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陆黎之那双寡淡平静的凤眸又要染上怒色,变得潋滟多彩,姜白野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他好像突然发掘了一种喜欢逗男主的癖好,是嫌死得还不够快吗?
陆黎之并不比他矮多少,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也足以在这个世界傲视绝大多数人的头顶了,但太瘦了,文人书生的素白长衫穿起来空荡荡的,似乎只手就能掐过来。
当他凑过来抢夺钱袋,几乎贴到自己身上时,姜白野莫名顿了下。
手上就一空。
他瞧着陆黎之,似乎略有一丝得意的样子,很快,眨眼又恢复他常年不变的冷淡疏冷。
姜白野笑了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陆黎之回屋子时,还以为拿了这笔银钱,就代表着彻底不用再受姜二干扰,谁知当他打开钱袋,却发现里面装的尽是一些,小石头!
姜、二!
怎会有如此恶劣之人!
姜白野笑眯眯地抛着铜板回去,看到众人忙得团团转,也跟着撸起袖子抓紧干起来,争取在几天内把一排屋子盖好,再拉一圈围墙出来。
原本他家是半包围的结构,没有遮挡,看起来很是没有隐私感。
算算时间,有的人咄咄逼人,这会已经开始筹划着什么了吧……
他半点不惧,只想着在暴雨之前尽快住上一个安稳踏实的房子,顺便,因为惹毛了某个家伙,他第一时间就用石子混着泥沙,将人院墙上的小偷洞给补了上去。
陆黎之听到动静,面色不虞地走出来,心里都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个人弄走了。
就看到一双糊满泥沙的大手在他时常为之提心吊胆的墙洞之间快速穿梭,垫着各种形状的石头,用粘土三两下便把那一个大洞给补好。
修得不说跟原本的墙面一样齐,但起码规整顺眼了许多。
陆黎之盯了好一会,如果这最后是姜越明的把戏的话,不得不说,他小看对方了,能拿出那么多的耐心和精力跟他耗,也真是看得起自己!
不管是不是,都不妨碍他对姜白野的抵触,当晚,姜白野特地为他烙的鸡蛋饼子和蛋花汤就遭拒了。
但这次姜白野没再用翻他家墙的话逼他出来,他知道这人的底线,若是再得寸进尺,那就彻底没商量的余地了。
陆黎之捧着书夜读,见他没有强来,也是松了口气,继续翻了一页。
一夜无话。
次日,姜白野依旧乐此不疲地多做一份陆黎之的吃食,跟自己和家人一模一样的份额,至于小三子,就委屈他和别的混子吃跟他家大黄一样的东西了。
“乖,回头等爹赚了钱,给你天天买大骨棒吃!”他摸摸狗头,给狗画了个大饼。
大黄一点儿都不挑剔,只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让姜白野有些愧疚,趁何氏不注意,丢了块腊肉给它。
不出意外地,他端到陆黎之家门前的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无一例外被拒了,那人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仿若无睹般。
再这样下去,他准得病倒,姜白野只得让他娘出动,以陆黎之现在还不算说一不二的性子,没准能够接受一二。
“怎么样?”没过多久,看着他娘又把东西端回来,姜白野心头略沉。
“人是出来了,就是不接,我看他为难的样子,只好回来了。”何氏也是唏嘘。
“你说这读书人,骨子咋就这么倔呢?我看他都快饿出病来了,吃点怎么了,都是邻居,咱还欠他的不是,傻不傻!”
