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老师。”许助理点头应下,眼中忧虑不减。
之前得罪李家,都没有出现这样的事,如今这究竟又是惹上了哪家?
从下午等到天黑,稽查队终于从单独为他们准备的办公室中走出来, 财务总监在几人身后, 疲惫的偷偷给工作室众人打了个“OK”的手势。
司云弈站在办公室前, 面对税务稽查队长,目色微顿,伸出手, “您好,能否耽误您一点时间。”
稽查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穿着制服两鬓斑白, 看到司云弈的片刻,也是一愣,听到会谈的邀请,跟身后几人交待几句,在下属诧异的目光中,随着司云弈到隔壁办公室。
许助理看到人来, 立即端茶倒水, 司云弈示意许助理暂时离开, 许助理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但还是转身走出办公室。
“司医生, 好久不见。”中年男人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些笑来,“我之前听您不在医院干了,还为您感到可惜。”
“好久不见,程先生。”司云弈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以前的病人。
程先生曾经患有严重的数字强迫症,并且他的病与一般数字强迫症患者不一样,他还具有联觉反应,在他的世界中,数字有色彩,有温度,甚至有味道。
据程先生妻子当时的描述,程先生爱极了“1”和“16”两个数字,但是对“4”和“13”深恶痛绝。
程先生刚开始只是有意避开不喜爱的数字,到后来病情慢慢严重,见到不喜欢的数字会极其紧张,家里的任何东西到了四件或是十三件,都会被他故意扔掉一个,或者再买来一个。
直到最后,给女儿过四岁生日时,程先生对着四根蜡烛,看着蛋糕上写的“宝贝四岁啦”,不舒服到极点,即便努力强忍许久,最后还是当着宾客的面,冲动毁了蛋糕后,忍不住吐了出来。
程先生和他妻子那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上医院找到精神科医生寻求帮助。
司云弈听到程先生的描述,刚开始以为是数字迷信导致的强迫症,但经过几次治疗后,司云弈才发现这件事另有隐情。
程先生自小家庭教育严格,他父母规定他,成绩绝不可以跌到全班前三名之后,但程先生只有普通小孩的聪明,要想考的好,只能不断的努力,夜以继日的学习。
即便如此,班上聪明孩子太多,程先生总是考到三名之后,考其他名次父母的反应尚可,但一旦考到第四名,父母反应会格外激烈,会止不住的责备,认为他就是不够努力,就是缺那一点点认真。
程先生从那时起,潜意识里就极其讨厌四,直到程先生长大,找到工作,更是催化了他病情的发展。
程先生当时任职的公司,崇尚“狼性”文化,每个月都要将他们的业绩排名,前三名不仅拥有高额奖金,还有可以当场惩罚业绩不佳员工的权利,或是扇巴掌,或是把酒倒在鞋里让他们喝。
惩罚的越激烈,越变态,老板就越是赞扬鼓励他们。
程先生几乎使劲全身解数,紧绷着一根神经,努力提高自己的业绩,甚至白了许多头发,最后却得到一个第四的成绩,被比他小好几岁的小伙子,在台上扇了十三个巴掌。
程先生说出这些时,几乎是泪流满面,这些过去的事情太过屈辱,仿佛一桩桩、一件件都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也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妻子,他怕妻子孩子因此会瞧不起他,所有的事情压在心底,使得他看“4”和“13”这两个数字,看到的仿佛是焦黑的地狱。
说出压在心底的包袱,程先生抹着眼泪,身心仿佛轻松不少,司云弈试着慢慢开导他,肯定他的努力,告诉他已经足够优秀,并且天赋异禀,因为拥有数字联觉能力的人,全球仅有百分之五。
司云弈用长时间的包容和鼓励,缓解他的痛苦,搭配少量的药物,在程先生状态稳定后,让程先生妻子参与治疗。
在那天开诚布公谈过后,程先生在妻子怀里哭的像是个小孩,妻子也忍不住的心疼落泪,抱紧自己的爱人。
后来程先生再来复诊,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他愉快的告诉司云弈,在和妻子商量后,他已经辞掉了那份工作,开始另谋出路。
司云弈也是没有想到,程先生另谋的出路,竟然在税务局。
“当年真是感谢司先生。”程先生想起以前的事,忍不住一笑,“如果不是您启发我,我也不会找到这份工作,并且靠我的能力,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现在您对特定的数字,还有感觉吗?”司云弈像以前一样,轻和看着对面的程先生。
“我现在对那几个特定数字,已经没什么感觉,您不知道,我现在整天都泡在数字的海洋里。”程先生脸上显出分神秘,“但是我的联觉能力,会对一大片整体的数字,产生感觉,我有时候看一眼账目,就能察觉出来这里面有没有问题,并且很多情况下,都是准确的。”
司云弈笑了笑,“那您刚刚看过工作室的账簿、凭证还有报表,有感觉吗?”
