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钟砚被这一提醒,气恼的直拍大腿:“要是能直接跟大家伙儿说明白,让他们二选一就好了!”
道维说:“爹您别做梦了,八叔那边除了私下收买的人,还拿了很多人的把柄,要真把事情摊开讲,依照八叔的为人,肯定会把把柄公之于众,让那些人日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们肯定会恨八叔,但同时也会恨上逼他们做选择的咱们,心里装着恨的人即便跟咱们下山了,谁还敢放心跟他处啊?”
三叔他们连连点头,烦恼的直打转。
“一个寨子里生活了几十年,谁家还没点见不得人之事?可老八早早的私下收集别人把柄,牢牢捏在手里随时准备为己用,狼子野心啊!这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虽卑鄙,可有用。
现在不是评判八叔的时候,道维也没心思整顿寨子里风气。按道理,朝廷大军还有四日便进驻安庆府,可若那边迟迟得不到方映晴这个打前阵之人的消息,谁知道会不会加快进程提早打过来?
山上部分人还想着摆脱老寨主的管制,好痛痛快快做土匪。
这他娘的要不是需要人头在杨回跟前争取话语权,道维恨不得全家连夜扛着他娘逃走,管别人去死!
况且今晚的事着实惹恼道维了,他有心拉寨子里人一把,是看在他们几十年来一心耕种,从未主动犯事抢劫的份儿上,谁料那些人不知好歹,竟把主意打到他娘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着实可恨。
道维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最后下定决心,对老寨主道:
“爷爷,山下的局势日息万变,咱们封了下山的路,虽杜绝了八叔他们联合外人的可能,可同时也绝了杨大人向咱们传递消息的路子,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不等后日清晨了,直接明日一早下山!”
三叔几人也是被老八今晚的举动吓着了,当下开口:
“寨主,我觉得小维说的有理,咱们一日不离开便多一日风险,老八都能做出这等事了,谁知道他一计不成,还会干出什么?”
四叔道:“今晚兄弟们辛苦些跟大家伙儿通通气,咱明日早早下山,其余拿不定主意的在咱们和杨大人正式交接之前下山,咱们都接收,您看这样行吗?”
老寨主也是被今晚的事给惹火了,老八对他糟老头子下手他都能接受,但对他们家唯一的独苗苗下手,简直是在他的雷区疯狂蹦迪!
要不是为了大局,他早在儿子动手前就提刀跟老八拼命去了。
当下便起身:“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个人多把力气,还有哪几家最是摇摆不定,我亲自上门说道说道,顺便,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怎么着都得认真告个别!”
于是第二日日头刚升起,草尖儿上还沾着露珠之际,八叔的院子外便传来惊慌的喊叫:
“八哥,大事不好了!”
“八哥,柱子和栓子到现在还没回来!”
“八哥!老寨主昨晚连夜带人下山了!”
“八哥!寨子里现在空了一大半儿,这可怎么办啊?”
八叔在这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叫嚷中,从刚娶回家的小媳妇儿炕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衣匆匆出门,着急道:“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其他人:“……”
他娘的他们要是能说清楚,还来找你干啥?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八叔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猜到昨晚的行动多半儿失败了,于是烦躁道:
“先去老寨主家找找柱子和栓子,在派人去山下打听消息,稍安勿躁!”
说到这里思绪终于回笼,八叔嘴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若官府坑害了他们,那是他们自找的。可若官府真给了他们好地好屋让他们过活,那才正好呢!我会叫整个安庆府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咱熊鱼山的人。
届时谁还敢跟他们打交道?官府迫于压力,肯定会派人牢牢看守他们,而他们逼不得已,最后还不是要重新回来?”
说到这儿,八叔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去,让人将下山之人的院子先搜刮一遍,咱不是还有很多兄弟家小挤在一起住吗?这就重新分院子!我要叫他们知道下山容易上山难!”
“是!”
“八哥英明!”
道维等人还不知道八叔在山上做什么美梦呢,此刻守备杨回直接出面接见他们,然后亲自指了人带他们前往道维一早便划分好的地段。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始建设他们的新家。
第120章 一份大礼
在与杨回的见面中, 道维送了杨大人一份丰厚的见面礼,他让三叔把方映晴送到了杨回手里。
嗯,还是女装毫无违和感的方映晴。
三叔的说辞十分模棱两可:“大人, 这位姑娘是前些日子因家里变故逃出来,被我们的人顺手搭救带回山上的, 我们寨子,哦不, 我们村子如今一切要从头开始,条件艰苦, 短期内名声可能也不好,跟一大帮糙老爷们儿一起住影响姑娘的婚配。
希望您能帮忙给她找个轻松的活计, 在这里小的先替方姑娘谢谢您了!”