姜白野也是才发现,这个他相处时的男主跟他在书中看到的,似乎并不完全相同,更加坚毅不折、不知变通,也更让人心疼。
“算了,我回头再想想法子吧。”他也不好强迫对方,陆黎之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强行干涉只会坏事。
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他还是不遗余力地送着食物,暗地里也会时不时留意一下陆黎之的动向。
见他偶尔出去挖个野菜,某日还带了小半袋米回来,才将这事抛到脑后,继续指挥着一帮总想偷懒抱怨的混混赶进度。
盖土坯房并不简单,光是夯土就极其耗费人力,这些混混一开始还“虚弱”得很,半天下来,都砸不出一寸的墙。
姜白野又要求严格,李二牛带头鬼哭狼嚎。
经过几天的磨合敲打,谁也不敢再吭出个声来。
现在家里多了七个青壮年吃饭,干体力活吃得就更多了,姜白野虽不打算给工钱,但这也是一份不小的开支。
眼看着每日都要花一笔钱去买菜,何氏心疼得不得了,现在花一文钱出去,都跟在剜她肉似的。
姜白野也在数着铜板过日子,最后干脆只买野菜,他们家现在忙得很,没功夫到处去采野菜,一文钱却能买到一大箩筐。
再凭着一手好厨艺,即便发苦发涩的野菜,他都能做出不一样的风味来。
李二牛等人原本还准备在背地里打什么坏主意,比如弄垮他家房子,缺个洞漏个眼之类的,现在生怕哪里做得不到位,被嫌弃赶走,然后再也吃不到那些从未吃过的美味。
浑然忘了自己混到姜白野身边,是来干什么了的。
这天,烈阳高照,一帮汉子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扎紧裤腰带,拎着丁字形的夯杵,嘴里喊着号子,一寸一寸地舂着土,嘿啾嘿啾,卷得一刻钟都停不下来。
有人是意识到姜白野的变化,想跟他好好混,有人是在这样的氛围影响下,想要好好学手艺。
但这些人都比不上李二牛几人,因为他们有一种预感,要是再不好好干,他们就要被踹出混子团了。
现在的姜白野说一不二,可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
不行不行,赶忙擦擦汗连水都不顾上喝,趁着姜白野就在眼皮子底下,拼了吃奶的劲儿打夯。
打一会还朝着斜对面的那棵大树上瞅一眼,贼头贼脑又认真努力的样子。
“真可爱!”姜白野斜靠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惬意地啃着野果,时不时点下头,那边就干得更起劲了,大有将别人比下去的意思。
这不,小三子几人都很有压力感,只得同他们疯狂地卷起来,将大部分活都包圆了。
姜大柱夫妻俩眼瞅着这边不需要他们了,就去后面,赶忙将那半亩已经沤好的荒地犁好,播种。
犁耙还是王里正亲自送过来的,因为近来姜白野的表现让他很是放心,即便家里的地都没犁完,还是先紧着他们这边。
他媳妇冯氏很是不解,总是念叨:“那姜家二房的风评又不好,你这样对他们,他们回头翻脸不认人,反咬你一口咋办?再说了,万一赖上你就甩不掉了,升米恩斗米仇……”
“行了行了。”王里正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你没瞧见人家房子都盖老高了,这可是要变好的迹象!”
“谁知道是不是装的,之前那屋坏了,他们总不能不住吧,给自个盖房子,又能说明什么?”冯氏还是不看好。
王里正却懒得跟她掰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就等着看好了,那小子可不简单呢!”
冯氏撇了撇嘴,根本没当回事,打定主意一定要劝住他,别去做那冤大头,省得被这一家子讹上。
今个借犁耙还是小事,明个借米借油,后个还想做他家女婿觊觎她闺女,冯氏想想就火大!
第8章 落水,天价药材
然而冯氏眼里将来很可能会觊觎她家闺女的家伙,这会正顺着一棵树往上爬,越爬越高,然后将目光投向陆家破败潦倒却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院子里。
“这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昨日一整天都没看见陆黎之出来,姜白野有些担心,打定了不爬墙踩他底线,却顺着陆黎之门前的大树看了过去。
门窗紧闭,他蹲树上已经快大半个时辰,小三子给他摘的一大捧野果都吃了大半。
听到那边有人喊他,姜白野正要下树,却在要下去时,陆家屋子里头终于开了门。
陆黎之瘦弱得跟阵风似的身影几乎是飘着出来的,他捂着额头,动作有气无力地拎起灶房门口的水桶,起身之际还踉跄了下,他却不以为意地敲了敲脑袋,打开院门走出去。
姜白野等着他走到树底下的时候,抱着特地留下来的半兜野果跳到他跟前,青年反应慢一拍地看向他,嘴唇苍白起皮,脸色却微泛红晕。
只一眼,陆黎之就错过他往前走。
“你生病了。”姜白野笃定地开口,衣摆一扬,绿色的酸果子全都噗通噗通倒进他的木桶里,“为什么要这么逞强,我要真想把你怎么样,有的是法子治你,用得着这么天天给你送饭?”
