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界,宿主您将所有东西都还给了修真界,唯有四维空间里的菩提树,扎根在里头拔都拔不出来,只能带走。
统最近发现那菩提树竟然又开花了,便想守着瞧瞧,最好能现场拍一些开花的视频,跟隔壁小甲分享。统与小甲共同推测,是这个世界有某种特殊物质,促使菩提树发生改变,因此统就想挖点这个世界的土进去,让菩提树吸收看看。”
道维说:“所以你是去内务府偷土了吗?”
系统理直气壮道:“统打听过了,内务府后院有一处花房,花房四周的土壤是个七十岁的老花农精心调配出来的,说是全大景最好土壤也不为过,当然要偷他的了!”
道维还是不解,狐疑道: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你这会儿不该在四维空间里盯着菩提树开花结果吗?”
说起这个统就来气,气呼呼道:
“谁知道大晚上的,在内务府后院,还有人哭哭啼啼想跳河啊!跳河就算了,还是个近视眼,没看清就横冲直撞,直接撞统身上,把统一道儿带进河里。
他倒是死个痛快,可怜了统,莫名其妙成这副样子,出都出不去,每日代替他在内务府干活儿,被人指使的团团转,呜呜呜,统的命真是太苦了!”
道维不想笑的,但他忍不住。
为了不叫统看出他的真实情绪,干咳一声转移话题:
“好了,别哭了,我想办法把你要到身边来当差,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真的?那宿主你快点,统今天就不想回去了,那个六十人的大通铺真是太可怕了。
有人夜里磨牙,有人几个月不洗澡,还有人梦游放屁,统打从出厂起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他们都欺负统是个傻子,连拎恭桶的活儿也要骗着统去做,呜呜呜呜!”
系统悲从心来,抱着道维胳膊诉苦。
道维眼皮子直跳,把统从胳膊上扒拉下来,丢给对方厚厚的两本经书,提点道:
“把这个默诵下来,我就跟内务府的管事说,你在这方面有慧根,叫你跟着我当个随身童子。”
这个统在行,于他而言是扫描一下的事儿,不用一分钟,就能如数默背下来。
道维见它还想哭,指着门口摆着的小凳子道:
“去那儿坐着,见着周围有人来,便大声诵读,保证叫他们都能听见,懂吗?”
于是,皇帝和大太监远远地就听见一细嫩的声音在诵经,原以为在皇子所能干出这种事儿的,除了二十一皇子别无他人。听着连个磕巴都不打,还挺溜,就是这一字一顿,语调起伏毫无差别,没感情不说,甚至有几分诡异。
皇帝心说,就这水平,还出家?他这小儿子怕不是出了个寂寞?
作者有话说:
第189章 干老本行
原本小蚊子这事儿得道维去找内务府的人商议。依照道维如今不尴不尬的地位, 中间肯定要经历些挫折,可眼下皇帝来了,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道维毫不含糊,指着坐在门口一板一眼诵经的系统道:
“我身边正好缺一合适的侍从, 就他了。”原先那大漏勺已经被他打发走,如今真可谓万事自给自足。
皇帝不知道自个儿今天第多少次皱眉了。
他仔细听那小太监诵经, 是真的一个字儿都不曾出错,可就是怎么听怎么诡异, 已经不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诡异。
道维很能理解皇帝的心情,毕竟系统念经, 一字一顿的机械音,加上行间距和与语调都不带起伏, 智障机器人一般, 是个人都不能习惯。
可他还要昧着良心跟皇帝说:
“他很好,儿子一瞧见便觉他该是跟儿子一道儿修行之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还请父皇成全。”
说完就继续低头敲木鱼。
皇帝眼皮子一抽, 今儿他不知听了多少遍要他成全的话, 眼下差点儿条件反射的来一句:“朕不想成全!”
