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这主角都死了,还看什么?”
“别说话,你没看见舞台上又围起来了吗?”有的村民们也学聪明了,知道草席围起来就是要重新布景了。
等草席重新拉开以后,众人再度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这是什么地方?
咋比他们刘家村还穷哩。
舞台上只有一副三条腿的桌椅以及一张堆满稻草的床,而饰演孙丁宝的知青则大变样了,他脸上的皱纹褪去,头发也变得乌黑,嗓音不再苍老疲惫,此刻正从床上悠悠坐起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重生了,以为自己被人绑架了,一边四处打量环境一边喃喃自语。
直到他过世多年的母亲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孙丁宝才知道自己回到了18岁的时候。
他一面哭着感谢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一面又笑着跟母亲拥抱在一起,搞得孙母以为他得了癔症。
这一段没有过多的台词渲染,但还是母子重逢的戏码还是看哭了不少村民。
重生以后的孙丁宝因为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变得比前世更努力更上进,家里的活儿都是抢着干,还孝顺母亲友爱兄弟姊妹,但是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以前很多事情,也非常不适应70年代的生活,所以常常会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
这一段戏不但台词风趣幽默,演员们演得还很接地气,毕竟只有这里的生活才能真的被村民们看懂,此外还有情节有包袱,贼有意思。
现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魔性的笑声。
这时代的人见识少,很多段子都没听过,笑点还低,平常又压抑,刚刚大家都哭得厉害,现在又被这搞笑得场景逗得哈哈大笑,而且还特别夸张。
孙丁宝安定下来以后,遇到了人生最重大的一次转机€€€€他得到了进厂做工人的机会。
所有观众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他们想知道再来一回孙丁宝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意料之中的是,孙丁宝放弃了。当年他因为这个进厂机会跟二弟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在以后的人生中,这对兄弟再也没见过面,也一直没有和好。后来孙二弟因公负伤逝世,这件事成了孙丁宝一生的遗憾。
这些内心独白都是演员需要向着台下进行倾诉,所以只要语调感情把握到位,还是非常吸引人的一幕。
果然刚刚还大笑的观众们,也跟着他一起情绪低落了下来。
孙丁宝没有进工厂,也没有工作,他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做点实事。偶然的一次上山机会,让他发现村子里后山有许多蘑菇,这样的蘑菇在90年代做成干蘑菇非常欢迎,而且还不便宜。
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么可以放过,他说服了村长和队长,在生产队里开设了一个蘑菇加工厂,接着引导全村老乡一起上山采蘑菇,然后晒蘑菇,等年底赚到了钱,再全村一块儿分钱。
村民们看见孙丁宝顺利赚到钱以后,呼吸都重了,尤其是当他拿出那一叠钱说要分给孙家村众人时候,眼里的灼热都快把孙丁宝射穿了。
刘家村世世代代都是种田,大家从没看见过这么大一笔钱,他们也好想有钱供孩子读书,盖新房子,给儿子娶媳妇……
其中又以李安生的感触最为最深刻。当年,他刚来农村的时候,也是个被人看不起的不会干活的知青,丈人和丈母娘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可自从他带着村里盖起了砖窑厂,大家腰包里都富了,前阵子队里甚至还又买了一辆新的拖拉机,他一跃成为整个第五分队的大红人。
这部《孙丁宝下乡记》表演的时间比林逸秋预想的要久,足足演了一个多小时,别说台上的演员了,连坐着的观众都有些撑不住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身要走的。
直到最后一个合唱节目结束,大家仍然还沉浸在这个剧目里头。
孙丁宝后来跟儿女重逢了吗?
孙丁宝副业做下去了吗?
张福生又过得怎么样了?
众人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包括台上的演员们,他们也只拿到了一部分的剧本,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至此,为时三个半小时的国庆汇演正式结束。
所有剧中全体演员走到台前,鞠躬谢幕,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林逸秋又说了几段吉利话,才被村民们迎着下了台。
汇演结束散场,但还是有不少人围在一起讨论剧情,因为这个《孙丁宝下乡记》明显还没有结束,很多人都想知道第二部 什么时候还会继续上演。
有人干脆说明天继续再演一遍。
林逸秋赶紧讨饶:“刘叔,这一场戏一个多小时呢,演员们都吃不消了,您就行行好让大家休息休息吧!”
林逸秋和几个演员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非是不让他走,最后还是李安生把他给解救了出来。
“小同志!”
林逸秋借机拨开众人,来到他面前惊喜道:“李大哥!你真的来了!”
“可不是,你一邀请我就厚着脸皮来了,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媳妇,我丈人还有丈母娘。”李安生给他介绍了一圈。
两人寒暄了一番,李安生说:“对了,我这次来其实还带了任务,我主要还是想见见你们这个小英雄林逸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齐援朝本来是跟过来看热闹的,闻言不解道:“林逸秋?他不就在你面前吗?”他心里疑惑:这人怎么还骑驴找马啊?
