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对你而言确实有些困难，但你只有感受过才知道。】
系统琢磨着说。
对崔碧灵来说，理解感情仿佛难以跨越的透明障碍。
这个角色无论在哪一个版本，设定上都有性格缺陷，冷静自持到一种极端，那就是冷酷了。
帝国的皇室有一堆精神病患者，他变成这样也不出奇。
结束一系列公务事件已经是第二天。
只睡了几个小时，崔碧灵就被郑寅叫醒了。
行程上有个来自中央的指派任务，他今日得出发到异种城市，处理刺杀案一事的后续。
当然，他也是瞒着宋映洵去的，那人不喜欢他接触其他异种。
与他同行的不是别人，是昨日庄园的主人。
“异种这阵子是很不安分……你怎么没带保镖和副官？”
闻煦元说话时，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为了交流不方便说的任务事件，对方凑到他耳边低语，漫不经心说了些关于异种动态的话，又问起安保的事。
崔碧灵认真地听了一耳朵，除了烟草的气味之外没得到关于刺杀事件的实质讯息，也许是闻煦元懒得说，或者不打算让他知道。
“副官早晨就到了这里，保镖们不在是我有别的考虑。”
他说。
“你是真的不惜命。”
闻煦元皱了眉。
除此之外……
“你最近似乎在忙别的事，很神秘。”
【不愧是竹马……闻煦元很了解你，看出来你不对劲了。】
【恐怕你不能告诉他，自己脑子里有一个“系统”，世界是一本书。这种事说出来大家只会觉得你魔怔了。本来帝国皇室就有遗传精神病的传闻，你一说出来大家都会觉得，啊，果然如此。】
【话说回来，你这几天有吃药吗？】
无人回应，崔碧灵觉得他很吵。
他困了，但睡不着。
原本今天应该与步野雪见面，但有别的紧要事情。
从城区到异种聚集区的路途遥远，没有飞行器，只有最原始的颠簸汽车。一路的视线都在摇晃，上下左右。
司机是一只羚羊异种，弯曲的角几乎顶到车顶，鬓边是绵羊的黄白蜷曲皮毛，哼着的草原小曲也被颠得断断续续。
闻煦元许久没有听到回答，一转头，见到那人口罩上方的一对眼眸已经阖上了，只余下细密的睫毛微颤，薄薄的苍白眼睑在昏暗的舱内光线里透出些青紫的血管。他靠在闻煦元臂弯里，屋外的冷风灌进来，撩起他浓黑的发梢，轻轻擦过闻煦元的侧脸。
手臂被枕得发麻。
他知道等崔碧灵睁开眼睛了，这种平静时刻就会消失，开始为了任务和兴趣冷酷地大动干戈。
车辆停歇，破旧的车厢摇摇欲坠被推开。崔碧灵已经张开眼，冷绿的眸子里清明得没有刚醒来时的朦浊。他迎面感受到了城市温差，今天是大风天气，他只得将兜帽往上拉，这时身旁的金发Alpha已经与司机谈妥，塞了一盒烟。
靴子踩在沥青地上，发出一些沉闷声响。已近傍晚，路上行人不多，崔碧灵观察了一阵子，异种模样的远比人类模样的多。
这地方是人类和异种的混居地，相对而言更安全些。
但他们的目的地。是异种的聚集区。
得去那儿落脚的，不会是好差事。
崔碧灵和闻煦元乘坐快艇，渡过一小段距离，淋着雨水，很快靠近那片码头。一下船，入眼就是近乎首都星的现代街道，各种金属的建筑和交通道路，树木在傍晚的日落下被涂上诡异的橙色。
路上也有四方车辆，里面坐着的是各种半人半动物的异种，乍一看像是荒诞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情景。
面前走过一只被系着项圈的类人异种……也许是人类，那青年面容苍白，眼角泛着红。身旁搂着他的腰的是一个高大的异种，西服革履，拿着光脑与旁人通话，谈论码头生意，结实的手臂从脖颈面颊，长着鹿似的皮毛。
远处的大厦高耸，道路平整，城建与人类城市毫无不同。
这个被划出来的特殊城市，是异种在友好关系下得到的地盘，鲜少有人类过来。
当站在这座海滨城市里，人类很容易产生一些恐怖谷效应。
他们都或多或少接触过异种，倒没有什么不良反应。那位异种所在的地方是类似酒吧或者夜店的场所，这时候来得早了，还没到营业时间。
金发的年轻男人在风中抽着烟。
天气实在冷，火星烧得很快。
自幼作为家族继承人被培养，他时不时就得经手处理一些非常规事件，家族事务或者家族之外的，甚至是血腥事件，因而也不那么不适应。
至于另一位……
崔碧灵穿了件乳白的连帽厚卫衣，牛仔裤，戴口罩和兜帽，压着眉眼，背了个包，乍一眼看过去就是寻常中学生放学模样，虽然包里面是枪和药物。
“首都把这件事甩给你，也是在让闻家查这件事，”闻煦元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冷不丁说，“连国民卫队都搞不定的事情……反而让别的人来调查。”