可瞧瞧二十一这里,屋子冬冷夏热不说, 内里狭窄, 桌椅摆件儿甚至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一整套。
黄花梨的茶桌, 分别配了松木,柏木, 甚至榆木椅子各一把, 最值钱的紫檀木椅子背上有明显划痕, 显见是个残次品。这也就罢了,好歹将样式弄统一,还勉强能说一句野趣。可麻姑献寿的桌子雕式,配的是五谷丰登,祥云漫天,并蒂连理的椅子。明显是东拼西凑出来的玩意儿,下头办事的人丁点儿没上心。
再说屋内一眼能看到头的床帐,桌布,秀墩儿,虽瞧着崭新一片,可天青色的床帐,青灰色的桌布,外加暗紫色的秀墩儿,分开了瞧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摆一块儿简直伤眼睛,明眼人都晓得,这玩意儿根本不是同一人准备的,显见是好几拨人没商量过一股脑儿送来的。
其他细节处就不需一一详说,总之这间屋子,在皇帝眼里,处处透露出两个字€€€€穷酸。
原以为余答应和两个闺女那里已经够朴素了,去了两个时辰,灌了一肚子凉白开,连口像样的茶都没喝到,已经是极限。
谁承想到了小儿子这里,明面上瞧着花团锦簇是比余答应好了不少,可所有细节都经不起推敲,茶罐里眼瞅着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便是皇后那里一年最多也只得一斤左右。
可实际喝到嘴里,皇帝第一时间便察觉这玩意儿不仅是陈年老茶,还储存不当,受了潮,带着一股子霉味儿。
原本想斥责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皇帝积攒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在此时到达顶点,茶盏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杯盏碎裂之声,也不知究竟是在气谁。大太监吓的一个激灵,当场跪在地上,高呼:
“陛下息怒!”
皇帝很想大声回一句:“朕不想息怒!”
原本这时候在皇宫中任何一个地方,皇帝做出这幅姿态,所有人的反应都该和大太监一般无二,战战兢兢跪下请罪,甭管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反正让皇帝不开心,就一定是他们错了,先求饶再说。
可到了道维这里,他还坐在蒲团上敲木鱼,木鱼声邦邦响,连节奏都没变一下,系统还搁在小凳子上诵经,诵经声相当机械,甚至听不出节奏起伏。
整个屋子好似在中间被什么东西无形的割裂开,一方正上演步步惊心的宫廷权谋大戏,另一方岁月静好,安宁祥和。
皇帝好不容易酝酿爆发出来的情绪,被这两人破坏的干干净净,气氛没了,继续僵持下去显得很可笑,没好气的踹大太监一脚:
“嚷嚷什么?朕不过失手打碎个茶盏而已,还不快叫人进来收拾!”
大太监连滚带爬的起身出去招呼人,路过二十一皇子时,心里再次感叹,能如此轻易拿捏陛下情绪之人,三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回 见。
二十一皇子,恐怖如斯!
在诵经木鱼的祥和气氛中,皇帝调整好心情,问道维:
“你真的想好了吗?朕可提前告诉你,甭打着今儿出家,明儿觉得吃不得那个苦又转头还俗的念头,朕决不允许这种朝令夕改之事在朕眼皮子底下发生。”
道维敲木鱼的手非常稳,闻言磕巴都不打一下道:
“那便等太子登基后再还俗好了。”
皇帝一噎,自顾生了好一阵儿气,又觉只他一人生气,旁人毫无反应,好生无趣,冷哼一声道:
“你就不能有个长性儿?还没出家呢,就想着还俗。这和还没开始便想着失败有何区别?上书房的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道维双目微眯,身形放松而自在,不甚在意道:
“这难道不对吗?上书房的先生曾讲过,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到可能引发的后果,并提前准备相应的应对之法。
儿子出家,最好的结果是得悟大道,超脱凡俗,我周家自此出了一个得道高人,儿子高兴,您也高兴。
最差的结果,是我半途而废,您却不准我还俗,蹉跎几十载后,待太子殿下登基,另行还俗,娶妻生子,了此残生罢了。
儿子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发生的事实,将来之事,还未发生,不过假设一二,您为何表现的无法接受?要知道事情也可能完全不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谁又能预料呢?”
皇帝闭了闭眼,心内明白这孩子是铁了心要出家,十头牛都得拽不回来。
诚然,依照他幼时的经历,什么刀光剑影,阴谋诡谲没见过?他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困难越多,他骨子里不服输的血液反而燃烧的越旺盛。旁人都不想叫他坐上这个位置,他便拼了命的办到。当年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兄弟们,如今又在哪里呢?
他完全不认为小儿子眼下经历的这些,便能叫他放下一切,一心奔着四大皆空而去。
皇帝不能理解小儿子的决定,但他选择尊重他。
缓缓起身,站在门口眺望湖中,蜻蜓结伴在荷尖儿上掠过,像是此刻从他心头一闪而过的可惜似的,强压下不合时宜的念头,皇帝沉声道:
“既如此,便随了你的愿吧。”
道维闻言,正正经经给皇帝行了个大礼,叩首道:
“谢父皇成全。”
说到底,皇帝是个好皇帝,在他的治理下,当今天下称得上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他于后宫中不曾偏宠于谁,更不曾刻意为难过谁。道维母子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并非谁一人造成,是多方势力争夺绞杀的结果,时也命也。
到最后连个该怨恨的人都找不着。
望着皇帝从皇子所离开的背影,系统,也就是小蚊子公公终于停下诵经的嘴巴,猛灌了两盏茶,这才问道维:
“宿主,皇帝这是同意我跟着您了吗?”
