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因为如此,更加能证明你很有手段。我想,当初我一上山你便怀疑我的身份了吧!后来把我交给杨回应该也有你的算计,甚至可以说如今的局面便是你一手促成的,而在这场游戏里,我只不过是你的搅动风云的工具,杨将军和谢将军才是你的目标。
你游离在他们二人中间,将两人耍的团团转,先保全了熊鱼山一干人等,后成功在无人注意之时以陛下都无可反驳的姿态顺利进入翰林院。而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此时杨谢两位将军恐怕还不知如今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道维眉眼清澈,语气真诚:“那你可以试着和两位将军说说?”
方映晴摇头:“他们不会相信的!”
道维耸肩:“那你在我面前讲这些,又是为何?”
方映晴将茶一饮而尽,握紧手中的剑,语气里有几分惋惜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快:
“就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若这个人是你我很高兴。这些年在家里父母姊妹依赖我,在外行走不少人信重我,有时我觉得能一直如此下去也挺好,我自认为有能力担起家中重担。
可更多时候我清楚的知道,这个秘密本身就很荒唐,不可能永远隐藏下去,我每日都在思索将来东窗事发该当如何?
如今终于事发,家里父亲恨我欺瞒于他,毁了他多年美梦,母亲一心想借此巴上谢将军,姊妹们更是觉得天都塌了,往日付出皆西流。
我无法给父亲凭空变出一个他想要的儿子,也无法说服母亲放弃不切实际的念想,更无法告诉姊妹们过去我为她们做了多少。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道维问:“你想离开京城?”
方映晴不意外他能猜到,点头应了:
“正是如此,此时此景,家里容不得我,京城无我立足之地,母亲又因此得罪谢将军,方家未来的日子会很难过,唯有我离开表明态度,才能叫谢将军网开一面,免于对方家出手惩戒,也能叫这场风波逐渐平息。
当然,我本人也想去外面瞧瞧更广阔的世界。十几年来长辈将我作男子教养,我有男儿的眼界和见识,才智上自诩不输许多庸碌男子,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哪个男子后宅里汲汲营营。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道维问:“想好去哪里了吗?”
方映晴耸肩:“只身一人,无牵无挂,走哪儿算哪儿,我想先下江南瞧瞧,此时真是江南好时节!”
道维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方映晴眼前:
“若是有机会去西北走走吧,虽然你上次西北之行行色匆匆并未留下好印象,但那里在我看来的确大有可为,这是我家中长辈印信,若有需要可凭此寻求帮助。”
方映晴神色坦然,道:“你不用有负担,觉得对不住我,想补偿些什么。”
道维摇头:“我做了自认为对的事,便不会有负担,因此这不是对你的补偿。是我认可你的想法,觉得你是可结交之人。”
方映晴闻言更加欣赏道维,坦然收下玉佩,真心道:“是我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自该承担后果。你是很好的对手,可惜往后没有较量的机会了!”
道维说:“做不成对手,或许以后有机会合作呢?”
方映晴对此不置可否。
道维作为全京城唯一知道方映晴离开之人,送了对方一程后晃悠悠回家,继续他翰林院修撰的上班日常。
旁人或许觉得他被摁着做这些繁琐杂碎的工作心里肯定不甘,就连翰林院的同僚们对他也带着几分防备,生怕他因为这份不甘暗中搞事情。
可道维对眼下的生活再满意没有了,上衙做多少工作他说了算,下衙闲着无事和坊间邻里唠唠嗑儿听听八卦。
让他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编撰字典。
道维早在还没正式入职前便有此想法,此世界还没有一本完善成体系的字典出现,对读书人来说可真是个巨大的缺憾,这个缺憾就由他补上吧!
