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姜白野没去打扰他看书,除了给他送吃食时匆匆看他一眼,见他身体气色日渐好转,整个人的精气神不再自闭萧瑟,也是一份满满的成就感。
尤其他偶尔也会给予自己回应,瞥过来的清凌凌目光隐约带着一丝温度。
姜白野想着想着就乐了起来,距离他们成为真正的朋友,指日可待啊!
日薄西山时,姜白野历经两天的工程终于完成,他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确定不会落进来脏东西,也不会漏太多水出去,就欣喜地回到家,发现涓涓的细流从竹管里缓缓流出来,清澈又干净。
“你又在捣鼓什么呢?”何氏从李婆婆家回来,手里提着自己的绣篮,好奇地凑过来。
姜白野立马舀了半碗水给她喝。
“啊,和井水不太一样!”何氏一口气喝完,还有些不知足,“甜丝丝的,还有吗?”
见那水好半天才流出来一小嘬,着急道:“能不能让它多一点,这也太少了吧,不够喝!”
姜白野好笑,“这水有些硬,不能喝多了,这么点就差不多了,爹呢,之前不是看他出去喂马了吗?”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长岁!长岁不好了,马被人牵走了,我抢不过他们!”
“怎么回事?”姜白野立马走出去,就见他爹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喘着大气,“他,他们一开始还跟我有说有笑的,问我些事情,我、我哪里知道你是怎么进山的,什么捷径,一言不合,他们就抢我马!”
“哪个方向?”姜白野冷笑,敢情是分了两队逐一击破呢。
何氏也纳闷,“我就说李婆婆那儿怎么来了俩眼生的妇人,还跟我攀关系呢,好啊!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姜白野也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有组织性有纪律性,就像是笃定了他一定知道捷径一样,要说背地里没人指使,他名字倒过来写!
这时,隔壁的院门打开,一向宅家的陆黎之走过来,显是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却不再是漠然无视,清隽如霜的冷寂俊容流露出一丝担忧,好像在对他说,发生了什么。
姜白野怒气稍减,“你又看了一天书吗?”
陆黎之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便见他展颜一笑,夕阳下,危险又蛊惑,“走,带你去‘散散心’!”
便抓着他的手大步朝着李家村那个方向而去。
陆黎之连忙跟上,一路上无数次想要甩脱,观他脸色不佳,到底是忍住了被握住手腕的不自在,被那隔着两层袖口也无法忽视的力量熨烫着,微疼,又极有安全感,好似永远不会被松开一样。
陆黎之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莫名,长睫垂下片刻又恢复清寂淡漠。
何氏和姜大柱一心惦记着自家的大马,怕姜白野两人受欺负,连忙沿途叫上清水村的村民。
有热心的村民一把抄起家里的锄头铁锹,吆喝着,就连王里正都被惊动,放下手里的活,就朝着大部队追过去。
老姜家这边,姜大山听着外面嘈杂混乱的动静,却是不紧不慢地放下碗筷,胸有成竹道:“时候差不多了,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你那样真能成?”李氏小声怀疑道,声音里却压抑着兴奋,压了二房那么多年,不可能一朝就让他们翻过身来,几个没出息的人,凭啥能靠着狗屎运出人头地!
姜老头冷哼,“不管怎样,这次一定要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否则还不翻了天去!”
却是率先拄着拐杖走了出去,他需要二房对他唯命是从,想到那些好东西,要是给他大孙子,准得考个好功名!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李家村整个村都出动了起来,围拢在村口,仗着人多势众,举着火把大剌剌地等着人过来。
黑色的骏马不安地在原地踢踏着,被一个穿着葛衫矮胖的中年男人不客气地踢了几脚。
“该死的姜二,竟敢踹我侄子,我弄死你的马,待会杀了吃马肉!”
见马儿温顺,发出痛苦的嘶鸣,却怎么也躲不开,他踢得越发起劲。
最后一脚正要踹向马腿上的关节处,这一下若是落到实处,绝对能叫马儿摔在地上,兴许还会残了!
