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之却已经无限后悔说要住客栈,他坐在桌前,幸好手里还有几本书,他认真地翻看起来,倒也逐渐缓解了内心的兵荒马乱。
姜白野见他在看书,立即放轻了动作,本来奔波了一日他是想洗个澡的,但发现陆黎之微微蹙着眉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正在思索,只能不洗。
“已经很晚了,今天跑了一天,快点来睡吧,我睡觉很安分的。”姜白野躺到床上后,立马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还有些没有察觉到的兴奋,“我已经铺得整整齐齐了。”
陆黎之眉头蹙得更紧。
姜白野却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在嫌弃我吗?”
说着,他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还随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那我先洗个澡。”
之前打的水已经温凉,姜白野却不怎么在意地直接开始脱起了衣服。
陆黎之清俊的面容顿时变幻不停,都忍不住想要起身出去了。
但想到自己是个男人,起码,他是这么觉得,自己也没有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喜欢男人,他们会误会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太过避嫌。
想定,他不仅没再逃避,反而装作不经意地望过去一眼,只一眼,眉心瞬间一跳,薄透如玉的耳廓也微红了起来。
姜白野洗得很快,汗巾就搭在浴桶边上,他随手拿起来擦了擦身子,望着那边微微背对着自己的陆黎之,舒服地感叹一声,“好爽!”
略有些嘶哑的低沉声线宛转悠扬,少了白日的沉稳正气,像是带着撩人的小勾子,就这么撞入陆黎之过分敏锐的耳中。
即便是那轻微到不可查的呼吸声,在这密闭昏暗的房间内,也都变得意味古怪起来。
陆黎之翻书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和刻意,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心跳却在这极致的压抑之中,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咚,咚,咚……伴随着身后男人从水中走出的动静,穿衣时细碎的€€€€€€€€,突然而来的沉默,仿佛要将整间房的空气都挤压殆尽。
陆黎之只觉得气息都有些不畅起来,想要立刻出门大口呼吸几下。
姜白野却忽然想起什么,兴冲冲地大步走过来,“陆黎之,你摸摸我的肌肉。”
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当口,陆黎之拿书的手就被他自作主张地拿过去往腹肌上一按。
尚未擦干净的水流滴落下来,淌入纤长细腻的指间,又滑落下去,于滚烫的肌肤之中交融……
不过瞬间,陆黎之头脑正一片空白、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作俑者就炫耀了起来,“怎么样,长得很快呢,你也该练练了,才更有力气。”
转而,姜白野抓着他好似美玉一样修长的手翻来覆去地打量,像是嫌弃他很弱一样,却半天没放手,还把玩得有些入神,没发现陆黎之的神色已然冰冷到极点。
最后,姜白野被踹出了门。
是真的踹,姜白野猝不及防之下,后背撞到对面房门上,生痛,他还有些委屈,小声道:“怎么了?”
陆黎之根本不搭理他软声软气的样子,这人蹬鼻子上脸,自己真是对他太过纵容了,才会这么没有分寸感!
不管男女,距离他如此之近,还对他做出这么荒谬的事,他都不会轻易原谅。
姜白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陆黎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明知道他没有肌肉,还故意跟他炫耀,炫耀也就算了,还抓着人去摸,某点的男主尊严感还是很强的。
只能另开了间房倒头就睡,梦里却做了些有的没的,姜白野朦胧的意识里觉得大事不妙,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
结果到了第二日,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只觉得这天气越来越热,自己也异常干燥了起来,半夜竟然流了鼻血。
等他收拾好出去,发现陆黎之并没有离开,瞬间又恢复元气,“昨晚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偶尔有些冲动,做事之前没过脑子。”
陆黎之神色这才稍微缓和几许,两人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心照不宣地去办正事。
*
回春堂是宣河府本地最大的医馆,在其他州府也开了几家分堂,但论规模和名气,肯定不如每年都会在各地举办义诊的善医堂大。
不过回春堂在姜白野的印象里,倒也温和低调,不争不抢,想要更好的发展,需要几剂猛药。
姜白野拿着介绍信很轻易就找到了孟怀宣大夫,自己的事还没办,就先让他给陆黎之看看。
陆黎之怔了怔,想到自己特殊的体质,一般大夫把不出来,但不代表一些医术好的大夫也察觉不了。
他只蹙了下眉,姜白野就知道自己又自作主张了,只得自己坐上,“孟大夫,您帮我看看呗?”
