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那边还接壤了一个码头,什么时候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海产卖,还可以调调味。
姜白野现在空有一腔厨艺,却没多少机会大展手脚、带着所有人吃香的喝辣的,也是遗憾。
所以他又买了几斤黄牛肉,小芦现在鸡蛋下得少,他还想给小红多留几个后,就再买一些鸡蛋吧。
稻谷、大米、面粉、干货、香辛料、瓜果、蔬菜、饴糖、蜡烛、灯油……姜白野一路逛下来,几乎看到什么就买什么。
还看到那些个摆摊卖字画卖笔墨纸砚的,姜白野想到陆黎之,他不光写着一手好字,画也是一绝,后来更是成为一画难求的山水画大师。
但现在的他,连平日练字写经义的纸墨都没有。
姜白野便又砸了十两银子,买了两支毛笔,一块好墨,一沓中等质量的纸以及一大沓较为粗糙的纸,这样他才舍得用,免得他留着或者不会收。
事实上,他买完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陆黎之收下这些了。
最后再提上两坛不错的酒,姜白野就快马加鞭往回赶。
彼时天色已经昏暗,他就跟常年赶车的人一样,速度丝毫不减,直到到了镇上时,他一扯马缰,“吁”了一声,嗓音轻快飞扬,带着看见熟人的愉悦。
“上来!”
丝毫看不出寅时正便起,忙碌了一整天的疲态。
而黑暗中,那道不知赶了多久路的身影顿了顿,才抬头看向站在车辕上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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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铃医即走方郎中,古时行医之时,郎中身负药箱、手摇串铃,成年累月地于村市街巷往来奔走,为百姓除灾治病,他们有着丰富的治疗经验。李时珍的祖父即为铃医,李时珍的父亲李言闻继承了其祖父之衣钵,去为所谓“下九流”的百姓治病。
2、铃医奔走乡间,栖宿寺庙,医治民众疴疾。他们始终恪守着“扬仁义之德,怀济世之志”之教诲,妙术施治,求取薄利,屡化沉疴恶疾,深受群众信赖。
€€€€摘自业百科。
第16章 “丑闻”被抖落
被那夜色也无法遮掩的笑容闪了闪,陆黎之下意识缩了缩从磨破的鞋尖里伸出来的脚趾。
“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扶一下鸡蛋,这路太颠了,还有两大坛酒,花了我二两银子呢,要是磕碎了就太可惜了。”姜白野露出一脸懊恼的表情,又跳下车,欲要扯他袖子。
陆黎之本能地躲了过去,他不喜别人的触碰。
姜白野却发现他手上空无一物,越发不知道他来县城是做什么的了,按照剧情的发展,他会抄书、写话本、作画,还被贵人相中,成为其门下学生,可谓一路爽文。
但姜白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实中的陆黎之吃的苦太多了。
他将一篮子鸡蛋和两坛酒扒拉出来,“接下来回村的路就更不好走了,你要回村吗?帮帮我吧!”
陆黎之听着他恳求放软的语气,猜不准他是不是真的需要自己,便上了马车,将他刚才从米袋子和稻糠里拿出来的东西又小心放了回去,临了,还找了些其他软和的东西帮他护住鸡蛋和酒坛子,再固定住。
这样,再颠簸的路也不会受损了。
姜白野没想到他眼这么尖,不过看着他愿意帮自己,清瘦的背影有条不紊的忙碌,目光止不住地从他系着发带的长发一路滑落到他动作间从宽松白衫里映出来的腰身,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一闪,只觉得玷污了这神仙一样的人物。
下一瞬,忙完的陆黎之弯身就要下车,他想也没想地伸出双手,一把撑在门框上,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陆黎之险些避之不及地撞在他身上,紧急后退,脑袋却“咚”地一声撞到了车厢顶,巨响。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姜白野愣了下,赶忙跳上车,黑不隆冬的马车厢里,抓着人,就要摸向他的脑袋给揉一揉。
陆黎之只感到一双大手简直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摸索,沿着他的肩头,拂过他的面颊,陆黎之浑身紧绷,几欲冻结,在被他按着脑袋揉弄的时候,嘴里还不断念着“是不是撞到了这里?”“还是这里?”