他心里汹涌着一股得逞施虐的快意,一脚蓄满力狠狠踢去€€€€
只是还没碰到马腿,暗里就听一声迅疾的呼啸声,一颗石子猛地砸了过来!
第20章 逼问,应对之法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叫李老六的男人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蓦然踉跄了两步,然后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大家连忙举着火把望去,就见他整个口鼻都被砸出了血,血液喷流而出,煞是可怖!
而那始作俑者却是从黑暗中不紧不慢地现出身影,单枪匹马,手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个神色冷肃寒凉的俊秀青年。
“爽吗?”姜白野抛了抛手中的石子。
在场之人轰地一下,本能地出现了些许畏惧情绪,想要后退,被李二牛他爹呵斥一声,“姜白野,你竟敢嚣张至此,公然伤人!”
“是吗。”姜白野猛地抬手,一帮人顿时吓得尖叫连连,作鸟兽状哗地一下散开。
而姜白野,只是做了个假动作而已。
陆黎之忍不住笑了下,温书一整天的沉闷心情瞬间消散,变得轻快起来。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啊!
“你笑起来真好看……”不期然地,一道热息扑来,若有似无地拂过耳畔。
陆黎之骤然抬头,便撞见他灿若星辰的黑眸,灼灼光亮,是那样真诚又坦率,透着欣悦。
他立马甩开了这人紧固住的大手,恍惚发现居然牵了那么久都没察觉。
姜白野只觉得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有些难受,搓了搓指腹,嗯,软软的,陆黎之的身体是不是太弱了,该练练肌肉了?
那边人却根本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发现自己被诈了,怒不可遏道:“姜白野,你欺人太甚!”
“你们李家村也欺人太甚,当我们清水村没人了吗!”
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白野回头,就见他爹娘和一众清水村村民赶了过来。
王里正朝他点了下头,目光掠过他身边的陆黎之,心下一喜,这两孩子,当真是亲近了起来呢!
转而看向以多欺少的李家村村民,“这两日,你们李家村的人不断往我们村里跑,光天化日就敢做出抢马这样的勾当来,看来平日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
“放屁!分明是这姜二打人在先,我们村里的人被踹得人事不知,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村里人气不过才夺了他家的马,你再瞧瞧这人一脸的血,王大,你可别包庇了恶棍,毁了一世清名!”
李二牛的爷爷,也是李氏的族长从人群中走出来,李家村以李姓为主,是个大族,因而族长比里正还要有话语权。
姜白野似笑非笑地走过去,惊得其他人不住后退,“你确定那人人事不知,躺在床上醒不过来?”
“你要做什么?”李族长虎着脸,却有些气势不足。
“当然是给他‘治’病,要不,就从这个先开始吧?”他看向流了些鼻血就开始装死的李老六。
然而不等他靠近,那趴在地上不动的一坨就猛地弹起来,别提有多灵活,然后飞快地躲到了人群后面,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事实上,姜白野那一下还真打得不轻,鼻骨怕是都打裂了,但别人哪里知道李老六的感受,他只是太怕死了而已。
王里正见他们如此,厌恶更甚,“你们最好现在就把姜家的马还回来,否则我们清水村那么多人绝不是吃素的!”
“就是就是,今日是抢我们家的马,明个没准还要偷你们家的粮!”姜大柱一句说完,清水村村民立马义愤填膺地叫起来,“还马!”
不远处,李氏看到这一幕,着急起来,“这老二嘴皮子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姜大山冷哼一声,“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时,李家村的里正匆匆赶来,“王大,你听我说,咳咳!”
王里正脸色缓和些许,“不管怎样,马可是一样贵重物品,要是出了差池,你们估计也赔不起!”
李家村顿时有人不满,被里正压了压,“马我会让他们还给你们,打人的事也可以就这么揭过去,但大家应该都想知道进大衡山的法子吧?”