他按自个儿的节奏自顾做想做的事,时日久了,所有人都认为他开始认命,不再不甘心的想暗中搞事请,对他放下戒备心的同时,也淡忘了他的存在。就连翰林院也很少有人想起还有道维这么个修撰的存在。
道维乐的自在,在外兼职搞得风生水起,安庆府的土特产山货在京城卖的红红火火,三叔他们原本七八人的小队经过半年时间发展已经有了几十人的规模,达到了不蹭其他商队也能独立跑商的成效。
整个两得村村民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庆安府踏踏实实种地,一部分上山采集各种熟悉的山货,另一部分往返于两地之间跑商,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村子发展蓬勃向上,村里那些眼看就要打光棍儿的大小伙子们成了香饽饽,很快在媒人的撮合下说上了媳妇儿。
道维入职翰林院六个月后,用分红在京城买了座两进的院子,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搬了新家。
入职翰林院的第七个月,朝娘子查出三个月身孕,他爹激动的给老家写信报喜,宣告他即将要再次当爹的事实。道维主动买了两个下人伺候他娘。
又一月后,红缨和长胜随商队从庆安府老家而来,同时带来了他爷奶的无数叮嘱。
“奶奶原本想来亲自照料婶婶,但村长爷爷那几日因着太高兴半夜吹了凉风染了风寒,奶奶要照料爷爷走不开,所以只我来了!
三叔说买的下人能用,但没有咱们自己人用的安心!我可是打败了村里所有姑娘,才被三叔选中的!你们放心,我跟着姥姥学过一些医理,一定将婶婶照顾的妥妥帖帖,保证将来生出的孩子如少爷一般聪明伶俐!”
至此,家里有红缨操持,外头有他爹和长胜操心,他娘只需安心养胎,生意也稳步发展,道维又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简单幸福生活。
直到这年底,皇帝陛下在封笔前做主为他的谢爱卿赐了一门婚事,女方是宗室女,天子堂妹,端庄贤淑素有美名,父亲很得陛下重用,算是强强联合的典范。谢行止的婚事被提上日程,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之前与方映晴无疾而终的绯闻又被人拉出来反复咀嚼。
事情传到家里时,饭桌上朝娘子没忍住好奇问:“那位方姑娘真人间蒸发了?”
道维他爹忙着给媳妇儿夹菜,闻言连连点头:“还真是邪了门了,方家发了疯的找了几个月,丁点儿音信都没,据说是彻底失踪了。”
亲眼目送方映晴离开的道维:“……”
朝娘子又说:“那方大人呢?好好一女儿不见了,他不着急啊?”
道维他爹轻哼:“着啥急啊?这位方大人可不是个东西呢,女儿不见了有什么要紧?他如今一门心思生儿子,这半年就从各种途径抬进门十二房小妾,听说方家现在大肚子孕妇近十位,这要是再生出来还是女儿,怕是得呕死!”
这头他们还幸灾乐祸看方家热闹呢,转头红缨急匆匆回来告诉他们:“那方家老爷也太不要脸,竟然当街想骗我回去给他生儿子!”
几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嘴炮王者
“我正在柳娘子的铺子里给婶婶挑些可口果子, 谁知那方老爷路过瞧了一眼,非拉着我说什么我腰细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儿子之类的下流话, 不由分说当下就要拽着我跟他回家给他家传宗接代。若不是柳娘子帮忙拦着,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红缨骨子里是个非常彪悍的女子, 现下一点儿羞恼没有,只气这里是天子脚下, 她若真对方老爷做点儿什么过分的举动会连累家人,只能硬忍着。
几人听了顿觉十分荒唐, 正声讨方老爷呢,门房便满脸古怪的进来禀告, “那位方大人带着媒婆上门,说是看上了咱家的红缨, 要正经聘回去做妾!”
几人:“……”
真是荒唐事年年有, 今天特别多。
道维让红缨盯着朝娘子安安生生待在屋内,免得被人冲撞了。道维他爹顺手夺了马夫的鞭子,道维随手拎了墙角仆妇洗衣用的棒槌, 父子两在门房欲言又止中气势汹汹的出门。
他们还没找方家算账呢, 方仲文还有脸送上门来!
