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了半桶干净的水在小木桶里,按照二比一的比例倒雄黄进去。
雄黄呈橘黄色,味道极大。元阿笙稍稍屏息,抄过锅刷在桶里搅和。
随后一手拎着桶,一手用锅刷沾水,将院子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洒了一遍。
不过一炷香时间,院子里弥漫着雄黄的味道。
元阿笙放下木桶揉了揉鼻子,连呛两声。“不行,我得进屋里呆一呆,你们随意。”
顾柳跟顾栖用帕子捂住口鼻,重新蹲在墙上当蝙蝠。
顾柳:“既然元少爷这么怕,何不搬去主子的院子?”
顾栖深以为然:“主子院子是安全许多。”
院子里,豆儿站在阿饼跟前。眼珠上翻,看着他手指沾着雄黄水在自己额头上画。
“阿饼哥哥画什么?”
“眼睛闭上。给你画个王字,以后就蛇虫不敢沾你。”
阿团抱臂,瞧着小孩那天真的样子笑了笑。“我们小时候也经常这样。”
豆腼腆一笑,“谢谢阿饼哥哥,谢谢阿团哥哥。”
*
雄黄味道大,即便是洗了澡,元阿笙也觉晚上睡觉还有股味道。他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捂着,脑袋埋在微微散发着松香的枕头上,闭眼睡去。
第二日。
天色€€€€,白雾浓稠,四五米不见人。
元阿笙穿着天青色的新衣,长发用发带绑了绑便开门出去。
一步徐徐入云端,雾气好似从脚下升,衣袂翻飞时便成了腾云驾雾的九重天上仙。
地里,稻草上结了一层白霜,菜叶上凝着数不清的小露珠。
天冷,卡了许久也没见着一只移动的小虫。
“少爷,米粥熬好了。”豆儿在厨房门口侧了半身出来,对还站在雾气中发愣的元阿笙喊道。
“知道了。”
一开口,面前飘白气儿。可见多冷。
“豆儿,我要的面和好了吗?”
“早好了,就等着少爷呢。”
昨儿看那天上又圆又大的红太阳,元阿笙就想到了许久没吃的饼子,进而开始馋酱香饼、韭菜鸡蛋饼、煎饼卷大葱……
既然想吃,那就做。这辈子元阿笙不准备亏着自己。
灶台上,大半盆的面团像一个圆鼓鼓的白蘑菇。胖乎乎的,看得人眼馋。
元阿笙眼尾勾了勾,清浅的笑意让这个厨房都亮堂了。
他麻溜地洗了手开始烙饼。
豆儿坐在小凳上紧紧挨着灶孔边的阿团,像老母鸡边上还是一身绒毛的鸡仔。小脸在火光下红扑扑的,看着比以前长得更好了些。
元阿笙一边将韭菜鸡蛋的馅料塞入饼中层层叠叠包裹起来压平,一边打量小孩的身形。
“豆儿是不是长高了点了?”
豆儿立马将身子挺得笔直:“真的吗?!”他眼睛溜圆,炯炯有神。
阿团大马金刀坐着,随手逮着小孩后颈将人拎起来站好。
几双眼睛看过来,仔细瞧会儿,随后在豆儿忐忑又期待的神情中齐齐点了头。“是长高了。”
“哈哈哈哈,我长高了!以后我要张得超过阿团哥哥!”
阿团是几人里最高的,一米八快到一米九了。
“那你好好吃饭,还得多动弹。”阿团给出自己的建议,然后逮着还在蹦跳的傻孩子按在凳子上。
元阿笙心里高兴,看来他养孩子还是能养好的。
阿团十岁,这个年纪放在以前还在读小学。但是在现在,已经算大孩子了。
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已经开始下地干活,而官宦家的也早已开蒙多年,知晓诗书了。
知晓诗书?
元阿笙眉心皱了皱。这么久了,他倒是一直疏忽了对小孩的教育。
无论学文学武,豆儿都要抓紧了。
锅里刷了一层油,元阿笙将饼贴上去。“豆儿,想不想识字?”
“想的话,我可以教……叫人教你。”
自己叫教,拿什么教?
元阿笙忽然想到原身十九年里根本就没上过学,恐怕书都没有摸过。
那他自己岂不也是文盲一个!
这还得了。
元阿笙贴饼子的力度都重了不少。
不行,上辈子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是个文盲。他也要学!
豆儿还傻愣愣杵着,怎么也没想到少爷会问起这个。
他没急着回,而是低头认真想了想。
一屋子的人顿时也安静下来,就等着他。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豆儿抬起头。他乱掰着自己手指头,语气却坚定:“少爷,我想学。”
元阿笙轻笑着点头。可算不是那句“少爷想让我学我就学的话了”。
“那学武呢?”
“学武……”豆儿茫然,“我以前听大头说,过了七岁就学不了武了。”
顾柳一听,终于有自己能插嘴的了。
他身轻如燕,立马跃下围墙。再长腿一跨,潇洒中含着不羁,屁.股一撅靠在厨房门框。
“这要看你想学成什么样。”
“要想跟我们一样呢,得从小练童子功,还要看根骨。要是只防身,跟人打个架什么的,现在学也可以。”
“那我学!”豆儿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双拳紧握,直直盯着顾柳。
“我要保护少爷!”
顾柳:“小孩,贪多可嚼不烂。”
豆儿毕竟是个孩子,脑门上忽然砸下来两件大事儿直接晕乎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拿主意,只能像小蝌蚪找爹一样转头望着元阿笙。
灶台上烟火袅袅,将元阿笙的脸遮得有些朦胧。
他垂着头,认真摊饼子。
“识字是肯定的。练武的话,得看豆儿现在适不适合。不过我倒是觉得豆儿可以先跟着你们晨练,当强身健体了。”
“我也不求你什么保护不保护的,何况你顾柳跟顾栖哥哥不是还在吗。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即可。”
元阿笙话虽浅,但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得发怔。
阿团心直口快:“能为少爷所用不是更好吗?”
元阿笙摇头,一副懒人样。“我又没什么大志向,吃好喝好,荷包里有点存银就行了。”
“争来争去很累的。”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像在听一个七老八十的人说自己大半辈子的经验。
可是元少爷明明才十九岁而已。
顾柳笑得贼。“其实存银可以多点。要我说,只要少爷您拿下我们家主子,那后头几辈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元阿笙敬谢不敏,假笑道:“你们家主子跟那天上的月似的,我可不敢高攀。”
顾栖一字一句往外蹦:“不用高攀,您往前走一步就到了。”
元阿笙很是认真问:“你们主子,能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元.薛昂夫《西湖杂咏.秋》
第23章
顾柳一个踉跄,跌坐在了门槛儿上。
空气凝滞……所有人低下头去,喘也不敢喘。
顾栖喉结滚了滚,默默往顾柳脚背上一踩。
“嗷€€€€”
“顾栖!你干什么!”
顾栖踢他一脚,瞄了眼元阿笙又立马敛下眸子。
顾柳不情不愿收回挥出去的拳头。他嘟囔:“主子那什么我们怎么知道,少爷不妨亲自试一试……”
元阿笙手一重,饼团中间直接破了个洞。绿黄色的韭菜鸡蛋馅儿争相露出。
他故作镇定,迅速将手一合,胡乱将饼子搓成团压平。
往锅底一贴,“啪”的一声!
元阿笙善解人意道:“还是不打扰他老人家的好。”
豆儿眼睛随着说话的大人转了一圈,心中只觉模棱两可的。“少爷,你们在说什么?”
元阿笙:“没说什么,只是关心一下顾大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