“你就是林逸秋?”这下李安生真的震惊了,他本以为一个出纳能主持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对方还能救人,还能授课,这下他可真是认识宝了!
林逸秋不好意思地说:“嗯,我就是林逸秋,李大哥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李安生一点不生气,毕竟那时候两个人还是陌生人来着,他激动地跟林逸秋握手,郑重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代表我们红旗生产队第五分队,正式欢迎林同志给我们上急救课。”
“行啊,等我闲下来一定去,具体时间咱们再聊。”林逸秋确实很想去别的生产队看看,尤其是李安生所在的小队还有副业。他们村的副业现在刚刚开始起步,林逸秋有心找个榜样学习学习。
“行了,你说得有完没完了。”李安生的妻子看不过去了,难得休息还一直聊工作,她把丈夫边上推了推,直接拉过林逸秋唠家常:“小林啊,嫂子还想问你,最后孙丁宝跟他妻子和好了没有啊?那双儿女回来了没有啊?”这时候的人还是无法接受跟他人再婚的,都希望原配夫妻可以从一而终。
先不说下一部解先生还没写出来,就算是写了,作为整部剧的编剧之一的林逸秋也不能剧透啊。
对此,他只能委婉地表示无可奉告。
李安生妻子虽然着急得想知道后面的剧情,但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她不但表示可以理解,还开玩笑地让林逸秋带着一班子知青来他们红旗生产队表演。
第91章 闹掰
虽然是妻子的一句玩笑话,但李安生显然是放在心里了。
他仔细这么一琢磨,觉得这事儿还真可行,赶紧对林逸秋道:“那感情好啊,林同志,要不你带着其他知青同志们来我们牛家庄表演吧!”
“啊?”
李安生诉苦道:“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大队倒是有个放映队,就是一年半载都来不了村里一次,来一次还得千催万请的,老乡们都憋坏了……你们要是真能来,那我们可得夹道欢迎。”
“李大哥,我们就是个草班子,演的也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节目。”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表演什么都行,我们都爱看!”
“这样吧,我回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我可不能随意做了他们的主。”林逸秋没有把话说死。
“行,你要是来啊,就打个电话到我们队里去,我们有拖拉机到时候可以来接你们。我再跟队长商量一下,怎么着也得给你们一些报酬,不能让你们白出力了!”
一听有钱拿,林逸秋眼睛亮了,他本来是想给知青们拓展一下生活情趣,不要让繁重的农活磨平了棱角,要是真能靠这个赚点钱,那他们干脆组一个小剧团得了,逢年过节就给人表演赚点外快。
林逸秋没有继续推脱,知青队的情况他很清楚,现在可不是装清高的时候:“行,那我等李大哥的好消息!”
见林逸秋答应了,李安生也松了口气:“你这又是要跑来上课又是要表演的,我这心里真过意不去。你放心,等你们去了牛家庄,我一定一定请你们上国营饭店!”
两人聊得正在兴头上,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行人。
林逸秋定睛一看,领头的可不就是王根生,后面跟着一帮亲戚还是谁的。
原来王根生听了妻子的汇报,仔细一推敲就琢磨出来了,应该是红旗生产队来人了。谁让这个队最富呢,还能开得起两辆拖拉机出行,就为了看一场演出。
这别的生产队来了人,按理说怎么也得先去拜访一下他这个队长吧,人家倒好,忽略他直接来了刘家村。
看来林逸秋搞得这个什么国庆汇演阵仗还不小,风头都快压过他这个队长了。王根生纠结了大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带着一帮看热闹的亲戚一块儿就来了,没想到演出竟然结束了。
不少王家屯村民看见王根生带着手下人过来,还以为是来抓他们的,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都跑了。
晒谷场上的村民们很快就走得一干二净,让本就心绪不佳的王根生更加觉得郁闷,他难道是什么牛鬼蛇神嘛,见了他就跑。
林逸秋看他们走到近前,才跟李安生介绍:“李大哥李嫂子,这是我们队长王根生同志,副队长王根发同志。”
李安生这才意识到这两位队长似乎没有出现在汇演的观众区,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上前打起了招呼:“两位王队长好,我是红旗生产队第五分队副业队队长,我叫李安生,这是我妻子牛翠翠。”
王根生冷哼一声:“李同志夫妇那么大老远过来看汇演,有失远迎啊!”