方仲文见父子二人的阵仗, 面不改色朝他们作揖行礼道:“山大人,山老爷, 在下方仲文, 乃礼部员外郎, 与山大人同在朝为官效忠圣上,实乃天大的缘分。”
见二人不为所动也不慌, 继续舔着脸道:“今日贸然上门, 实乃关系到我方家子嗣繁衍生死存亡之大事, 耽搁不得,还请山大人见谅。”
然后示意旁边媒人开口。
媒人笑嘻嘻一张嘴就对道维说:
“是这样的大人,方家老爷特意和高人学过一些命理,今日一见你们家红缨姑娘便知她子女宫有吉星庙旺,南斗星多且盛,是多子多福的命格,与我家老爷命格相辅相成,两人绝对的假偶天成,不可多得,不容错过啊!特请老婆子上门为两家说亲,好叫两家和一家,亲上加亲!”
道维他爹被媒人这般没脸没皮的说法给恶心着了,马鞭直接在她眼前甩了一个响亮的鞭哨,吓的媒人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抚着胸口想斥责几句。山钟砚手上没完,又是两鞭子过去,媒人耳朵上两颗硕大的珍珠耳坠碎成几瓣儿纷纷落下。
这下媒人想说的话直接咽进嘴里,看山钟砚的眼神带了几分恐惧。心说简直是土匪做派!
道维站在门口,手里的棒槌指向方大人,居高临下道:
“这就是我们家的态度!方大人,我劝您做人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好!说句不客气的话,您后宅里的女人比陛下后宫还多,区区一个闲散礼部员外郎,每年俸禄二十八两,俸料九十五石,良田四百亩,加上冬日的炭敬,夏日的冰敬,抵死不过三百两!
您不上朝,所以不能在公厨吃喝,衣食需要自理。不常觐见陛下,所有没有逢年过节的赏赐。吏部三年一次的考核回回下等,所以没有额外奖赏。就您那几个俸禄,能养活的起您后宅近百人的妾室仆人以及三十几位小姐们的吃喝穿戴吗?
养不起的话,这些钱您哪儿来的,需不需要我上折子在朝堂上问问?
您该不会想说还有您夫人的嫁妆填补吧?我的天哪!您自个人不争气用夫人的嫁妆填补家用就算了,怎么您纳妾风流快活养女儿孩子都要夫人嫁妆填补?哪家正常男人能做出这种软饭硬吃的事儿?
再说咱们这样的体面人家将来儿女嫁娶不会一毛不拔的对吧?哦,忘了您家里不需要娶儿媳妇只需嫁闺女,那咱们只说嫁女儿的事,府上三十几位小姐,就算一位您只按最低标准陪嫁二十六台嫁妆合计四百两银,三十位就得一万两千两银,按照您的俸禄算,从今年开始您得不吃不喝不花用努力再活四十年才能攒够啊大人!也难为您老人家九十高龄还得努力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解难呢!
就这,您还有脸开口要纳我妹子做妾?拿啥纳?是凭您空口白牙一张嘴穷的叮当响?还是您五十高龄能做我妹子爷爷的年龄?亦或是我妹子一进门直接多几十个姐妹争您挣的那三瓜两枣?想什么美事儿呢?当谁稀罕给你生儿子呢?
我翰林院修撰的妹子,将来不说嫁的高门显贵,那也该求个丈夫年轻力壮家有余财又上进,做人家正头娘子吧?再不济,也要嫁个能让自个儿生儿子的丈夫吧?就您这样的,害的多少女人生不了儿子,简直作孽啊!”
道维的话给了山钟砚灵感,当即拎着马鞭兴奋道:
“没错!若是一个女人生不了儿子,或许是这女人的毛病,但你们家都有上百个女人了还生不了一个儿子,那指定是你这个男人有问题!既如此,你竟还想祸害别人家的闺女没儿子,丧尽天良啊!”
父子两夹枪带棒明嘲暗讽一顿操作,说的原本有十足把握的方大人老脸先铁青又乌黑,哆嗦着嘴皮子指着两人只有一句话:“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周围住户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大胆些的直接凑近了看热闹,委婉些的在自家门口抻直了脖子踮起脚尖瞧热闹,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声议论让方大人又气又恼。
道维轻嗤一声,用棒槌将方大人指着他的那根手指摁下去,反诘:“有辱斯文?我不愿意把好好的妹子送你家受苦受难受穷就是有辱斯文了?