孟大夫甚至都不需要把脉,只瞧了他两眼,就看出他当下比较严重的问题,“肾火旺,肝火亦旺,心神为火热之邪所扰,相火妄动,阳亢至极。”
啥玩意儿?
“没娶媳妇?”
姜白野,“……”
“那就先喝些莲子心茶降降火气吧。”
姜白野知道莲子心是用来清心泻火的,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干燥”,饶是姜白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报明来意。
过程意外的顺利,姜白野最后成功地卖出去一个治疗风湿骨痛比较有效的膏药制作方子,一种名贵药材的炮制之法,以及一剂治疗痼疾的温和药汤,还有一个减轻重病患者痛苦的秘方。
倘若再配合他家祖传的针灸术,效果会更好,但别说他没学过针灸,就是学过,也无法用言语传达其中的精妙。
孟大夫收得痛快,临了却道:“如果这些方子经过验证,不如你说得有用,我就要找孙老匹夫算账,你也得退钱!”
“放心吧,效果绝对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知道他和孙大夫关系好,姜白野就不客气地让人一次性把银钱给结清了。
一千一百两轻松到手,还去了趟钱庄取票,可见数目之大,姜白野在心里又感谢了一遍自家老爷子。
因为打着祖传秘方的旗号,又基本没人会卖祖传秘方这么重要的东西,若不是他拿着孙大夫的介绍信,今日他定然不能轻松过关。
陆黎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跟平日迥然不同的一面,忽然产生一个怀疑。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明明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姜白野没有隐瞒他的意思,隐瞒也是隐瞒不了的,他相信陆黎之,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何况他应该怎么也猜不着自己的来历?
有了那么多的银钱,姜白野也敢去找府衙的人买山了。
“什么?买大衡山!?”办事的官差用着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姜白野,嘀咕几句,然后翻起了本府的地理志。
上面标的有多少座山头并不明确,因为没什么人能成功勘探大衡山脉,只隐约记了个大概。
大抵也因此,官差“唔”了一声,“长林县界内的,有四十座山,因着那块的地理位置不佳,原本起码八十两一座的山收你五十两一座吧,你给两千两。”
姜白野黑了脸,“你真当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座山呢!”
“你们去过大衡山吗?整条山脉加起来统共都没有那么多山,有的还只是光秃秃的山峰峭壁,长林县境内的真正山头大概只有七八座。”
“这几座山头我愿意用八十两买下来,其他的买下来也没用,猴子、山羊都不肯往上爬,白送给我也不要!”
这位办事的官差被他斥得脸红脖子粗,“大胆!竟敢在府衙跟前胡言,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就是对的!”
“那就找你上峰,派几个官差,我带你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听要叫上峰,这人顿时怂了,到时候一说,他想从中捞取好处的事不就被发现了!
“哼,七八座肯定不止,起码有十座,你要是不给上八百两就趁早回去,别打扰其他人办事。”
姜白野露出痛心纠结的表情,最后好像十分不甘心一样,付了八百两,又将流程走完,拿到了官府认可的红契,盖了红印儿,谁也不能否认什么了。
而姜白野,也省了两百两银子。
这里面的价格本就有商榷的余地,能以更低的价钱买下,只要拿到了红契,就不是问题。
要说有错,也是这个想要中饱私囊、敢堂而皇之狮子大开口的官差。
陆黎之暗笑,这人可真是个生意经,连官差都敢算计,还有什么是他怕的吗?
