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偶然听说陛下病了时,众人也不觉意外,甚至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嘴上将那群和尚道士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怎么想谁都不知道。
正是此时,闭关的持灯国师终于出关,刚好赶上陛下卧病在床,心情不佳,朝臣疯狂嘴出家人的当口。这位可怜的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师先是被皇帝喊人敲打一通,又被大臣们奉送了无数冷言冷语和白眼儿,回头正想找他那三位信任的徒弟了解一下近况。
才猛然发现,三徒弟直接不见了踪影。
持灯的进度条还停留在一月前,略有些尴尬的问大徒弟:“小三子是被陛下训斥了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老三是被盛怒下的陛下给咔嚓了吗?毕竟当时他觉得大事不妙,把锅甩给三徒弟时,就没指望老三能逃出生天。
谁知就听大徒弟开口,叭叭跟他告状:
“师父,您不知道这段时间三师弟都做了什么!他先是哄的陛下对他言听计从,使陛下再也不愿听我等宫人的意见。又不知用了什么阴险手段,让阖宫上下的宫人对他恭恭敬敬,这就算了,就连师门的不少师弟们都被他给骗的晕头转向。
要徒弟看,您要是出关再晚几天,咱们青莲宫跟了他姓都有可能!”
道一说的起劲儿,持灯却是不太相信的,道三是他在宫外养了多年的徒弟,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他比谁都清楚。
别说道三会背叛他做出这种事,即便道三真背叛了他,也没如此大能耐搞出这么多事。若不然他也不会丢下外面这一大堆事就敢放心闭关一个月,外面的事他有自信全盘握在手里。
于是他问大徒弟:“那你说说,你三师弟现在人在哪儿?”
道一语结。
眼珠子一转,十分笃定道:“师父,老三肯定是怕您出关发现他都做过什么被您惩罚,这才早早地躲起来了!您瞧,他这是心虚了啊!”
道二偷偷拽道一的衣袖,让他别说了。
他觉得大师兄这一月来被三师弟压的喘不过气,以至于失了应有的理智,才在师父面前说出如此不智之语。
可惜道一眼下一心要在师父跟前讨个公道,要让道三悔不当初,根本理解不了二师弟的苦心,还在继续叭叭,把这段时间道维做过的,没做过的事情,全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持灯不耐烦的打断:
“既然你说陛下如今一日离不得老三,如今老三人不见了,回头陛下要人,谁去给陛下一个交代?陛下的怒火谁去承担?”
道一瞬间卡壳儿。
持灯烦的不行,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徒弟如此愚蠢?挺伶牙俐齿会来事儿一小子,怎的一月未见,就性情大变,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持灯忍着怒气又问:
“既然你日日叫人盯着老三,如今老三在你眼皮子底下不见踪影便不说了,老三用什么手段在陛下那里站稳脚跟的你可清楚?”
道一唯唯诺诺:“师父,老三太过狡诈,他一直防着弟子,生怕弟子知晓法子在陛下跟前得脸,将他取而代之,秘密捂的很严实,弟子也无从得知啊!”
持灯是真的生气了,摔了一个茶盏尤不解气,指着道一的鼻子道:
“那你还不快去找人!等着陛下醒了用你脑袋撒气吗?废物!”
被这一骂,道一可算是知道了眼下情况的严峻,虽然还在跟道二抱怨“我看老三就是猜到咱们会有求于他,才躲起来故意让我难堪,让我被师父责罚!这个阴险小人,等找到他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但心里已经开始焦灼。
道二无语的摇头,大跨步离开,觉得以前高看了道一的智商。
他们三虽然都是师父的徒弟,但只有老三是从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的。他和道一都是自小进宫,因着各种原因,前几年被国师收在门下,成为心腹,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享受了寻常宫人所没有的待遇。
他自始至终保持谨慎,师父让做什么便规规矩矩去做,艰难在后宫与师父之间寻求平衡,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道一显然早就忘了他被师父收下的初衷,跟在陛下狐假虎威几年时光,几乎让他再也不能习惯被人压着的感觉。
至于他们那位三师弟,说实话对方这段时间的反常举动他不是没有察觉,但还是那句话,为了自保已经如此艰难,他没必要在这时候主动跳进另一个火坑让自己为难。
就这么着吧,事情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天塌了总还有高个子顶着。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谁知一夜之间,持灯国师的人还没找到三徒弟,却猛然发觉,他们或许再也用不着担心陛下醒了他们交不出人该怎么办。
因为陛下他陷入昏迷,生命垂危。这个国家的天,真的塌了。
太医院院正连续在皇宫内值守了三天三夜,有能力的太医几乎全部住在皇帝寝宫偏殿内,药熬了一罐又一罐,听到风声的朝臣们跪在殿外,炙热的太阳在头顶烘烤,他们也时刻不敢离开。
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忠心,君臣情谊有多深厚,众人只是在等一个皇帝醒来的间隙,让皇帝金口玉言,立个太子先。
他们支持的太子人选不同,这时候自然不能随意离开,以防陛下在立太子的时候被其他人做了手脚,而他们不在现场,便是大大的吃亏!