道维将木鱼扔在一边儿,指挥小蚊子收拾东西:
“旁的都不要,只带几件贴身衣物,还有这几卷我亲手抄的经书也带上,准备一下,咱们随时出宫。”
系统惊了,见四下无人,小声问道维:
“宿主,我听内务府的人说,您母亲和姐姐那边也要出家的,您不和她们一起啊?”
道维摆手,皇帝话虽然说的大气,但心里肯定有气,这气不会对着两个女儿撒,因为皇帝这人不会轻易与女人为难,那么道维这个罪魁祸首肯定讨不了好。
“不用,她们是另外的打算。”
果然,傍晚时分,一道圣旨从太和殿传出,彻底打破了紫禁城的宁静。
圣旨言,皇二十一子周道维,生性旷达,既孝且忠,主动上书,出家为国祈福,为陛下与娘娘祈福,陛下甚为感动,着令其在正一观潜心修行。
又言,八公主郭云,十公主郭月,身来体弱,得高僧批命,需在宫外静养方能平安顺遂,着工部在京郊建云湘观,挽月观,作为其修行道场。
此后八公主郭云,便是云湘居士,十公主郭月,成了挽月居士。即便眼下因道观还处于选址阶段,她们暂居皇宫,可她们奉旨出家,成了彻底的方外之人。
至于余答应,皇帝并未有明旨下达,只叫人传话,赐了余答应“沉心”二字,叫她随便跟哪个女儿一道儿搭伙过日子去吧。
皇帝这道旨意,明面上给足了几个儿女面子,可实际上,还是能看出他对两个女儿的优待,以身体不好为由修行,将来哪日身体好了,随时能还俗。
对道维是真不客气,正一观可是与护国寺齐名的地界儿,道维奉旨修行,为国祈福,将来没什么天降祥瑞,国运昌隆之兆发生,是别想走回头路了。
到了余答应这头,才能看出皇帝对后宫女人的态度。儿女闹着出家,他隐隐有几分欣赏孩子们的胆识,愿意为她们做脸。小老婆闹着出家,他纯纯觉得管不住后院女人,十分没颜面,因此不仅低调处理,还赐了两个语意不明的字做道号,没有居所,也没给一个正当出宫理由,更没有能不能回宫的暗示。
可见其在这方面的小气程度。
余答应对此看的很开,握着道维的手淡定道:
“陛下喜欢柔顺且真诚的女子,母亲不仅几次三番顶撞于他,还叫他觉得过去十几年都是做戏欺骗于他,他没有恼羞成怒叫人将母亲禁足在钟秀宫,已然出乎预料。
母亲曾想过最好的结局,是我们母子四人这辈子以不明不白的身份,困死在这里。能叫陛下松口,已然最好不过。”
道维见余答应自个儿能想通,便不再担忧,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父皇虽并未言明何时叫儿子出宫,但这道旨意下来,宫内又要不太平一段时日,儿子想着明日一早便离宫。往后您与两位姐姐安心待在这钟秀宫,宫外道观建成怎么也得一年以后,届时我们都在宫外,见面会更加方便。”
余答应只要想到那个场景,便有些沉醉。她已经有多少年没呼吸过宫外新鲜的空气了?十几年间,整日困在小小的钟秀宫偏殿,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太皇太后的寝宫。
屋檐下有几只燕子,角落蛛网上落了几只迷路的蝴蝶,乃至廊下共有多少块地砖,余答应一清二楚,因为这是她生活的全部。不敢行查踏错一步,处处谨小慎微,这种和坐牢一样的日子,在进宫前是万万没想过的。
闭上眼,她仿佛能听见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幼时母亲带她出门,从街头走到街尾,小孩子打打闹闹,两边摊子上不断传来各种各样的小吃香味杂糅在一起,成了她梦中久久不散的童年光影。
余答应心想,她不是潜心侍奉仙尊,可仙尊叫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从今往后,她待仙尊之心,定要比谁都更真诚才好。
道维看出母亲和姐姐都很开心,他想这样就很好了,临走前提醒几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