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吐了吐信子,用蛇首蹭着沈玉霏的小臂,蹭着蹭着,化身为人,将他环在了怀中。
沈玉霏奸计得逞,嘴上非要冷嘲一句:“谁许你变回来了?”
梵楼却道:“宗主,快要到十五了。”
他一噎,暗暗算起日子,意识到竟当真要十五了,面颊不由微微发红:“到了就到了,你当本座怕了十五不成?”
言罢,凶狠地掐住梵楼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只是,这情毒总是个祸患€€€€嘶!”
沈玉霏话说到一半,忽而捂着后颈,整个人从梵楼的怀里弹起来。
“阿楼!”他气急败坏,“你咬疼本座了!”
“……你是忘了自己已经化成人形,还当自己是蛇吗?!”
梵楼默默地伸手,将沈玉霏重新拉回怀里,对着那个自己刚刚用尖牙咬出来的红印,又吻了过去。
“阿楼?”沈玉霏一愣,坐在梵楼的腿上,迟疑道,“你……生本座的气?”
梵楼动作微妙地顿了顿,片刻,哑着嗓子在他耳畔说:“不是。”
“什么?”
“不是祸患。”妖修收紧了手臂,将他死死地搂在怀中,脸颊也紧贴在了他湿漉漉的后颈上,“情毒……不是祸患。”
沈玉霏蹙眉“嗯”了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情毒,不是祸患。”梵楼语气笃定,“宗主,情毒,不是祸患。”
沈玉霏:“……”
沈玉霏的后颈泛起一阵麻痒,心也被梵楼执拗的话语说得七上八下。
“宗主……”
“好好好,不是祸患。”
眼见梵楼大有他不附和,就一直说下去的架势,沈玉霏连忙改口,“你……你松开本座!”
梵楼恋恋不舍地撤去了手臂上的力道。
沈玉霏没敢回头,直接化身为蛇,“啪嗒”一声砸在梵楼的腿上,然后€€€€€€€€地游到黑色的衣袍里去了。
他躲在漆黑的布料下,心情从一开始的慌乱,逐渐演变为气恼。
“嘶嘶!”沈玉霏吐着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心中竟然对梵楼产生了类似“畏惧”的情绪,浑身的鳞片都炸了起来。
他怎么会畏惧梵楼?
他怎么可能畏惧梵楼?!
小蛇的尾巴“啪”得一下抽向身下。
沈玉霏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并非真的畏惧梵楼,甩着尾巴顺着妖修的大腿,一路游到腰间。
他“嘶嘶”了两声,张开嘴,将尖尖的牙印在了梵楼的腰间。
“宗主?”
细微的刺痛让梵楼短暂地陷入了迟疑。
梵楼先是隔着衣衫,轻轻地抚摸咬着自己的小蛇,然后将手探了进去,直到沈玉霏愿意攀住手指,方才将胳膊收回来。
“宗主。”梵楼将小蛇举到眼前,“属下的血对宗主有……”
“嘶嘶,嘶嘶!”
沈玉霏吐着蛇信,烦闷地扭过身去。
梵楼也就闭了嘴。
沈玉霏当然知道,€€蛇的血对自己有什么效用。
情毒……情毒……
怎么什么都和情毒有关?
他需要梵楼,又不仅仅是因为情毒!
沈玉霏兀自生着闷气的时候,梵楼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明显的纠结情绪。
妖修似乎有话要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眼神难得没有凝聚在沈玉霏的身上,而是望着自己那根被小蛇缠住的手指。
“宗主。”许久以后,梵楼终是开了口。
这个时候的沈玉霏气已经消了大半,整条蛇毫无形象地挂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昏昏欲睡。
“嗯?”他若有似无地晃了晃蛇尾。
“宗主,属下知道你不喜欢情毒。”梵楼缓缓道,“属下也知道,你不喜欢受制于人。”
“……但情毒,是属下与宗主唯一的联系。”
“……若非情毒,属下无法来到您的身边。”
原本软趴趴地挂在梵楼手指上的小蛇,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盘成了一小团。无敌可爱班整理
沈玉霏蜷缩在梵楼的手背上,浑身的鳞片都像是被火点燃了一般,随着呼吸,散发出淡淡的红芒。
梵楼换了只手,将沈玉霏捧在手心里:“宗主不喜欢情毒,属下……却很喜欢。”
“……若是没有了情毒……”
妖修的眼神微黯,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若是没有了情毒,宗主还会同属下亲近吗?”