如此关键时刻,为防有人私下作乱,五城兵马司出动,在街上三班倒巡逻。
阵仗之大,气氛之严肃,京城普通百姓都能感受到这股氛围里的波涛汹涌和蠢蠢欲动,街上说书先生都暂停摆摊,以防惹祸上身了。
而在京中不起眼的民房内,有人问道维:“有把握吗?”
道维说:“我可是给足了陛下生还的机会,他老人家这几年虽然嗑了不少仙丹,但之前保养得宜,身体底子好着呢,不至于就这么没了,那药只会让他虚弱一阵子,解药已经让人悄悄送到几位皇子手中,但凡此时有一位孝顺的皇子站出来,陛下都能福寿延绵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各显神通
可惜了陛下的几位皇子平日里一个比一个恭顺, 到了关键时刻,面儿上演的真情实感,伤心的不能自已, 陛下还没死,一个个都像是死了爹一样, 悲伤情绪蔓延了整个皇宫。
但没一人肯为他们亲爱的父皇解了那毒,放任陛下苦苦熬了两月, 身体日渐虚弱,直至进气多出气少, 太医下了最后通牒。
皇宫内外的气氛开始焦灼,因为皇帝他自打昏迷后便未清醒过, 因此立太子一事迟迟没有定论,各路人马私下里蠢蠢欲动, 隐藏在表面悲伤情绪下的暗流随时准备吞噬贪婪之人的血肉。
而在远离京城的一座偏僻小寺庙内, 道维和冯棵两人在正殿神像威严的注视下,蹲地上认真烤番薯吃。
冯棵扒拉开一个圆溜溜的大番薯,烫的用手指头摸耳垂, 尝了一口龇牙咧嘴道:“我这做人臣子的可真是为陛下鸣不平啊, 陛下的好儿子们看来是一心要往死了耗他老人家呢, 真是家门不幸!”
道维说:“如果你没有笑的这么开心的话,我就信了你的鬼话。”
冯棵轻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朝为官的基本修养。”
口是心非,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的, 都是基本操作啦。
说句实话, 虽然对眼前的情形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一步, 冯棵还是为皇子王孙们的狠心感到心惊。
皇帝早些年算得上合格的父亲, 对皇子公主们的衣食住行, 样样要亲自过问,皇子们的功课更是日日考校不曾落下一次。其在孩子身上的细心程度,让无数朝中大臣自愧不如。
即便这样,皇帝如今躺床上等死的时候,那些个皇子们无一人想起他往日的好,只记得他这几年对他们的不闻不问,冷眼斥责,一心盼着他早死,哪能叫人不惊心?
冯棵长长的叹口气道:
“即便只是为了利益赌一把呢,悄悄将陛下救活,万一太子之位将来落他身上呢?这其中有多少可操作空间,偏没一个人有魄力有胆量去赌。只敢在暗中做小动作,着实让我没想到,叫人失望的仅。”
说着冯棵就来气:
“即便不为了自身利益,单从全局来看,一旦陛下驾崩,十三位皇子各自为政,互不相容,谁都不服谁,朝局将变得谁都无法掌控。那群蠢货一个个觉得自个儿能耐的很,一定能在那种乱局中脱颖而出,站上高位。
殊不知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他们背后之人想看到的,对投机倒把份子来说,眼前的局面自然越混乱越好。偏他们还丁点儿反应都没有,顺着人家挖好的坑往里跳!”
