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几步, 便到了一间不断有药味溢出来的门口。
门虚掩着。
元阿笙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
他想了想,推门而入。
屋里烧着炭火, 正是暖和。可进了里面, 药味像一整个将屋里塞满。苦味更浓, 像化为了实质凝于舌尖。
元阿笙一向不喜欢苦苦的东西。他皱着个脸, 四处打量这个屋子。
房间大,但跟外面一个调调。
空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活气儿。除了些简单的柜子、凳子,也没见着什么金贵的青瓷玉器摆件儿。
不过也不重要。
他定定地看着那离床边远一点的窗户。是开着的。
这就行了。
元阿笙轻手轻脚关好门。
他压低了动作,慢慢靠近那藏着人影的大床。
帘子是拉开的,里面的人坐靠在床头,许久没有动。
都生病了还这么折腾!
元阿笙目光落在那床边的小凳子上。他坐下,两人仅一臂之隔,人便看的更清楚了。
顾云霁睡着了。
书已经脱了手。掌心摊开,虚虚曲指。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像书房外的那一蓬紫竹,带着这书香世家里养出来的雅正贵气。
不过他不是来欣赏人家手的。
而是他那手腕处,袖子高耸,寒玉似的皮肤露出一大截。
冷不死。
实际上,被子只浅浅盖在他的腰腹之间,外头也就披着一件衣服。半个身子露在外头。
元阿笙眉头紧皱。
“顾云霁。”他声音小小。
叫了一声,又注意到他眼底下的青黑。再想喊也闭了嘴。
这是熬了多久!
他一脸不善。
不过病人为重,他也只能探身,轻轻拉着被子往上。
动作小心翼翼,连捏着他手腕都是先试探着用两指去捏,再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给他塞进被窝里。
一切做的生涩。
忽然,拉高被子时,身下的人忽然动了动。
元阿笙一僵。屏住呼吸……
余光悄悄摸摸地看人,宛如做贼心虚,就怕自己被发现了。
好在,人没有醒。
他加快速度,将人彻彻底底地裹成一个粽子。
就你能耐,看看,还不是生病了。
他牙齿发痒地叼着自己腮帮子肉磨了磨。
活该!
人睡着了,也甭想说什么话。元阿笙坐了一会儿便潇洒离去。
前前后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房门紧闭。殊不知床上的人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凤眸里,满是清明。
他嘴角弯了弯,只哑声道:“阿笙,好笨。”
*
回到云潇院,元阿笙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乱七八糟的声音。
“快!快抓住他!”
“这鸡也太能跑了吧。”
“哎呀,菜!少爷的菜!”
元阿笙一开门,立马对上一直跌跌撞撞飞扑过来的鸡。那极亮的豆豆眼里,全是兴奋。
元阿笙直觉不妙,猛地一退€€€€
手背霎时一疼!
像是被揪着皮拧了一圈,又磕到了里面的骨头,极疼!
“少爷!”豆儿急呼。
一颗石子儿飞来,直接打在了那鸡翅膀上。这下两个翅膀都用不上了。
阿饼跟阿团飞扑而上,一个叠一个,将那养得油光水滑的小公鸡按住。
“少爷,我看看你的手。”豆儿进屋,抓着药立马跑出了。
元阿笙甩了甩疼得突突的手,随后摊开。就这么一会儿,已经起了一个红色的小包。
“嘶€€€€”
“这个臭鸡!明儿个就宰了吃了。”豆儿心疼,捏着瓷瓶的手都咔嚓响。
元阿笙回屋用清水洗了下才让豆儿上药。
那小公鸡此时被阿饼拎着两个翅膀,利爪张开,不服气地还在扑腾。
“这鸡怕是有两斤了。”元阿笙道。
六只鸡中,就它一只公鸡。长得最壮不说,还是个好斗分子。翅膀一硬了就在鸡棚里成天飞来飞去。
精力旺盛得可以。
“它自己从那么高的围栏里飞出来的?”
元阿笙收回豆儿包好了的手,用另一个手弹了弹它浅浅的鸡冠子。报复似的,就让它啄不到自己。
“翅膀剪了,还是再养养吧。”
都是粮食一点一点喂出来的。现在太小了,吃也不划算。
“咕咕咕!”
“不服气也给我憋着。”
……
手绑着,元阿笙也没闲着。
立冬之后下雪也快了。
杂物间那边的小鸭子九月二十六送过来。虽说已经有半个月大了,但是只比以前长大了一点点,还穿着的是小黄衫,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元阿笙拿着小锄头找了去后头找了一块肥沃的地,挖蚯蚓。
多吃点好的,好过冬。
豆儿后来一步,他放下手里的罐子。“少爷,给。”
“咕咕!”鸡棚里,那刚刚被剪了翅膀的小公鸡见了人依旧神气。
“天这么冷了,就他最活泼。”
“那鸡棚里就它一只公鸡,可不得神气。”
“那我再去找几只来。”
元阿笙笑了笑,见豆儿的手伸过来捡蚯蚓,立马停下锄头。
“你再去找几只,那只会更热闹。”
“天天打架,鸡毛乱飞。”
豆儿甩头。“那肯定不成。”
蚯蚓捡完,豆儿环着膝头。“少爷说养一养,那得养到什么时候去?”
“大概要三四个月,怕是明年了。”
“咕咕!”
豆儿挠头,转身看着那围栏门口不断扑棱的鸡。“它是不是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元阿笙“噗嗤”一笑。“真要是这样,那它岂不是成精了。”
“咕咕!咕咕咕!”
“哎哟!”豆儿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元阿笙停下锄头。
“好大的蜈蚣!”
“我去!”元阿笙激得跳了起来。他立即找了块儿石头踩上去。
“阿饼哥哥、阿团哥哥,好大的蜈蚣!”
“哪儿呢!哪儿呢!”
一时间,云潇院的人全聚在了后头,争相看着那鸡棚里。
唯有元阿笙,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石头上。他看着那几个一脸兴奋,再瞅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