他的镜片反着光，氤氲着冷意。
中央的指令是确认聚集地的某个异种是否仍在此地，与对方联系，最好是请对方加入到刺杀案的调查。
答案其实很好猜测，国民卫队无法说服这个异种，但对方与闻家、皇室有牵连，于是让他们来办，也许更省气力。
从下船之后一直沉默，崔碧灵此时也只是以眼角觑视他一秒，又继续以观察马路行人谋杀时间。
海面，非人动物，很快让他联想到了步野雪。
……人鱼算异种吗，似乎也不算。既不是人，也不是异种。
他站在一处商店的霓虹灯牌前面，暖色的光晕在他袖口露出的一点雪白指尖染色，身段瘦削挺拔，因为刚才的雨浇得半湿。
靴子越过盲道，踩在瓷砖上，崔碧灵慢慢走近了，掀开帽子的一角，仰起脸与闻煦元说：“等会儿见面就知道了。”
Alpha普遍身材高挑。闻煦元比他高了半头，他得这样扬起脸才能平视对话。
“你在十二区不会待很久的，早晚要回去和弘皇帝见面，这件事处理得如何都无关紧要。”闻煦元藏在烟草雾气里的一双琥珀眼微微抬起，“你没必要这么上心，走个过场罢了。”
“我不是这么想的。”
冷淡又平静的口吻，崔碧灵像是半点也不在意，事实也是如此。他现在对异种兴趣更浓。
闻煦元不在乎他这句话，他掐了烟，走到崔碧灵身旁。
这时天色才开始慢慢暗下来。
为了避免麻烦，崔碧灵换了装束，伪装成异种。
他的副官邢寅过来时，一时差点认不出来……也不是认不出，只是和平日里的皇子差异颇大。兽耳这种毛茸茸的可怖东西，在崔碧灵身上有种微妙的和谐。
“殿下好像一只猫。”邢寅摸了摸下颌，奇道，“也许可以再装一条尾巴？”
闻煦元在一旁喝水，听到这句也若有所思。
崔碧灵的电子兽耳晃了晃，想了下说：“有尾巴的异种不多，应该没必要吧。”
两个Alpha都看着他的一对猫耳朵。白色的，毛茸茸。
第12章
到了夜晚，邢寅去了北边。崔碧灵与闻煦元则进入那间写着夜风的酒吧。
这时候再戴口罩显得不合时宜，但崔碧灵依然这么做，视线从口罩上方往各个卡座的光源扫去，入眼尽是动物似的光亮皮毛。
在喧哗里往楼上看过去，二层的栏杆和透明玻璃，显出同样的挤挨。
异种们三三两两，他瞥见一个眼熟的人影。
在一张桌后，冷火般的蓝发，高挑个子，在一众动物似的异种里格外显眼。
一个类人异种恭顺地为他点了烟，他没有接，只与身旁的异种谈话，神色冷峻。
步野雪也在这里吗。
崔碧灵诧异，很快走到吧台附近，一只蹄子拦下了他，另一边是一只光滑的触手，长着吸盘，边缘已经碰到了他的兜帽和口罩，第二只触手往他领口里探入，第三只缠上他的腰。
“你是人类吗……也不是很像人类。”触手的吸盘发出了吸吮的声音。
崔碧灵抬眸往上瞧，入目是一团像章鱼的东西，三只眼睛挂在粘稠的头颅上，长着浓密的棕头发，口器上扬，可能是个微笑。
在异种的左边是一个类人体，长得一半人类的模样，左蹄子和一只类人的右手合力握住了酒杯。
每次见到这种非常态的生物，不论是虫族还是异种，崔碧灵的脑海里就会浮现一些别的场景。想象这些生物被剥开查看胸腔腹腔的构造，切开血管和肌肉组织，取出骨骼，研究它们为何能长出难以从物质能量解释的身体。
弘皇帝一度认为他的破坏欲大于好奇心，特意为他安排了精神科的医师。
触手在他腰上慢慢收紧，蔓延到胸口，巨大口器靠近的刹那，猛地一把短刀的寒光陡然切开了那段蠕动的触手。
骨头碎裂的闷响宛如踩碎螃蟹壳的声音，混杂着尖利的啼叫和血肉滴答。
崔碧灵的身体柔韧得仿佛为此而生，灵敏而犀利，一掠而过的冷漠眼波宛如他藏在袖口的那把利器。异种已经来不及第二次动作，霎时那段袖口滑落露出的瘦削手腕已经一翻，白刃朝第三只眼睛刺入。
“好了。”
在刀尖钉上紧缩眼球的刹那，闻煦元摁住了这只危险的手。
崔碧灵顿了下，也敛起了刚才的动作。
仿佛抽刀入鞘，一瞬停止。
虽然他脸上并不如何情愿。
触手异种伤口淌血，滴滴答答，切断的部分在地上抽搐痉挛，他低头看了几秒。
酒吧里传出来痛苦闷哼和混乱的声响，但制造这一切的两位人类都很平静，甚至黑头发的那位正有些兴致地观察血肉模糊的伤口。
在引发骚乱之前，崔碧灵翻出来一张相片，抛在吧台上。
一个红发的兽类异种的照片，落在静默的酒吧里，起初像一叶落叶激起涟漪，旋即变成了池底的旋涡。
“我来找这个异种。”
他的声线很轻，一下子压下了这些嘈杂。
他的兜帽和口罩已经都摘下了，半湿的黑发，在光下氤氲着乌墨的柔顺色泽，码头那场雨将他淋湿了，像棵挺拔的湿淋淋小树。乳白的卫衣有水的痕迹，那张漂亮得像宣纸画中美人的面庞也是，一行水迹从发梢滴落滑过了他的面颊。
眉目是锋利勾人的线条，翡绿的瞳色，似山林雾气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