皇帝还活蹦乱跳那会儿,朝臣们看那些个皇子,全都龙章凤姿,允文允武,英明不凡,好像哪一个坐上皇位都比晚年恋爱脑上身的皇帝强。
可实际上皇帝真要不行了,皇子们身上的弊端这才一一显露,叫人心惊。
道维安抚暴躁的冯棵:
“都是太平盛世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没受过挫折,小时候母亲温柔,父亲宠爱,长辈对他们关怀备至,体贴至极,朝臣对他们推崇备至尊敬有加,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违逆,尾巴早就翘天上去了。
想来一生中受到最大的打击,便是人到晚年的父亲突然有了心爱之人,突然视他们如无物罢了。”
仅仅是视他们如无物罢了,好好的只要这些皇子不主动去招惹皇帝和他的心肝儿爱妃,皇帝压根儿就没空搭理他们,整日忙着和爱妃恩爱还来不及呢。
可偏偏自小被偏爱的皇子们受不了那种落差,偏要梗着脖子要个公道,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嘛,皇帝不叫人打断他们的腿都是轻的。人最怕的不是从未得到,而是曾经拥有却猛然失去。在这种极致的落差之下,心里生了怨气在所难免。
道维剥开一个烤番薯,香甜的味道充斥鼻尖,轻笑一声道:
“所以说啊,都是一群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却自视甚高的傻孩子们,想来不用咱们烦忧,现实很快会教他们做人。”
冯棵心里颇为惋惜,虽然事情是他和眼前之人联手做下的,但将解药秘密送到皇子们手上,说是对他们的算计,却也是给他们,给这天下的一个机会,整整十三位皇子,但凡有一位能救醒陛下,局势都不会如此被动。
可惜了。
可惜他们要自寻死路。
道维对此不以为然,他和冯棵的感受完全不同,冯棵曾经是一心辅佐皇帝的衷心臣子,有光耀史册的梦想,而他做这一切,初衷不过是不想被持灯道士按头用新鲜可口的□□,去换取后宫女眷的某种支持。
对冯棵的痛苦他表示同情,并送出一个热腾腾的烤番薯以作安慰。
“落子无悔,从你剃度出家之前,秘密将家人全部安置起来行为来说,从那会儿起你就不信任这个国家的当政者了。所以冯大人你现如今的悲伤可以不用如此充裕。”
冯棵被番薯噎了一下,梗着脖子翻白眼儿:“我可谢谢你的安慰了,不如没有。”
说起冯棵秘密安置家人这事儿,的确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时日长了自然有人注意到,比方说眼下的男主三皇子和女主周之琼。
两人趁乱在偏僻的宫殿内内见面不是第一次,但最近皇宫管理越来越乱,两人的见面也跟着方便了许多。
互相诉了几句相思之情,周之琼便对心爱的郎君透露道:
“陛下今早已经喂不进去汤药了,太医说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殿下您要做好准备。”
三皇子沉重的点头:“我明白。”
周之琼又道:“近几日奴婢在收拢没及时撤走的出家人时,始终无法找到冯大人的踪迹,这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自打皇帝昏迷不醒,国师持灯就知道坏事儿了,顾不得许多,当先带着亲信逃出皇宫,留下许多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徒子徒孙被各方势力收拢起来泄愤,利用。
而冯棵作为秃头和尚的领导者,众人在没找到他的情况下,便以为冯棵和持灯一样,也溜之大吉了。
三皇子沉思片刻道:
“冯大人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当初也是苦苦劝说父皇勿要相信妖道而被父皇贬斥,这才无奈之下剃度出家进宫当和尚,且在宫内期间对后宫诸人多有庇佑,约束手下,从不对女眷有逾越之举。
大人的一番苦心朝堂诸公皆为之动容。这样,稍后你找人放出风声,就说眼下朝堂动荡不安,正是需要冯大人这样刚正不阿之人鼎立门庭之时,请他不计前嫌,出来相助于本殿。”
连冯棵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经这么用心良苦,但三皇子一开口,他瞬间就成了大景朝第一忠臣。不得不说这些皇子们为了他手中掌握的人脉权利,什么不要脸的鬼话都能说得出来。
尤其是三皇子非常担心冯棵在皇宫混迹了一段时日,知晓的皇家秘闻太多,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对他不利的呢!为了以防万一,这种人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让人安心。
周之琼能以御前女官的身份得到三皇子的赏识,脑瓜子自然是好使的,三皇子这么一说,她很快便明白对方的未尽之语,笑着点头道:
“殿下放心,冯大人一心为公,矜矜业业,奴婢已经着人去寻冯大人家眷的下落,希望将他们接来身边亲自照顾,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
三皇子十分满意周之琼的这份聪慧,于是提醒道:“明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除非我的人去寻你。”
周之琼心头一跳,但什么都没问,聪明的垂眸应了。
皇帝驾崩,未留下只言片语,当时在场的三皇子早已买通了御林军副首领,副首领当即截杀首领,并在三皇子的命令下带人快速控制了皇宫。
结果五皇子和七皇子联手,带着京城外的驻军趁夜色杀进内宫,双方对峙,将皇宫杀的血流成河。
而一向没有存在感的九皇子却因远房表哥在御林军当值,借着表哥二五仔的身份便利,趁机带人悄悄杀掉三皇子派人守在后宫的人马,将一干宫妃全部捏在自个儿手里。
这下所有皇子的生母养母全部落入九皇子之手,局势再一次发生逆转。
与此同时,皇宫外十二皇子伙同他五城兵马司的舅舅,连夜将朝中重臣的府邸团团围住,用意不言而喻。
而向来十分低调,常年在京郊黄庄休养生息的十四皇子,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藏了大量兵器和人马,趁着众皇子打生打死的阶段,骚断腿的来了一招偷家。
简单来说,他把他兄弟们的家眷全部请去黄庄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