他一把用力推开了对方!
姜白野完全不防,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车厢壁上,震得整个马车都哐啷一响。
陆黎之跳下了车。
他抿着唇,绕过姜白野先前故意横过来的马车,加快了步伐继续往前走。
天色已然深黑,路上见不着半个人影,白石镇通往清水村的路只有半截官道,其后便从官道上分出了一条岔路直达清水村和李家村这个相邻极近的村庄。
陆黎之今日来县里,是想找些抄书的活,将欠姜白野的那些药钱给还了。
店家知晓他是县府的案首,还写着一手好字,想也没想就拿了些陆黎之想看的书让他抄,还主动提供上笔墨和纸张。
虽然价钱低了些,但许久没看过新书没有好好写过字的陆黎之哪怕不收钱都是愿意的。
奈何就要谈成的时候,出现了两名青松书院的学生,将他的“丑闻”抖落了出来。
还道他身患哑疾根本走不到御前,虽然本朝延续了先帝弘文帝时期的开明,各方面律法都没有那么严苛,但自古以来形成的认知不是一朝皇帝凭借着一己之力就能全然打破的。
最后,店家婉拒了他,即便他不是那等偏见狭隘之人,也不想沾上陆黎之,被人非议。
于是陆黎之空手而来,空手而归,为了省几文钱的坐车费,硬生生将鞋底磨穿,从清早走到黑夜。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了下来,望向身后依旧没有半点动静的道路。
只有这一条路,姜二怎么还没过来?
兴许是去了别的地方,这么想着,陆黎之又走了一段路,终是不放心,捏了捏拳又折返回去。
脚上起了水泡,磨得生痛,他还加快了速度。
看见马车依旧停在原处,动也没动,陆黎之心里咯噔一声,急忙上前,便看到姜白野瘫坐在马车里,见他喘息着赶来,黑暗中,一双眼睛扑闪扑闪,亮得惊人,朝他伸手€€€€
“疼……”
略有一丝委屈的嗓音让陆黎之很难再冷漠起来,想问他是不是被自己撞坏了哪里,然而他无法开口。
“你摸摸。”姜白野艰难地抬手,伴随着嘶声,陆黎之狐疑地看他一会,他眼神很好,即便在黑夜里,但对方的表情又是那样真诚。
陆黎之尝试地摸过去,他本以为这人伤在背部,没想到姜白野哀哀戚戚地抓着他的手按在了腰间。
陆黎之刚忍过那阵极不适应,便听他惊疑不定道:“这里是肾吧,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摸也没用,陆黎之立马抽回了手,犹豫了下,又走去前方替他驾车。
姜白野本能地想要起身,不过腰子是真被硌到了,他又靠坐回去,感受着陆黎之从一开始的生涩笨拙到迅速上手,嘴角的笑容止不住地扩大。
反正目的是达到了。
令他惊奇的是,这么暗沉的一段路,陆黎之竟然一路平平稳稳地驾了回去。
下了马车,姜白野便问:“手有没有勒到?”
陆黎之蜷起拳头摇了摇头,便要回去。
“等等,我这里有些买来当零嘴的糕点,你拿去垫垫肚子吧,明日有件事我要麻烦你,你不要出门,很重要!”姜白野将一包栗子糕和山药枣泥糕拿给他,是他路上买来准备当晚饭的。
不过他怀疑想要步行回来的陆黎之是不是一天没吃,可不能再放任他因为饥饿晕过去。
“我不白给人东西,你就收下吧,我会从你身上索取回来的!”姜白野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主动将他推回了家。
陆黎之拿着两包还有些温热的糕点,原本他也是有信心将欠姜白野的都还给他,但今日一行,他垂下了眸。
“你这种喜欢男人的恶心玩意儿,新上任的学道大人最厌恶龙阳之好了,你就等着瞧吧!”
