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第一次见面,在波涛涌动的夜海,崔碧灵也是这样的眼神和语气。
这种话,在步野雪听来很嗳昧。
究竟是想了解人鱼,还是想了解他?
崔碧灵见他不吭声,又对他解释:“因为你长在海底,我去不了,水压和温度都不适合。”
人类想进入海底的国度,通常都很困难。
步野雪不可置否:“你随时都可以问我。”
什么都可以问。
虽然步野雪觉得没什么值得说的。
他从镜国来,除了童话和珍珠,那儿只剩下寒冷海水。人类帝国的皇储富有四海,听过大概也会觉得无趣。
至于异种城市,那是另一种地方。
除了人类、异种,也住着来自遥远星系国家的商人。
说到异种城市,步野雪就想起那日的场景。
满是半人半兽的城市,混乱酒吧,一个穿中学制服、头顶毛茸茸猫耳的黑发少年忽然出现在他视野里。
如果那日没有闻家那个Alpha,也许是另类浪漫回忆。
他们可以待在酒吧的后厢里。
【你这句话好像告白啊。】
系统开始做阅读理解。
崔碧灵没想那么多,他把甜品切了两半,一块颤颤悠悠的布丁被拦腰斩断。
在餐厅的约会很顺利,他兴致勃勃又出发去了异种城市。
他想去人鱼的巢穴看看。
步野雪又问了他一遍:“真的想过去?”
“不然呢。”他不满,“你已经问了三遍了。”
“因为如果是在海底,雄性人鱼的巢只有伴侣才能进去。”
通常他们也在那里交合,诞育下一代。
步野雪已经离开了镜国北海,对他来说,异种城市那个住了很久的房间就是新的巢穴。
现在,他的恋人一门心思往那儿去。
步野雪将手里的打火机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几下,又说:“你也要考虑清楚。”
少年转过脸,在车上,两人距离很近,低头时步野雪能看清他在光线下分毫毕现的浓睫,冷冰的眉头蹙起,说:“你很磨蹭。”
再说下去就要不耐烦了。
【步野雪大概是想一再确认你是不是把他当恋人,人鱼是很专一的动物,他们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所以,好好谈恋爱吧~】
崔碧灵这个角色,从最初的设定就是出身皇室的冷美人,长久地囿于病理性的情感障碍,系统也怀疑这大概是为何原著里,他和那么多角色都没有产生真正感情线的原因吧。
在这个重开的if世界里,他们又是什么结局?
就连系统也说不准,也许他和步野雪就这么一直谈下去,也可能很快就分手。
从这里到异种城市路途遥远,抵达城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崔碧灵没有雨伞之类的东西,但他的保镖们带着,他转过头想去问其中一个异种,忽然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往里走。”
步野雪一边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一边揽着他往里面走。
手臂圈着少年单薄的肩膀,不仅如此,那双微冷柔软的右手也被他攥着。
兜帽将他雪白的脸掩在阴影下,遮去了雨幕,露着一截下巴。
把保镖叫过来再拿伞,来回已经够弄湿他这位恹恹的皇储恋人了。
步野雪干脆脱了自己的衣服让他穿着。
在他视野中央,崔碧灵一边任他拉着走,一边看着他的衣服说:“你经常一声不吭,也不怕冷。”
说话时,鼻尖被冷风吹得敷粉了似的微红,浓郁的黑发也被风撩得凌乱,步野雪与他挨得很近,一转头就瞥见他那张巴掌大的脸也往近了些,微微张开的菱形唇是淡红色的,像被舔过似的湿润泛红。
“我在海底怎么怕冷。”
的确如此。但很多时候人鱼在岸上与人类的习性几乎没有分别,甚至崔碧灵注意过他的饮食,也不全是鱼类贝壳。
酷似人类的人鱼,也许比他更像人类。
他好奇:“你的房屋,是不是布置得像海底洞穴?放了很多贝壳和珊瑚摆件,鲨鱼的尸体。”
崔碧灵一进门就四处打量,像到了新家巡视的猫。
对他来说,步野雪的房子与洞穴没有任何关系。
白色的墙壁,天花板挂细绳吊灯,几件木头家具,沙发是布做的。根本不是洞穴,连珍珠也没有。
