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刚刚穿越过时空的缘故,崔碧灵很容易就联系到过去的事。
他说:“十年前这个时候,我和你都在南方,对吗?”
在玻璃上,也映着他自己的面容。
“是啊,那会儿你和我住在一起,”闻煦元也瞥着玻璃上的人影,忽然弯起眼说道,“你看起来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从高中那会儿就这样了。”
崔碧灵从中学时代起,就一直是个病弱少年的模样。
“我没印象。”
他说。
闻煦元知道他对自己长得什么样没有多少概念,甚至不怎么照镜子。
记得这些的,反而是闻煦元。
很久之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崔碧灵只是个六岁的皇子。
被送到陌生人的家中定居,他没有任何局促不安的表现,很安静,不怎么有表情和情绪感,像一个摆在椅子上的瓷人娃娃,偶尔才转一转玻璃绿的眼珠,与他搭一两句话。
闻煦元对他很感兴趣,这种兴趣后来变成了习惯。
两人住在一起,一直到他退学入伍才与崔碧灵短暂分开。
他走之后,崔碧灵回了皇宫。
等闻煦元休假回来,发觉皇子身边就多了一个异种宋映洵。
很不爽。
但也不能说什么。
不久之后,步野雪也出现了。
闻煦元也知道,以后围绕在皇储身边的男人只会越来越多。
“怎么问起十年前的事?”
“因为做了个梦。”
解释穿越时空那件事实在复杂,崔碧灵不打算说出来。
宫廷来的调查人员,也曾经在通讯里问起他在事故后的状况,他只搪塞了过去。
【你觉得有蹊跷?】
‘不是。’
因为他还不能确定,这次穿梭时空究竟带来了什么后果。
下了车,外面下起小雨,迎面是湿冷的风。
崔碧灵在车边,身旁已经撑起了黑伞。闻煦元单手拿着伞柄,另一只手揽着他往里走,凌乱的金发系成短马尾,拢压在衣领处,在男人低头点烟时又窜出来几缕灿金的发梢,如他本人的个性般桀骜难驯。
但在他面前,闻煦元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很温柔。
“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们去南方一趟。”
闻煦元忽然说。
“家里?”
“对。”
因为崔碧灵以前和闻家人住在一起,一旦闻家夫妇有了什么职务的变动,举家搬走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
他们在帝国的最南边住过很久。
崔碧灵无可无不可。
回去看看老家?
他心想。
男人的手抚过他的后背,俯身与他抱了一下,说:“明天见。”
晚上没有什么事务。
崔碧灵翻了几份今年边缘星系的虫族情报,与首都星的情况大同小异,似乎虫族的入侵漫无目的……并不是完全冲着帝国的核心而去。
过了不久,闻煦元的信息冒了出来。
€€€€._.在干什么?
这种开场白,很明显是想闲聊。
崔碧灵于是问起他这阵子的情况。
中途宋映洵给他拨了通讯,说是在边境那儿,暂且回不来,又说:“早点睡觉。”
边境正在下雪。
因为虫族刚刚来过,宋映洵从窗户往外看过去,一片皑皑白雪里混杂着深紫的血痕、来不及清理的雄虫的破碎肢体。
少年的嗓音透过耳麦流入,像是一汪水。
“我已经在卧室了。”
“准备睡了?”
“嗯……还没有,在和闻煦元聊天。”
“你和他在聊什么?”
“日常。”
崔碧灵在床边坐着,一边和宋映洵聊天,一边回复闻煦元的信息。
【应付两个人就很忙碌了,另外两个如果也在,肯定更忙不过来。】
系统意味深长。
‘……’
崔碧灵恰好打开光屏上的信息页面,瞥见底端的一个备注名字。
[宠物]。
这个人好像消失了,再也没有回过信息。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边缘星很无聊,”宋映洵在那边说,“你可以和他聊天。”
“嗯……我以为你不喜欢他和我接触。”
“我不喜欢和你的需要不是一回事,你现在是病人,能让你心情愉快是他的价值。”宋映洵说,“我明天再回去,记得遵医嘱。”
“嗯。”
“晚安。”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对刚才说的事并不在意。
【毕竟他知道你俩是发小,他不在,又想让你开心点,那就只能这样了。】系统啧道,【可能是因为步野雪不在吧?否则这应该是他该做的事。】
天知道人鱼在哪。
崔碧灵结束了通话,也转而和闻煦元说再见。
€€€€明天我再去找你,我也很快要回十二区了._.
正要回复,宫廷的特助也给他发来了通讯。
内容很简单。
弘皇帝打算与殿下见面。
今日晚上,陛下已经返回首都。
也许是因为这次失踪的事?
既然是见面,不可能是在边缘星系,他又得回首都一趟。
【不想回去吗?】
‘我不喜欢那里。’
【皇宫是很压抑,摸摸头。】
系统也这样说。
于是次日,崔碧灵没有等到宋映洵回来就自行出发,去了一趟首都。
这次行程倒是没有发生奇怪事故。
皇宫依然肃穆寂静,书房的钟摆也不敢出声。
他的长姐也在宫廷,因为身有教廷指挥使的职务,她常在首都的教会或者宫廷的礼拜日出现。见了崔碧灵,她也如以往那般淡淡微笑:“你回来了。”
弘皇帝还在开会,于是长姐邀请她到自己的居所去坐坐。
崔碧灵不想待在书房里,跟着她一起回了寝殿。
“近来事情太多了,你失踪的那天,我日夜为你祈祷。好在是新月神显灵,将你从噩梦里带回来……你现在状况还好吗?”她叹息。
“一切正常。”
崔碧灵说着,百无聊赖地环视这座空荡荡的房间。
墙壁上是一张巨幅宗教油画,刻画的是新月神和圣子相拥的场景,他们赤身裸体,四周满是火焰和灰烬。
画作之前的黑裙女人,正低声自语:“我险些以为,你将像另外两位弟弟那样被死神带走……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实在很可怕。”
崔碧灵是第一次听到她提及两位死去的兄弟。
或者说,宫廷的人几乎不谈论死亡,尤其是皇室成员。
他说:“我很少听到他们的消息。”
“因为年纪小,而且不值得提,在宫廷里最不缺的就是皇嗣。”她转过身说。
很讥讽的一句话,但她没有再往下说,只让侍者倒了茶水。
崔娅走向她的兄弟,坐到他身旁。
在她眼中,崔碧灵总是一个模样,现在也是,那对与她相似的、翡翠绿的眼睛安静地凝视她,眉头蹙起。
“他们是怎么死的?”他问,“遗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