办正事时的姜白野没那么混不吝,陆黎之也越发的松弛,当真有些忘了他昨晚做过什么浑事。
姜白野就又带他去吃了些肉包、羊肉汤和春饼,府城里什么都有,陆黎之也跟着他买了不少东西。
成衣店里,姜白野见着什么好看的长衫白衣,都想给陆黎之买下,奈何他自己花钱,只买了两件粗布的儒衫,饶是最为劣质的布料,也被他穿出了风姿不凡。
姜白野买了几身方便行动的黑衣短打、褐衣长袍、暗红劲装,不过他跟陆黎之不一样,都是拣舒服的布料买。
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之前的八十多两还是没有花完,现在又多了三百两银子。
姜白野打算给他爹娘一百两置办家业,或者买啥他们开心就好,自己准备开个作坊,炮制从大衡山上摘下来的草药,否则每次让他自己处理,很累不说,能挣的都是小钱。
处理好了再卖给孙氏药铺,也不需要自己去费心找什么渠道,孙大夫人脉不错,基本都可以销出去。
想到这,姜白野就越发庆幸自己遇上了他,而不是善医堂那样居高自傲的存在。
随后,姜白野又去拥挤而繁忙的鱼市,买了些陆黎之见所未见、觉得极为稀罕的丑东西,一些还是码头那边拉上来没人要准备扔掉的,都给他捡了个漏。
“回去做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陆黎之虽然很相信他的厨艺,却不怎么相信这些硬邦邦又是刺又是壳长得跟石头似的东西能好吃到哪去。
历经整整两天,两人总算回了村,还没到村口,就在路上遇到了罗大叔。
“姜二你咋才回来,李家村那边有猎户说是找到了捷径,要约上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一起进山打猎。”罗大叔没说,那些人还把他给嘲了一顿,扬言要打到比他更值钱的猎物。
“是吗。”姜白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也要他们能打才行啊。”
罗大叔顿时想到他昨天说的,惊喜,“你真买到山了?”
姜白野没有否认,不过一转眼,这事就传遍了清水村。
姜大山去了镇上没回来,李氏和姜老头却是结结实实又气了一顿,“假的,肯定是假的!”
如果是隔个十天半个月,姜白野又打到了不少猎物去卖,他们还可能相信两分,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就把山买回来了?
“扯犊子!”
不止李家村,白石镇底下大大小小数个村庄都这么觉得。
“呵,竟然妄想死守着捷径,当我们傻呢!派上那么多人去找,总算功夫不负用心人,让我们给找着了,以后我们可得多打些猎物回来,让他赚不了钱!”
不少人都觉得理直气壮、义愤填膺的时候,正在家里发愁的姜大柱和何氏看到了姜白野拍在桌子上的红契和一百两银票,瞬间觉得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晚上睡着都能笑醒过来了。
姜白野却一脸淡定地处理起了生蚝、海胆、海蜇、海菜和海葡萄,还有两只很大的螃蟹和龙虾。
等弄好了,就摆在院子中央,徐徐的晚风吹着,油灯点足,整个农家小院一下子亮堂起来。
何氏几乎习以为常地,“把黎之也叫来啊,托他的福,昨个我绣帕卖了两百文呢!”
倒不是何氏手艺好,而是她们走运遇到了一家有钱的小姐,将她和李婆婆手上那些漂亮的花样都给买了。
一百文一条,李婆婆卖了一两银子,她也沾了光,因为绣的两个花样格外新奇,有钱小姐也不嫌她刚学做得粗糙。
对比其他人绣的普通花样只卖五文、十文一条,何氏别提要多满足,自然想要好好感谢一番陆黎之。
听说要跟他们一家一起吃,陆黎之犹豫了好一会才过来,就见到摆得整整一桌的“丑东西”。
他有些嫌弃地想回去,但被何氏点名,他只能强忍着对这些东西的不待见,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