你为老不尊,都能当我妹子的爷爷了还惦记小姑娘的好颜色,就不有辱斯文?一枝梨花压海棠是个男人都想过,但真做出来的可没几个,大人!”
方大人义正词严道:“一派胡言,粗俗不堪!亏你还是翰林院修撰,简直有辱翰林院清贵的名声!本官是看中你家下人的颜色了吗?满京城比你家下人貌美的女子多了去了,本官怎么不去她们家求?
本官是为了家族传承子嗣绵延的正经事,从你个黄口小儿嘴里出来,满篇的男/盗/女/娼/淫/秽/不/堪,本官都替你羞愧,简直有愧于圣贤教导!”
道维不客气的反驳:“京中貌美的女子确实多了去了,但人家爹娘又不是个个都瞎眼丧良心,愿意把女儿送你家让你糟蹋!你倒是想求啊,也要人家愿意呢!真当你还五十高龄一枝花,青春永不谢,人见人人爱?家里买不起镜子自个儿伸手摸摸这张老脸,皮都皱了,谁家丈母娘愿意找个脸皮比自个儿还皱的女婿?
再者说了,还为了传承子嗣?如此冠冕堂皇的鬼话也就你方大人能一本正经的扯淡。你要真为了子嗣,京中那么多生了儿子上了年纪的寡妇你怎么不纳回家?人家可是用事实用实力证明,她们肚子是千真万确能生儿子的,你要真单纯只为了生儿子直接找她们不是更省事?”
道维将方大人上下打量片刻。
轻笑道:“呵,还说您不是看中人家姑娘长的水灵又好看?”
方大人被道维挤兑的满脸通红,现下不仅嘴皮子哆嗦,便是手脚也开始哆嗦了。
盯着道维再也无法保持官场前辈的从容,直接爆了粗口:“你放屁!纯属放屁!”
道维:“呵,既然大人您不承认是看中小姑娘们年轻的身体,漂亮的脸蛋,又坚持此举是为了传承子嗣,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山钟砚在旁边听的热血沸腾,双拳紧握,以前只觉被儿子骂着读书很痛苦,今日方知听儿子骂别人竟然如此让人愉悦上瘾,当下大声配合:“什么解释?”
道维薄唇轻起:“心里有鬼呗!”
山钟砚看着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继续捧哏:“怎么讲?”
道维:“找些没生过孩子的姑娘回去,姑娘生不了儿子那还能怨人姑娘肚子不争气,可若找些生过儿子的妇人回去,妇人肚子也生不出儿子,不就正好说明方大人不行嘛!”
嚯!
人群瞬间炸了,没想到这年纪轻轻平日不声不响脾气温吞的山大人,生起气来说话竟如此让人无地自容,唾面自干!
别说被他当面攻讦的方大人了,就是他们这些吃瓜群众听了都替那位大人脸上烧的慌啊!
怪不得人都说读书人的嘴,杀人的刀,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道维斯斯文文的朝方大人拱手道:“大人,对您今日贸然上门的失礼行为,大过年的本官就不多计较了,还望您日后引以为戒勿要再如此鲁莽行事!今日本官家中不便,便不留您吃饭了,请吧!”
方大人原本以为红缨只是山家普通婢女,道维应当很愿意用一个婢女结交他这条人脉,因此带了媒人匆忙上门,自觉给足了道维面子。
谁知没讨着好反倒碰了一鼻子灰,丢人丢的满京城皆知。
道维一战成名。
今日发生之事迅速在京中传开,就连回京述职的杨回都被惊动,特意换上新衣,绕道儿上方家门口瞧前姐夫的热闹去!
而山家这头,朝娘子对红缨道:“听说最近有不少寡居妇人领着小儿在方家门口自荐枕席,热闹的很,咱们也去瞧瞧!”
红缨想起来就乐:“要我说还是咱家少爷厉害,我原本想着找机会和长胜哥偷偷给方老头子套麻袋揍一顿出口恶气!谁知咱家少爷没动他一根手指,却让他至今没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