“还是个哑巴,呵呵,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过关,大抵是有什么厉害的姘头吧。”
“你可别说了,小心被报复,影响前途!”
“想多了,一个连饭都快吃不起的人……”
肆意而羞辱的目光犹如无形的刀子刮在他身上,他却无法反驳。
如果能让他们全都消失就好了……
半夜,雷声轰鸣,陆黎之惊醒过来,肚子饿得发疼,他脸色惨白地从床上爬起来,将支起来的窗关了,急促的雨点便拍打下来。
他捂着肚子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想要抵饿,家里还剩一点米,这个点却不好再去开火。
陆黎之看着放在桌上还没打开的两包糕点,到嘴的水都显得苦涩了起来。
他喜甜,淡淡的甜,上一次吃栗子糕还是十几年前,父亲刚考上秀才那会,他一脸欣慰地抚着自己脑袋,“黎之比爹聪明,若能参加科举,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惜了黎之的才华,待爹考上为官,定然为你搜遍全国上下,找到一位良医治好你哑疾。”
“黎之黎之,你比爹还要有天赋啊。”
母亲在一旁却笑不起来,美丽的眉眼里诉不尽的愁思。
因为他不光是个身患废疾的人,还是个……
而父亲,也在参加乡试的路上,意外去世,没有人告诉他爹是怎么死的,只道:“陆黎之,你又克死了你爹,这可是咱们村唯一的一个秀才老爷啊!”
“黎之,你一定要守好你娘……”
“黎之,你爹死得冤啊,他是被人害死的,你一定要帮他查到凶手!不,不要去,保护好自己……”
陆黎之抓起点心,修长如玉的手指从未做过如此粗暴的动作,一口一口塞吃下去,噎了也不喝水,目光却在这动作中重新燃起火焰。
翌日,陆黎之一醒来,就把剩下的糕点都吃了,等着姜白野过来。
他想,不管这人有什么要求,自己都会答应,他甚至私心地希望姜白野能够提出过分的要求,这样自己就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馈赠、帮助,甚至可以向他毫不客气的索取!
姜白野也起得很早,他惦记着昨日买回来的肉,怕坏了,早饭都来不及煮,就从菜窖里取出来,好在昨晚下了场雨,温度骤降下来,各种肉都还挺新鲜的。
“娘,你切一些前腿肉、后腿肉和五花肉按照我说的处理。”这扇猪肉有五十来斤重,自家留二十多斤,姜白野就提着二十多斤位置不错的猪肉,鸡蛋五十个,再抱上一坛酒去里正家。
“等等,我也去!”姜大柱急急忙忙地穿上外衣,“这份礼算是很体面了,我得跟里正说说,让你爷赶紧把田契和地契转过来,免得他赖账。”
如今,他也算是寒了心,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事得趁早办,要是大伯他们回来,没准又要出什么阴招。”
姜大柱眼里闪过黯然,他是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兄弟有那副面孔的,但相比之下,他肯定更偏向儿子。
不想,说曹操曹操到,两人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远远的,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避开是不可能的了,姜白野也不想避,径直走过去,反倒是姜大山一愣,“你们大清早……”
正说着,瞧见他们手里的东西,眸光一闪,“这是送给你爷的?”这口气,好像他们之前的撕破脸不存在一样。
第17章 自制香肠,陆黎之生气
姜大柱还不及开口,姜大山就冷哼地怒视姜白野,“拿回去吧,谁稀罕你这点东西!”
“三番两次把你爷气倒,还要报官,你可真孝顺!去啊,怎么不去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官差查不到什么,怎么罚你骚扰公堂,恐怕二十大板是少不了的!”
姜大柱立时变了脸,即便没去报官,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姜大山又看向他,语气柔和下来,“你们现在就去跟族长还有里正说清了,我们还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等越明考上了,你们也跟着沾光,别到时候巴巴地又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