三叔虽把人交给了杨大人,其实心底是不乐意的, 回头还跟道维唠叨:
“您就是小孩子家还没到年纪才没感觉, 要我说咱就该把方姑娘留在村子里,您瞧村子里打光棍儿的适龄男子一大堆,都是见了大姑娘眼珠子不会转的没出息玩意儿!
再说了咱可是要建村的人, 往后村里和外面人打交道, 免不得要个能写会算的。往更长远了想, 杨大人答应帮咱们上书,请朝廷允许您和大砚参加科举, 到了咱们下一代, 全村孩子都没了限制, 只要有本事都能读书科举,方姑娘可不是现成的夫子吗?”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
三叔说的很有道理, 想的也很长远, 道维肯定了他的想法。
但同时也给出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咱们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相对于一个读过书的夫子,更需要的是实用的工具,粮食,以及和官府良好的往来关系,相信杨大人见了方姑娘后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都加油干吧,不出三日,咱们担忧的东西杨大人都会贴心为我们准备齐全。”
见这些人听的云里雾里,道维不好点破,又说:
“况且方姑娘人家继母再不好,她爹也是秀才公,家里有仆妇伺候,打小做的最累的活儿就是洗衣做饭,那样的娇小姐适应不了咱们村繁重的田地劳作。
这点您看看我娘就明白了,我娘她多能吃苦啊,可惜空有心力,身体跟不上也白搭啊!”
原本还想反驳的众人听到这儿齐齐打了退堂鼓。
说起道维他娘朝娘子,人品和吃苦精神那真是没的说,但身体也是真的不行,老寨主家条件算好的,都被朝娘子给拖垮了,他们家可养活不起一个活祖宗!
算了,这福气不是他们该享的!
道维见他们大受打击,指着周围热火朝天打地基的众人对几人道:
“如今正是夏日,之前村民留下的年久失修的茅屋还能将就挤一挤。还有四个月庆安府就进入冷秋,咱们一定要赶在那之前搬进暖和的新家。单让你们照指示干活儿挺没意思的,来,瞧瞧以后咱村儿建成后的效果图!”
道维刷拉一下展开图纸,扑在一块儿相对平整的大石头上,众人瞬间被他在山上熬夜画的效果图惊呆了。
道路规划有序,按照村子所在地形带状分布,道路两旁是排列整齐的二层民居,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绿树掩映,还设置了中央广场,闲时娱乐,忙时打场,尤其学堂和祠堂的存在,瞬间让人莫名看到了希望。
整个图纸打眼一瞧仿佛进了世外桃源。
除了早就被震撼过的老寨主一家,其余人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这真是咱以后要住的地方?”
“感觉进了仙境一样!”
一群人争抢着看图纸,三叔嫌弃的挥开,小心翼翼把图纸卷好收起来,催促道:“都挤这儿做什么?难道干等着房子能凭空冒出来?”
说着对旁边小伙子屁股就是一脚:“还不赶紧滚去干活儿等什么呢?”
众人兴致高昂的走了,道维又细细跟三叔他们把之后的安排仔细核对了一遍,确定各方面都没问题,这才放心下来:
“之后这边的事就交给三叔你们看着了,距离恩科还有不到一月时间,我得带我爹好好复习。”
此次恩科是为朝廷广罗人才,为了给往前三十年天下大乱那会儿被耽搁没法儿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一个出人头地报效朝廷的机会,当然也是朝廷收买天下读书人的一种手段。特允许各府州自主命题,选拔优秀人才,之后统一进京参加考试。
三叔一愣,真心实意道:“您参加恩科我自是有信心的,可大砚……”还是别折磨孩子了,大砚和他们一起长大,一读书就头疼谁不知道啊!