他故意环视一圈,带上诱惑的语气,挑起众人的欲望,又看向姜白野,“姜二,大家都不容易,只想把日子过好一点,你何必藏着掖着,到时大家各凭本事,应是抢不了你多少猎物,也不妨碍你发财。”
“就是,我们跟他讲道理,他根本不听,还把我们打一顿,有这样霸道的人吗,这大衡山又不是你家的,山上的东西我们都有权分享!”
“我要是知道捷径,绝不会瞒着大家,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自利!”
在这样的言论中,就连一些清水村村民都动摇了起来,姜大柱微急,甚至想着要不就告诉他们得了,省得被缠着烦不胜烦,还被这样污蔑!
陆黎之看向那道被人群包围斥责的身影,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心头微冷,又有些心疼。
然而不像他的是,姜白野没有选择视而不见,也没有半丝逃避,他站在人群中的身影挺直傲岸,甚至做了个掏耳朵的聊赖动作,“说够了没?”
就在众人以为他又要动用武力并拿起武器表示不怕他的时候,他认真了起来,“你们确定你们能各凭本事,而不是进得去出不来?”
“你们确定打不到猎物不会怪我,再让我把猎物分给你们?”
“你们确定不会因为贪心不足强行闯入野兽横行的区域,被咬死在里边,你们爹娘还不怪在我头上,要我赔钱?”
“你们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不会在山林里迷路,能跋山涉水?还是会制作被毒虫毒蛇咬到的药材,亦或者跑得过狼群、打得过猛虎?”
“你,你,你们确定自己真的有这个胆量?”
这一刻,姜白野像是隔着时空,问向曾经经历过这些的人。
而被他逐一指到的人,心里莫名发寒,好像他真的看到了他们的未来一样,尤其他们深藏的阴暗心思都被他戳破,更是有一种惊悚感。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还没靠近,就被说得心里已经开始发虚了,再对比自己和姜白野的体格,瞬间歇菜。
临了,姜白野深意一笑,“我是在救你们,你们应该感谢我。”
众人回过神来,一时无言。
姜大山终于失了冷静,给李家村的里正急忙使了个眼色。
就在这时,姜白野像是似有所觉地望过来,说道:“最重要的,谁告诉你们我有捷径的,你们不觉得很蹊跷吗,莫不是你们的仇家想要害你们?”
话音一落,就有人忍不住看向了那边的姜大山,惊疑不定。
姜大山一家登即有些猝不及防地想要藏起来,被王里正瞧见,皱了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财路子,要不要告诉别人是自己的自由,换作你们,刚赚点银钱,就被那么多人逼问是怎么发财的,心里会舒服吗?”
“既然各凭本事,你们就凭自己的本事找到捷径!姜白野说的这些不无道理,你们现在就威逼他这样那样,若是没讨着好处,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凭啥要告诉你们?且对姜白野来说是捷径,对你们真的也是捷径吗?”
王里正的一番话振聋发聩,又打消了一波人的小心思。
李家村里却仍有人不甘,一时又找不到措辞来反驳,不想,他们里正忽然叹了口气。
“去不去是我们的事,无论怎样都不会怪罪到你们,我刚匆忙赶来也是为了一事。”他郑重地看向众人。
“有个猎户回来,说跟他结伴去大衡山的两人不见了踪影,他沿途找了一天一夜都没线索,怀疑那二人是进了山里头遇到了危险,姜二,你怕是不想告诉也得告诉我们捷径了,大概也只有那一条路能进去,兴许还能快点找到人。”
他用着一副退步的好言相商语气,又夹着一丝强硬,如果姜白野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肯说,那真的可能是故意的了。
众人一下子打起精神来,是啊,去不去是一说,知不知道又是一说啊!
陆黎之看到这里,已然知道这些人早有预谋,如果他没猜错,这两人当中,应该有一个是清水村的人。
王里正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错,失踪的那两人正是二牛和你们村的罗义。”
“什么,二牛去了大衡山!?”李二牛的家人立马装腔作势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