梵楼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回应他的,却是沈玉霏羞恼的吐息声。
那条被他好生捧住的小蛇,不断地拧着蛇身,最后将蛇首完美地藏在了盘起的蛇身中,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
梵楼难免失落。
他虽然知道,自己是沈玉霏在修炼《白玉经》时,迫不得已的选择,内心深处,还是存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宗主许他亲近,许他以下犯上,都是建立在情毒的基础上。
会不会没有了情毒,宗主依旧愿意同他合籍呢?
沈玉霏的反应让梵楼会错了意。
梵楼想,宗主大概是不愿的。
……也是,宗主那么骄傲的人,即便如今已经对他很是优容,所有的一切,在情毒消失以后,都会化为泡影。
宗主甚至会视他为耻辱。
那就让情毒一直存在吧。
梵楼在这一刻,展现出了蛇阴毒的本性。
“……属下知道了。”
妖修敛去眼底升腾起来的癫狂,低声道,“宗主,属下不会再提情毒之事,还请宗主恕罪。”
隐隐有些发热的小蛇还是没什么反应,连一直晃来晃去的尾巴都不甩了,一个劲儿地盘着自己的蛇身。
梵楼的眼神愈发黯然。
他起身,将沈玉霏放在贵妃榻上柔软的狐皮之间:“宗主,属下去看看合籍大典准备得如何了。”
言罢,无声地向临月阁外走去。
“嘶嘶……嘶嘶?”沈玉霏直到此时,才急切地扬起蛇首,“阿楼€€€€阿楼!”
梵楼停下了脚步,身形僵住一瞬,继而很快就回到他的身边,单膝跪地:“宗主。”
沈玉霏别别扭扭地游到贵妃榻前,抻长了身子,一拱一拱地往梵楼的身上爬:“本座也要去。”
他轻哼:“你懂什么合籍大典?没有本座盯着,怕是会出乱子……阿楼。”
沈玉霏又唤了梵楼一声:“阿楼,本座知道,你已经答应本座,不会离开合欢宗,可本座还是想知道,看见那些妖修……你是如何想的?”
他挂在梵楼的耳朵边上,试探着问:“看见他们,心里是否觉得欢喜?”
沈玉霏的好奇不无道理。
他是人修,自出生起,就生活在人修的身边,自然不会觉得难受。但是想,若是世间人修消弭,身边尽是妖修,他活了百年,方才遇见同族,心中不可能毫无波澜。
沈玉霏觉得,梵楼亦是如此。
“属下不知。”谁曾想,梵楼却道,“属下看见妖修€€€€”
梵楼蹙了蹙眉,“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
化为蛇妖的孟鸣之除外。
看见他,梵楼的心中会涌出源源不绝的恨意。
“嘶嘶……此言当真?”沈玉霏从梵楼的后颈磨磨蹭蹭地晃过去,挂在了另一只耳朵上,“可是你是€€蛇,即便本座想将你留在身边,也阻止不了蛇妖视你为神。”
“当真。”梵楼用一贯淡漠的语气,答道,“他们视属下为神,是他们的事,但在属下的眼里,属下永远只有一个主人。”
小蛇的身上的鳞片又开始发热了。
他强撑着在梵楼的脑袋上盘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是羞恼得厉害,胡乱从妖修的身上游下来,没几下就扭没了影。
沈玉霏落荒而逃,直到闯进杏花林中,方才想起,自己忘记变回人身。
“咳咳。”
暗影流转,身着红衣的合欢宗宗主扶住树干,站在一片落花中,止不住地咳嗽。
沈玉霏的眼尾红了,耳垂也红了,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梵楼说出口的那句“永远只有一个主人”,很快,连心跳声都聒噪了几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一拳砸在树上,试图用纷纷扬扬的落花遮掩面上的红潮。
但很快,一道凛冽的寒意化为针尖似的箭矢,穿过花瓣,直逼前方而去。
“啊€€€€”
黑色的蛇被打穿七寸,钉在了树干上。
他的头顶,有着雪白的斑纹。
正是那个刚对沈玉霏俯首称臣的双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