“我一眼就看出来没问题,手下的人审核了一遍,就是没问题。”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门窗,朝司云弈倾斜身体,压低声音。
“如果是其他人,我绝不会开这个口,但现在是司医生,我得提醒您一下。”程先生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这次的审查,是我上面的人要求的,这位前不久刚从京城调来,他的关系圈子也都在京城,我怀疑,可能是您得罪了京城什么人。”
司云弈安静许久,港城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司家之前也从没和京城的人有过往来。
唯一的联系,现在已经十分明显。
送走税局的人,司云弈回到办公室,思索楚老爷子的意图。
现在可以肯定,楚老爷子对楚家唯一的继承人,还是十分关切,极有可能在港城安排了不少耳目,时刻了解楚君烈的动向。
现在楚君烈打着工,有吃有喝有住,可能有点过于轻松快乐,引起楚老爷子的不满。
楚老爷子还等着楚君烈受辱,等着楚君烈心中燃起复仇之火,坚定继承楚家的意念,怎么可能让楚君烈过的这么愉快。
楚老爷子知道司云弈清楚,楚君烈是京城楚家人。
所以楚老爷子是故意找了与司云弈有交情的稽查员来,故意透露出为难司家的势力就是京城楚家,想要借此,让司云弈对楚君烈产生不满。
说简单些,就是一次挑拨离间。
楚老爷子想看到司云弈为此为难楚君烈,想看到自己孙儿隐忍的,满腔的怒火。
司云弈看着楚家专业经理人的联系账号,清楚知道司家不可能拧过楚家的大腿,如果反抗,下一次就不是简单的敲打。
但也不能就让他这样得逞。
当天晚上,司云弈将工作地点再次安排在客厅,看着楚君烈收拾完碗筷厨具,朝楚君烈招了招手。
看着楚君烈受宠若惊,满眼热情的小跑过来,司云弈低头示意了一下。
“有些冷。”
楚君烈立即反应过来,眼睛黑亮亮的,欢天喜地的去往卧室,洗干净自己,换上大灰狼毛绒睡衣,将那双纤白如霜的脚,小心翼翼的塞进自己睡衣。
看司先生在办公,楚君烈低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干扰的声音。
司云弈拿出手机,默默拍下楚君烈此刻的模样。
楚君烈听到手机拍照的声音,好奇抬头,看到司先生在拍自己,忍不住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很可爱。”司云弈简单评价,指了指手中继续拍照的手机,“介意吗?”
“不介意!”楚君烈开心不已,自己能在司先生的相册里,超棒的!