陆黎之眸子微冷。
“我都说了这是我欠你的,你何必那么死脑筋,大不了你回头再还我,喂!”
看着人再次走远,姜白野有点生气了,果然还是陆黎之,要是那么好攻略,就不是那个高冷腹黑的权臣大佬了,也难怪这人朋友少得可怜,最后连个老婆都娶不着。
姜白野回到家门口,看着已经快要盖好的土坯房,这才心情好了点,“什么事?”
“野哥你说的阁楼,我还没弄明白怎么盖,怕出了差错。”现在俨然成了他副手的小三子羞愧道。
这也是姜白野新式土坯房的创新之一,他打算多盖出一层当阁楼用,比正常的一层楼要稍矮一些,却是整个清水村,不,或许整个大宁的独一份。
为此,姜白野特别着重承重墙和顶梁柱的建造,做好了地基、承重,即便是用土,多盖一层也不在话下。
他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正打算跟他再说几遍其中的细节,咔嚓一声,姜白野将树枝捏断了。
“野哥?”
“等会,我回来再跟你细说。”姜白野想到陆黎之的状态,还是不放心,虽然这人要是出了事,自己就可以大吉大利,但他可不想让姜越明那个家伙太得意。
等他追过去,就看到陆黎之身形不太稳地拎着打水的木桶,直直从村子公用的水井旁走过,半点不带犹豫地,然后来到了村里人经常洗东西的河边。
只不过陆黎之挑的是个偏僻的角落,是他一直以来洗衣服的地方,只有一块石头悬在水面上,边角锐利而陡峭,还大半都泡在水里,危险得很。
姜白野看着陆黎之从河里打了一桶水费力地拎起来,好笑,“这家伙是病糊涂了吗?”
下一瞬,就听扑通一声,水花溅起,河边那道清瘦的身影就消失了!
姜白野,“……”他怕水。
如果他没记错,陆黎之应该是会游泳的吧?
姜白野一边大声喊人,一边朝河边跑去,见人在水里剧烈挣扎,跟个旱鸭子似的,连忙喊道:“罗大叔,快过来,有人掉进水里了,快来救人啊!”
拉着牛正要往这边走给牛喝水的中年汉子听见有人喊他,再看那人是谁,水里还扑腾着一双手,吓得一把撒开牛绳,“救、救命!姜白野杀人了啊,他把人给推进了水里!”
“不是我,罗大叔!”
“啊啊啊啊啊!”本来还想把牛给拽走的中年汉子,这下连牛都不管了。
姜白野无言,眼看着河水已经快要没过陆黎之的头顶,他也无力再挣扎,不禁低咒一声,三两下扯开身上的衣服,跳下去救人。
姜白野并不是不会水,相反,他小学还是少年组的游泳运动员,但后来有次溺水,老头子找人给他算过命,说是他命里犯水灾,最好别碰水。
他不信,果不其然,几次小命都差点栽在水里,如此,不用别人说,他自己都有了心理阴影。
这会,姜白野跳进河里的一瞬间,就僵硬得险些忘了是怎么游泳的,呛了几口水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手脚,迅速划动起来。
三月的天,水还没彻底暖过来,这河水还深不可测,人泡在里面冷得直打哆嗦,姜白野好几次头脑都一片空白,但想到陆黎之的身体,还是加快了速度。
等一大队的人马匆匆赶到河边,就看到平静的河面上,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老罗你看岔了吧,姜家那小子还敢光天白日地害人?”
“没,没错,这有衣服,你们看,是他的衣服!”中年汉子声音惊恐地指着地上的东西,就像看到了行凶的证据,“你们信我,他真的害了人!”
“他竟敢这般猖狂?”场上的男女老少一阵胆寒,正想着赶紧上报里正,先将尸体捞出来。
话音未落,河面就响起哗地一声巨响,墨发黑瞳的青年已然接近一个成年男人,赤着上身抱着一个人从水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