李安生也不傻,王根生话里的阴阳怪气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再说这国庆汇演可是大事儿,正副队长却都不在,看上去也不像是这俩人组织的,现在又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可见是举办人压根没有邀请他们,或者说是不欢迎他们。
他推断这个活动的组织者十有八九就是眼前的小英雄林逸秋了,但他完全可以理解林逸秋的处境。他俩都是属于下乡知青做了干部的,不受本地人待见很正常。因而,深感同病相怜的李安生反倒是更喜欢林逸秋了。
王根生阴阳完李安生又对林逸秋说:“林出纳才来东北两个月吧,队里队外的,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呐。”这似乎是在映射他不好好工作,光忙着结交朋友去了。
“我跟李同志是上次交粮的时候认识的,您忘啦?还是您让我去交公粮的呢!”林逸秋顿了顿又道:“而且李同志是副业队队长,他把五队的副业搞得很红火,确实让人敬佩啊,我觉得我还有很多地方要跟他学习。况且主席说过:我们的干部要使工作做得好,就要多懂一点,单靠过去懂的一点还不够,那只是一知半解,我就想多学一点……再说咱们工农兄弟一家亲,我便邀请李同志全家来看汇演了。”
李安生还从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过,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他觉得自己真没看错人,这个林逸秋果真是个好的。
哼,宁愿邀请别队的人,都不邀请王家屯的人,这话落到听了不少风言风语的王根发耳朵里,那怎么能忍?
他不由地语气就尖酸起来:“副业?你还想学搞副业?你得到组织上的批准了吗?”
林逸秋腼腆一笑:“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太不成熟罢了,我还需要领导们的一些支持和鼓励。”
其实已经搞了,嘻嘻!
王根发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支持?鼓励?这些年我们队长一边抓革命一边促生产,忙的不可开交,你作为新来的基层干部,不想着帮我们分忧也就罢了,成天尽整事儿,搞这些有的没的,一会儿汇演一会儿副业,你咋不上天呢?”
王根生边听边忍不住点头,自己这个弟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林逸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嗳,可是咱们国家东方红一号卫星四年前就上天了,哪还轮得到我去研究啊。”
王根发被他气得彻底口不择言了:“林逸秋!我看你是想走资本主义的路子吧!”
李安生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把林逸秋护在了身后:“王副队长,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王根生眉头紧锁,他在十二分队一言堂惯了,冷不丁冒出一个刺头他就忍不住想管教,这才走了个刘季年,就来了个林逸秋,而林逸秋所谓的副业队朋友,竟然又是个刺头。他倒是很想骂你算哪根葱,还插手我们队的事情,但最终为了队与队之间的和平还是忍住了。
李安生的砖窑厂是他准备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听见有人扣帽子,自然是不满:“你刚刚说搞副业不对,那我们红旗生产队怎么就做起来?还是你觉得是我们大队长有问题啊?”
这帽子可就大了,王氏兄弟只是小队的队长,哪敢说人家大队长的不是。
王根生一看弟弟不顶用了,赶紧上前找补:“咳咳咳,李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两个生产队可是兄弟队啊,不要误伤了和气。你们那边搞副业那是有领导的指示,跟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这不,这两年组织上要求咱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咱们要把生产力搞上去,而不是想着投机取巧,对吧。”
林逸秋也知道这事儿,也知道一直要到78年以后,“落实党的农村政策”的呼声才能渐渐盖过“农业学大寨”的口号。那时候,各地在落实党的农村政策的同时,强烈要求纠正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的极“左”的做法,如要求归还农民的自留地、自留树,开放集市贸易,允许农民养猪、养鸡、搞家庭副业等等。
但是,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队长,我觉得搞副业这事儿可行!您想想咱们倒是想学大寨啊,可人家大寨是另辟蹊径,开垦了梯田,又通过艰巨劳动引水浇地,这才改变了靠天吃饭的状况,才提高了粮食产量。咱们土地多但是人口少,每年能种收的粮也都有限的,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咱们也能改变靠天吃饭的状况,比如您发明出什么超级化肥,让咱们东北跟南方一样,一年两熟甚至三熟,或者发明出什么新品种水稻也行啊,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扩大粮食产量。”平心而论,林逸秋也是十分敬佩大寨人民夜以继日、辛苦劳作、踏实肯干的精神,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十年如一日,仅凭一双手战胜老天?
但是他没有十年去干农活,现在有一条捷径摆在眼前为什么不用呢?
想也知道改变东北的气候是不可能的,而发明新品种水稻更是天方夜谭,他王根生要是能发明出来,那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队长,就是农业部的部长了。
李安生在一旁憋笑到内伤,他是坚定的“副业党”也是实实在在赚到了利益的人,更别说林逸秋现在还是他的朋友,帮理又帮亲,他都得帮他说话:“其实全面实行机械化也可以,只要有播种机收割机脱谷机,可以提高春种秋收的效率。”
王根生被两人气得要死,偏偏又不能发出来,只能冷嘲热讽几句就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