不知不觉间,三叔他们已经将道维当成了主心骨,开口自觉用上了“您”这样的敬称。
这事道维有他的考量,三叔是自己人,因此不太隐晦的暗示了一下:“爹他参加科考,是和杨大人说好了的。”
意思就是只要山钟砚考卷上不答的太过分,就一定能给他糊弄个功名,哪怕是最后一名吊车尾呢,都是当初谈的条件之一罢了。
真正要实打实参加科举的只有道维一个,而道维这个参考名额原本是没有的,但杨回出于“即便有机会参加考试也不可能中”的考虑,卖给山钟砚一个面子。
三叔愣住。
随即大笑:“妙,妙啊!本来我还担心咱们身份特殊,难免和周围村子打交道时要隐忍几分,要忍受偏见和歧视,如此一来甚妙啊!”
何止这些,若让周围村落知道他们山匪的身份,可能会联合起来联手抵抗,官府最多做到两不偏帮,那时他们会很被动。但村里若是有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存在,情况将大大不同。
三叔心情甚好,催促道维:“那您快带大砚读书去,这里都交给我!”他是真担心后门开到如此程度,大砚却在考卷上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最后功亏一篑。
“至于让杨大人帮咱们解决目前困难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和老四他们会看着办的,当年咱们在山上也是啥都没有,还不是都置办齐全了嘛!”
道维摆手。
那真不至于,送了杨回那么大一份儿礼,杨回即便是出于恶心谢行止的目的,也会帮他们一把的!
果真如道维所料,杨回不是熊鱼山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匪,一打眼就知方映晴来历不简单,绝不是随便什么穷酸秀才家能养出来的气度,面上笑眯眯的应了三叔,回头让人一查,查到的消息直叫他喷水。
“你确定消息真实无误?”杨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属也急的抓耳挠腮:“大人,小的也觉十分不可思议,核实了好多遍才来回复您!若我们的推测是真的,这事儿他棘手啊!”
可不棘手嘛!前朝居安伯,如今的礼部员外郎方仲文,放眼整个京城那也是一奇人,历经两朝,奋斗半生,家里前后纳了半百妾侍,生了三十多个闺女,膝下始终只有一嫡子方映晴有人,可谓千亩良田一根苗。
简直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画像呢?画像带来了吗?这事儿得谨慎。”杨回问。
下属忙将画像展开置于书桌上,杨回前后看了好几遍,最终兴奋的击掌:
“妙啊!他谢行止公然带女子进军营,视军纪为无物,且帮其隐瞒女子身份,对其加以重用,这是要干什么?这事儿一定要拿到圣上面前好好说道说道,让满朝文武给个公道,看军中弟兄们能不能答应!”
下属也很激动,但勉强保有几分理智:“大人,小的估摸着谢大人那边可能也不知情,方家瞒的这么紧,方大人本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儿子其实一直是闺女的事实呢!
若是谢大人那边把事情全都推给方家,他顶多就一监察不利的罪名,于他而言无伤大雅。咱们却可能同时得罪方大人和风大人。”
方仲文一小小礼部员外郎不足为惧,可他岳父风大人是户部侍郎,老狐狸一个,万一让那老狐狸抓住把柄卡他们的军需物资,得不偿失啊!
杨回冷哼一声:“谢行止不知情又如何?谁叫方家这丫头艺高人胆大,不仅混成了谢行止跟前的红人,还大喇喇穿女装上熊鱼山刺探情报?
这可是无数人亲眼目睹的事实,说不是他谢行止支使的有人信吗?怪只怪他谢行止太不谨慎,什么人都敢用,这次一定要从谢行止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你这样先替我办件事。”
下属自然知晓上司和谢行止不合已久,理所应当的认为此次事件上司抓住把柄,要大力针对的是谢行止。
然在杨回心底,他其实要对付的首要人选是方仲文。
众所周知,方仲文是死了前妻,后又娶了继妻,搭上老丈人的关系,才扒上当今圣上的大船。如今继妻娘家风光无限,自然很少有人提及前妻之事。甚至连方仲文自个儿都以为,他那前妻一家早就在战场上死光了。
可实际上,方仲文前妻杨京出身武将世家,否则也不能嫁给身为居安伯的方仲文。不过那些年天下大乱,杨家一门相继战死沙场,杨京也因接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噩耗,苦熬了几年离世。
而杨京唯一的孩子,方仲文彼时不过十三岁的嫡女也在战乱中杳无音信。杨回作为杨京最小的弟弟,杨京离世那年,刚满十岁的杨回正带着仅剩的几个亲兵疲于奔命,等能喘口气联系姐姐的时候,才知姐夫方仲文早已另娶。
杨回便彻底断了和方仲文认亲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