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缩小身形,梵楼也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但现在不一样了。
梵楼身为腾蛇,引来了大量的蛇妖,而沈玉霏身为被梵楼选中的白€€,一些过去忽略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了。
“嘶嘶€€€€”
沈玉霏在床榻上抻长了身子,细细一条蛇,颤抖着试图将自己拉长。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颇为陌生的低笑。
沈玉霏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扭头。
……梵楼在笑。
梵楼居然在笑!
他猛地蹿到黑蛇身前,蛇身也不由自主地缠上了黑蛇:“你笑话本座?!”
沈玉霏吐着蛇信,心中的憋闷大于气恼。
他委屈地张嘴,用牙齿磨黑蛇的鳞片:“阿楼,你怎么也笑话本座?”
黑蛇反缠住沈玉霏的蛇身:“属下没有笑话宗主。”
“那你笑什么?!”他啃得更狠了。
“……属下只是觉得宗主无论怎样,都好。”梵楼难得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即便迟钝如妖修,也知道,若是当着沈玉霏的面,说出“可爱”二字,怕是会被赶出临月阁的。
但就算是不说“可爱”二字,梵楼也被郁闷的沈玉霏赶下了床榻。
“本座就不信了!”沈玉霏叼着床帐,将梵楼隔绝在外,气咻咻地游回床榻中央。
……他的蛇身看起来的确纤细。
尤其是趴在宽敞的床榻上。
沈玉霏为人身时,还不觉得自己“纤细”,即便与梵楼相比,他的身形算不得强壮,但好歹算得上“修长”。
为蛇时,则不然。
小蛇铆足了劲儿,又开始抻蛇身。
“嘶嘶€€€€嘶嘶€€€€”
沈玉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蛇身抻长,颓然瘫软在榻上,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露出了颜色稍浅的蛇腹。
其实,不用梵楼说,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变成前一任白€€的模样的原因。
他是人修。
人修与妖修,本就不同,若不是梵楼成了€€蛇,他怕是连蛇身都变不出来,如今能化为一条小蛇,已经是机缘了,怎么能强求,蛇身的长短呢?
可沈玉霏当了多年的合欢宗宗主,习惯了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人,让他以蛇身出现在众蛇妖面前,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难受。
“本座不信邪。”沈玉霏喃喃自语,眼里闪过一道厉色。
他运转着身体里的灵力,不断地尝试,试图将身体抻长。
如此一直努力到后半夜。
小蛇重新瘫软在榻上,眼睛因为疲惫,蒙上了薄薄一层水雾。
……他还是小小一条,看着格外不起眼的蛇。
沈玉霏憋闷地吐着信子,无声地游到了床榻边。
只见半透明的床纱被一颗小小的脑袋拱了开来。
沈玉霏顶着雪白的床帐,探头望向倚在床尾的梵楼。
梵楼已经化身为人,抱着那柄闪着血光的残剑,闭目养神。
“嘶嘶……”
沈玉霏又忍不住往梵楼的面前凑。
梵楼似有所感,当沈玉霏游动到身边时,伸手将他接到了怀里。
“阿楼。”
红光一闪,沈玉霏化身为人。
他趴在梵楼的怀里,懊恼道:“本座会不会被笑话?”
梵楼修长的手指顺势滑进沈玉霏的墨发,轻柔地滑动。
妖修想到他拼命抻长身体的模样,眼底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但这一回,梵楼很好地将笑意掩藏在了心底:“不会。”
“怎生不会?!”沈玉霏不信,艳丽的眉宇间涌动着戾气,“那些蛇妖若是看见,你的白€€是这般模样,在背后不知道会如何笑话本座呢!”
梵楼无声地勾唇:“若是它们笑话宗主,不必宗主出手,属下也会取了它们的性命,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沈玉霏酸溜溜地重复了一遍,继而勾着梵楼的脖子,紧挨过去,逼问,“阿楼,你现在是€€蛇了,是为蛇妖心目中的神。若它们要你离开合欢宗,你当如何?”
