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
炎热酷暑,风也燥热。
崔碧灵独自站在宋宅的院子里,立在车边,撩起眼皮轻应了声,绿色的眼眸没什么波澜。
“不能晚归。”
“我知道,哥,我很快回来。”
他道了别,不解释去向,只拿起伞。
不多久,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雷雨。
崔碧灵为了养人鱼才搬到这套在校外的房子,房子有泳池,否则只能在鱼缸里看人鱼游水。
他到的时候,外面已经瓢泼大雨。
二楼室内的泳池放满了水,他一走进去,人鱼就从水底游到池边,撑着池边的把手直起上半身。
身体淌着湿漉漉的池水,上臂和胸腹的肌肉紧绷分明。
这种时候,步野雪看起来很凶悍,与纪录片里的纯种人鱼没多少区别。
室内只开了一盏顶灯,昏暗不清。
他黑沉的眼眸在灯下像冷曜石,紧盯着走到池边坐下的崔碧灵。
“淋雨了?”
他问崔碧灵。
少年潮湿的黑发像雨里的乌木,发梢滴着水,随意拿着毛巾擦了擦。
他将淋了雨的外套脱了,放在一边,身上是一件宽松的短袖,能看到他左边领口那儿漏出来一角厚绷带。
伤口没淋到雨,他也不打算处理,就坐在泳池边上看着步野雪在水里游泳。
他天生一对绿眼瞳,睫毛浓密,猫眼似的眼型微微上扬,这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池。
步野雪也在水底凝视他。
人鱼的视力极佳,即便在昏暗的水底也能清楚看到岸边的人影。
少顷,崔碧灵挽起裤腿,跃跃欲试地想下水。
步野雪在水里提醒他:“可能会伤口感染。”
他无视了这句话,双腿浸入水里。
人鱼的身影在水底一晃而过,从水面直起身,有力的臂膀揽着他堵在池边。
崔碧灵心情好的时候,常和他在泳池里待着,然而这已经是三个月之前他还没有受伤的时光。
起初,步野雪并不清楚为何崔碧灵受这么严重的枪伤€€€€新闻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风声。
这种沉默,只能是皇室政治的隐秘恐怖。
后来才知晓,那一次是近乎全灭的残酷刺杀案。
“已经快好了。”
崔碧灵不以为然的声线从头顶淋下来。
以他的固执性格,压根不听别人的。
见他仍想下水,步野雪干脆游上前搂着他往池边推,人鱼的力气很轻易地将一个受伤的Beta控制在岸上。
“我说了没事。”
他干脆踩上了步野雪的肩膀。
没用多少力气,人鱼一动不动,只有水面荡起一圈波纹。
步野雪一声不吭,视线不由自主地钉在踩着他的腿上。
崔碧灵方才将裤腿挽到膝盖,整个小腿都裸露在视野里,苍白的皮肤沾着水汽,泛着湿润的光泽。
从纤细的脚踝到膝盖,看上去像淋着牛奶的乳白奶酪,湿润,光洁柔软。
崔碧灵喜欢人鱼。
宝石般光滑灿烂的银蓝鳞片在他指尖慢慢滑过,很干净,摸起来是冷的,但人鱼的上半身却是体温灼烫。
步野雪低着头,看着那只苍白漂亮的手。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崔碧灵从不吝啬表达喜爱。
一阵铃声忽地响起,空中浮起光屏的折叠痕迹。
崔碧灵瞥见通讯里的号码,很熟悉的数字。
他的父亲,弘皇帝。
他皱了下眉,说:“我今晚可能不在这里过夜。”
步野雪叫住他:“你最近是在考虑订婚的事?”
“原来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恐怕比崔碧灵本人更在意。
步野雪抬起手,指腹蹭了一下少年脸颊的水痕,问:“你打算和闻煦元订婚?”
“我不想。”
他的口吻依然是那种冷冰冰的。
坐在池边,他看着焦躁摆动的鱼尾,因为这个通讯而思忖了片刻。
“如你所想,我不想得到这个婚约。闻煦元想帮我,至少让我不是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但这样也很麻烦。”崔碧灵俯下身,朝人鱼靠近了些许,皱了眉说,“为了推拒婚事,我需要一个临时的恋人。”
尽管是临时的恋人,但得是能让父亲、宫厅和身旁所有人信服的。
与他亲近,往来密切,认识时间长……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你扮演这样的角色很合适……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面颊停下灰暗的阴影。水滴从他尖尖的下颌滑过,滴落在步野雪的手背上。
距离很近,他几乎在步野雪耳畔密谋低语。
那簇湿润微颤的睫毛尖蹭过侧颊,呼吸也缓慢灼燎而过。
仿佛某种无声的撩拨。
步野雪看着他,想起那些传闻。
崔碧灵生在显赫皇室,很得皇帝的喜欢。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都会有,财富,珍宝,山龙和怪物们……从未有过例外。
只要他勾勾手指,那些玩物就匍匐在他脚边。
保镖们都在外面等着,崔碧灵似乎不打算在学府这里待很久,说罢就起身去了二楼。
卧室里侧的光线是昏暗不清的,一缕床头灯的鱼肚色慢慢从窗外透进来,但仍显得很暗。
他在换弄湿了的衣服。
步野雪背着他,站在窗前,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玻璃的反光映出的那道身影就在不远处。
过了一会儿,步野雪才听到答案。
“我很难和你解释。”
他转过去,看向离床边的崔碧灵。
一眼瞥见的是面前少年那件黑色的破洞T恤,他在夏天的衣着都很随意,袖子卷起,松垮的领口能见到裸露的、细瘦伶仃的雪白脖颈和锁骨,被池水弄湿了,透着血管的青色。
崔碧灵屈起腿,抵着下颌陷入沉思:“我和宫厅都很麻烦。”
“你是说,宫厅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很正常。”
“你得想清楚。”
“为什么?”
步野雪目光一顿。
少年在不远处的床前站着,垂头不知在看光屏上的什么信息,闻声回眸朝他投觑目光,示意他走近。
灯光慢慢融在崔碧灵的面庞上,他碧绿的眼眸里没多少波澜,一边思忖着,一边说话。
步野雪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些许情绪痕迹。
他指挥着步野雪也坐下。
这似乎和刚才的话题毫无关系。
压抑只持续了几秒,又被感官刺激湮灭。
床榻很软,垫着轻盈的丝被……这是崔碧灵夜里睡觉的地方。
比这更温软的,是皮肤的触感。
“我养过一匹独角马,传说中的独角兽之类的动物。”崔碧灵一边说,一边将他推倒躺下,自己跨坐在他腰上,“别人送我的,大概是变异动物,皮毛是紫色。它很快就被砍断了脑袋,因为我离它太近了,我父亲觉得不妥。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少年如绸缎光泽的黑发也垂下来,擦过脸侧。
他的身体温热而柔韧,俯身的时候,腰肢压下去,在衬衣下熨着一道弧度。
那枚银色的挂坠从领口滑落,崔碧灵细瘦苍白的脖颈和锁骨也展露在视野里,皮肤在昏暗里是一种冷调的皓白。
他手里的领带,仿佛是为宠物系上的缰绳,慢慢收紧。
像是在重现自己和那只紫色独角兽的场景……他骑着那只被驯服的野兽。
烈性躁怒的变异马,在他手边变成玩物。
现在,被豢养成为爱宠的,不是独角兽,而是步野雪。
“你现在就像那只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