结成半透明的结界,而他们视线的尽头,与天比肩的巨浪正从海平线狂涌而来。
梵楼浑身一凛,身上妖气更盛。
海浪滔天,声势浩大。
连天光都被遮挡,而梵楼也在突然而至的黑暗中,转身揽住了沈玉霏的腰,像是要用后背替宗主挡下海浪的冲击。
沈玉霏忍了又忍,若不是抱着自己的人是梵楼,怕是早就暴怒了。
……明明已经布下了结界,何须如此?
但他听着梵楼心满意足的吸气声,藏在衣袖中攥紧的手,终究没能抬起。
梵楼那点心思,沈玉霏心知肚明。
不用他赐的剑也好,故意将他搂在怀里也罢,无外乎是想惹他怜爱,故意亲近罢了。
“松手。”
巨浪来得快,去得也快,沈玉霏在梵楼的怀抱中,轻声呵斥,“走,去海上看看。”
梵楼依言收起手臂,见沈玉霏没有追究自己的唐突举动,垂下的手指莫名地动了动。
……宗主没有将他推开。
宗主许他这么做。
梵楼的心思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通过一举一动,慢慢地试探罢了。
那么以后,他也可以抱着宗主。
梵楼定下心,追随着沈玉霏的脚步,不消多时就来到了北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