梵楼搁在沈玉霏发间的手一顿。
片刻,妖修笃定地答:“若宗主不赶属下走,属下永远都会在宗主的身边。”
言罢,眯起了眼睛。
即便宗主要赶他走,他也不会走。
沈玉霏听着梵楼的回答,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了妖修垂落的发丝。
他将那根头发缠在指节间绕了绕:“休想欺瞒本座!”
“……本座……本座读过古籍。”
临月阁内有记载着妖修事迹的古籍,虽语焉不详,但沈玉霏能从中推断出,妖族的一些习性。
比如,被族人奉为神明的妖修,定然不可能长久地留在人修的身边。
梵楼是€€蛇,蛇妖定然希望他回到族中。
沈玉霏勾着妖修发丝的手一颤,不慎将那根头发丝扯断了。
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说到底,沈玉霏那么在意身形的长短,那么在意妖修的看法,无外乎是因为梵楼罢了。
“你若是敢走,本座定不饶你!”
他不再管那根断掉的发丝,而是反手直接握住了梵楼的发梢。
“宗主……”梵楼听到这儿,搂着沈玉霏的手臂默默收紧,“属下不会离开你。”
“……无论属下是人修也好,是妖修也罢,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沈玉霏的耳朵随着梵楼直白的话语,微微泛起红。
不过,他的心情也的确迅速地好了起来,双臂环在梵楼的脖颈上,又往妖修的怀里靠了靠:“你说的话,本座姑且信了。”
沈玉霏说完,将脸颊贴在梵楼的颈窝里,闷声道:“抱着本座回榻上去。”
“宗主允许属下上榻了吗?”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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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既已现身,沈玉霏身为合欢宗的宗主,没有不见的道理。
他唤来宗内的几位长老,将要见妖修之事,吩咐了下去。
“沈玉霏,老娘没听错吧?”没骨花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是要让那些蛇妖进忘忧谷?”
她的目光“刷”得一下,转向了立于沈玉霏身后的梵楼。
没骨花看梵楼,就像是看一个让合欢宗的宗主失去理智的“祸水”,目光里夹杂着气恼与不甘。
“妖修现世,已成定局。”沈玉霏摆了摆手,“本座没有不见它们的道理。”
“……与梵楼无关。”
似是注意到了没骨花不善的目光,他装若无意道,“是本座想要见它们。”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梵楼,闻言,金色的眼睛追随着身前红色的影子,眼神愈发痴缠。
没骨花自讨没趣,没好气地抱着长琴嘀嘀咕咕:“行行行,你是合欢宗的宗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也好,老娘还从未和妖修交过手呢!”
“……说不准,比人修打起来,更顺手。”
“谁说你没和妖修交过手?”百两金压低声音,适时地嘲讽,“你以前,不是欺辱过梵楼吗?”
“……如今他成了妖修,你也算是同妖修交过手了。”
没骨花一噎,惊恐地瞥了一眼沈玉霏,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恨恨地瞪向百两金:“找死?!”
百两金施施然收回视线:“我找死?……我看是你找死。”
没骨花差点被气得当场发作,要不是顾忌着沈玉霏,怀中的长琴,怕是都要被她弹烂了。
“佛见笑,佛见愁。”
沈玉霏的话,打断了没骨花的腹诽。
“你们去将蛇妖都请进谷内。”他有条不紊地布下了命令,“百两金,先前布在宗门外的结界,可修补好了?”
拜前任€€蛇所赐,数道天雷降下,合欢宗的结界,除了蛟龙角凝聚而成的那层,几乎都被劈了个干净。
“回宗主的话,属下已经带人将结界修复得差不多了。”百两金循声答,“还请宗主放心。”
沈玉霏满意颔首:“很好。”
继而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没骨花见状,不干了:“沈玉霏,老娘呢?……老娘也要去看那些妖修!”
沈玉霏轻轻“啧”了一声:“本座交代你做的事情,你做好了吗?”
“我€€€€”没骨花愣了愣,继而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她在心中泛起嘀咕:“合籍大典有什么好准备的?再说了,再怎么准备,这合籍大典不也得等妖修走了再办吗?”
但无论没骨花心中如何不满,都不敢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