司云弈微微一笑,将第一张照片发送到楚家专业经理人的账号上。
×××
京城楚家,穿着青灰色唐装的老人,看着红木桌上一对年轻夫妇的照片,目光严正微转,看到旁边另一张板着脸小男孩的照片。
老人浓眉灰黑,一张国字脸显得格外威严,照片中的年轻男人也继承了这张国字脸,但在妻子身边,却笑的格外温和。
小男孩的脸型明显继承于母亲,从照片上八九岁的年纪,就能看出往后俊美的脸型,但偏偏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怀着什么深仇大恨,深邃不见底。
老人目色严肃,对上照片中男孩的眼神,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一言不发。
房间大门传来敲门声,老人抬眼,沉沉说了句“进来”。
“老爷,他发来一张照片。”一中年男人握着手机快步前来,将照片快速打开,放在楚老爷子面前。
照片中深低着头的青年,穿一身毛绒绒的睡衣,两手小心抱着另一人的双脚,揣进睡衣里,用体温为对方暖着脚。
“老爷,你看,这人竟然逼少爷用身体帮他暖脚,这绝对是在羞辱少爷!”
一边的中年男人愤慨不已,“老爷,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这个司云弈,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要让您看他怎么欺负少爷!”
老人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照片,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观感。
第42章
“他这是在向您报复税务被查的事。”中年男人眉头紧皱, “他明知少爷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故意这样做,分明是在变着法的羞辱楚家。”
楚老爷子看着照片安静许久。
他能接受孙子灰头土脸的出现的工地, 能接受孙儿在餐厅端盘子刷碗,也能接受他失忆后被逼入赘。
但楚老爷子接受不了,楚家唯一的继承人,被另一个男人踩在脚下。
这个姓司的男人,清楚知道自己的弱点,这张照片不仅是查税后的回馈, 更多的还是警告。
他能让楚君烈做出更不堪的事, 还会留下影像资料, 如果楚家再对他动手,他会把那些东西散发出来。
到时候,楚家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成为笑料的楚君烈哪怕恢复记忆,想要复仇, 可他一旦知道事情经过, 就会更加抵触继承楚家。
毕竟是楚家先动的手。
也是楚家见他落难而不救。
楚老爷子将照片删除,目色严峻。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已经迈错了步,在司云弈发来照片的第一时间,就该将楚君烈接回楚家。
但自己一个念头,让事情到现在的模样, 说什么都晚了。
“老爷, 现在该怎么办?”中年男人低身询问。
“司家, 先放着。”楚老爷子看向桌上照片里的男孩, 眼中带过分不忍, 但再看桌上年轻夫妇的照片,楚老爷子眼神愈发坚决。
“让君烈在港城,再待一段时间。”
×××
老头的穿刺肿物活检结果出来,和温医生所预料的相差无几,术前温医生为老头做了肝功能评测,将评测结果递给前来看护的楚君烈。
楚君烈对此满眼迷茫,温医生严谨的向楚君烈解释。
“这个评测结果,直接干系着病人能不能做手术,一级和二级意味着病人可以安全通过手术,如果是三级,那就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内科治疗。”
“那老爷子是……”楚君烈看不太懂手里的文件。
“二级,我们已经通过影像学,基本确定了切除肝脏的体积,我们最近会保证老大哥肝功能在一个大致正常的范围,你也要让他特别注意饮食。”温医生看向楚君烈。
“马上就会排到他的手术,你多安抚安抚他,让他这两天睡好觉。”
“我知道了。”楚君烈深吸一口气,“谢谢温医生。”
楚君烈回到病房,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老头,老头被他盯的更紧张。
“小楚,医生说啥了?我癌细胞扩散了?”
“没有。”楚君烈做了两个深呼吸,“大爷你肝子情况还不错,要准备手术了。”
老大爷一听,强忍着没朝青年翻白眼。
楚君烈一想到老人马上就能接受手术治疗,露出点笑来,“大爷,医生让你吃好睡好,马上就给你排手术。”
“我都懂。”老大爷摆摆手,“倒是你,一天到晚往医院跑,老是请假,你老板不说你啊?”
“我在餐厅那是小时工,我和一起培训的同事换了班。”楚君烈低头看了眼时间,“服装店的店长人也好,愿意给我请假。”
老头一看楚君烈频频看表的模样,抬手赶楚君烈,“快去吧你,就你这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给你爱人买上钻戒!”
一提钻戒,楚君烈整个人瞬间振奋起来,也不再客套,“那我先走了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