“我以为真的有鲨鱼。”
说这话时,崔碧灵正低头将衣角沾湿了的外套脱下来,动作卷起了里面那件T恤的一截。
在腰带之上,漏出来一段雪白的柔韧后腰。
那块皮肤沾着水汽,宛如山上日出时将融的抹雪,隐约能见到落梅似的红痕。
步野雪瞥着那处,感官一瞬也尝到了雪的气味。
事实上,他也尝过。
步野雪低下头,将自己干净的衣服递给崔碧灵:“人类世界很难布置成洞穴,你下次来之前我会弄好……如果你真的喜欢那种布置。”
屋子里开了空调,有股似有若无的冷意。
席卷的乌云大雨淹没太阳,室内昏昏沉沉,阴影笼罩在沙发和立式灯周边。这样的视野里,少年裸露的后背是一种很灼眼的冷白。
他浑不在意屋子里有另一个人,一边换衣服,一边瞥着光屏上不断涌入的新消息。
细白柔韧的后腰,末端微微凹下去一对腰窝,被掩在裤子边缘。
投影的冷光氤氲在他身体的边缘。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
少年已经起身坐在身后那张桌子上,拿了杯水,但也没喝,在手里转了一圈。
步野雪看着那只杯子,正被他的主人握在手里把玩。
Beta细长的手指勾着把手,被黑色的瓷衬得雪白,很慢地划过杯沿的裂痕。
步野雪的意识也在被这双手抚过。
崔碧灵对Alpha缺乏防备之类的意识,对宠物更是如此,而他的外表冷漠又病弱,仿佛吹一下就散了。那位战争狂的军事皇帝为什么格外宝贝他这个Beta儿子,大概也有这个缘故。
崔碧灵撩起眼睑,俯视着他问:“怎么了?”
“没事。”步野雪看着他,也很快泛起压在心里的那个企划。
€€€€如何在皇室眼皮子底下带走这位皇储。
皇储的四周有一批异种护卫,身旁还有一个密切关注行踪的兄长、一个地头蛇竹马。
很难。
此时崔碧灵尚且不知道身边的人鱼已经在策谋绑架。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信息。
公共区的即时消息很嘈杂,似乎在议论什么热点八卦,他隐约听见了“真的吗”、“我心碎了”、“该死……”、“难道步野雪……”。
是在讨论步野雪近来的暴力事件?
他没有仔细看,只瞥了眼就关上了页面,走进了淋浴间。
步野雪拿着打火机在窗边待了很久。
房间里传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一转眼,他瞥见穿着黑T恤的少年从淋浴间里走出来。
崔碧灵方才进淋浴间里洗了澡,这会儿穿着他的衣服在床上坐着,少顷又躺下去,很随意地敞着一对交叠的雪白双腿。
他的小腿修长,裸露的皮肤都是一种冷白,没有瑕疵,像玉一样的颜色。
步野雪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没有什么防备的意思。
走过去时,少年也仍在看着光屏。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崔碧灵皱起眉,对那头说了句“有话就说”。
“怎么了。”
“闻煦元问我在哪。”
“没必要理他。”步野雪这样说,“其实你也可以少和他来往。”
说这些话的时候,步野雪站在床前,但他没有看床上那个人,柜子玻璃的映出来床上的身影。
一个黑发雪肤的少年穿着他的衣服,在他床上侧睡躺着。
崔碧灵是倚在枕头上的。
枕头似乎很厚,对他来说太高了。他伸手往下压了压,发觉底下有东西。
往枕头下摸着,翻出来一本A6小本,牛皮白纸,是他上学期鉴赏课的笔记。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耳钉、一件很眼熟的短T恤,叠得很整齐。
步野雪的枕头下为什么有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痴汉行为,他拿着你的衣服都做了什么啊?】
系统啧啧称奇。
因为从来没兴趣藏着别人的衣服、耳钉,崔碧灵也想不通。
“你的尾巴怎么样了?”
他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