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紧张的心情,众人上车了。
之前宋国庆其实跟他简单介绍过这个占地巨大的农场,它土地面积辽阔,有山有河有山林,种粮食、种蔬菜、养家禽还放牧,里面的员工包括其子女可以享受食堂、宿舍、幼儿园、小学、中学等一系列福利。
大巴在农场大门口就停下来,剩下的路都要靠自己走。男知青们负责拿道具,女知青们负责拿服装,众人一齐朝着农场里头走去。
要说八七五农场不愧是黑省最大的国营农场,这里面的路修得不错,道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道路两旁皆是白桦树和小花坛,一幢幢红砖房屋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农田边上,田野里覆盖着还未融化的雪,明年又是一个大丰收。
大家一边走着,眼睛却停不下来。
看着看着心里就变得酸溜溜的了:这里的环境可真好,要是当初能分到这样的好地方,何必在那刘家村吃苦啊。
他们走在路上打量着农场来来往往的行人,殊不知人家也在打量着他们。
整个农场里大部分人还都是土著为主,还有一部分是来支援东北建设的知青,偶尔农场会招一些季节性的临时工,除此以外鲜少有外人进来。但现在是大冬天又是农闲的时候,居然有这么一大队陌生的面孔进入农场,这可真是稀罕事儿。
有机灵的,立刻去找领导打探消息,是不是上面又有什么新政策要下来了,还有则暗暗观察他们的穿着打扮,胆小谨慎的,只差打保卫科电话了。
众知青们就顶着这样热烈的目光,一路走到了九场。
好在九场的知青们也很欢迎他们,一大早就都守在门口等大家了。
九场场长郭书江直接上前跟众人打招呼:“你们就是寻梦宣传队的知青们吗?”
“我们就是。”
“欢迎欢迎!你们一路走来辛苦了!”
李招红苦笑道:“还好郭场长的九场离得不远,不然我们怕是还没走进来,人就要废了。”
郭书江不好意思地跟她握了握手:“你一定是队长李招红同志是吧,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外面的人用大巴车进入农场都是要申请的,还要检查,非常麻烦,所以只能接你们到门口。”
“大家辛苦了,你们几个快帮兄弟生产队来搬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住宿的房间和午餐,简单对付一口吧。”
说是对付一口,但其实这里的伙食比林知青所过年吃得还要好。
一碗油汪汪的红烧肉,一盘土豆烧茄子,还有辣炒白菜和炖鱼,搭配一份鸡蛋汤,两荤两素一汤,吃得大家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第122章 合同
大家正吃着,郭书江拿着一个盖碗的碟子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
他客气道:“招待不周,大家将就吃一点吧。”
知青们也回他:“郭场长,你也太客气了,这些菜可比我们村里吃得好多了。”
“你们喜欢就吃一点,还有这个€€€€”郭书江把碟子打开推到众人面前,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白肉。
“这可是我们农场自己的养的羊,正宗的小山羊,味道真的好,你们也尝尝。”
林逸秋很爱这一口,立刻夹起一块仔细尝了一口,目露惊讶。
什么秘制调料,这不就是之前他给廖英杰的配方嘛,不过少了几味。想来是缺了那味香料,乍一吃是那么回事,仔细品品,却少了几分滋味。
刘季年显然也吃出来了,看了林逸秋一眼。
吃到羊肉,林逸秋就想到了廖英杰,也不知道大过年的他在不在农场。
郭书江见林逸秋笑,以为羊肉怎么了,赶紧问道:“这位小同志,是羊肉不好吃还是有什么味道吗?”
林逸秋赶紧说:“并不是,羊肉非常香,而且膻味也不重,关键是这蘸粉特别香,这羊是你们自己养的吗?”
郭书江说:“不是不是,是四场、五场的牧场里养的,年末就给我们九场分了两只,也忒小气了,都不够吃。就你们这点还是我从百来个知青嘴里省下来的呢!”
林逸秋趁机道:“说来倒是很巧,我有个朋友就是五场人,但我从来没有来过五场,想跟郭场长打听打听。”
“可以,你说说看。”
“他叫廖英杰,您认识吗?”其实林逸秋心里也拿不准,毕竟八七五农场太大了,郭书江一个场长会认识一个小€€€€吗?
郭书江沉吟片刻:“你说他姓廖?该不会是廖副场长的儿子吧?就是五场那个廖副场长,他大儿子是五场畜牧科的廖科长那个?”
“我只知道他们家姓廖,旁的我都不知道。”这倒是跟廖英杰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谋而合了,原来廖英杰的爸爸是副场长,难怪何晋防他。
郭书江摇了摇头:“应该就是了,廖这个姓氏很少见。整个农场都找不出第二户姓廖的人家了。”
齐援朝好奇地探头:“逸秋哥,你还认识副场长的儿子啊?”
林逸秋随口说了一句:“哪呐,就是上山防火的时候认识的,季年哥也认识。”
“哦,这样啊。”齐援朝继续回去乖乖啃肉去了。
但郭书江听了他的名字却一脸吃惊:“你、你是林逸秋?就是报纸上写的那个林逸秋?”
这下所有人都被郭书江的话吸引了:“报纸,什么报纸?”
林逸秋此前并没有把宣传队已经上报的事情告诉大家。
郭书江比他们更迷茫:“就是《光明日报》啊。”
众人恍然大悟:
“我们竟然已经上报了!”
“对对对,他们赵主编来采访过林同志。”
“赵主编还在我们知青所吃饭了呢!”
“他问了我好多问题,不知道报纸上有没有。”
林逸秋说:“那天红旗大队的李安生同志打电话跟我说过这件事了,不过咱不是买不到报纸嘛,所以就没有告诉大家。”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林逸秋这个正主本人,都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郭书江激动道:“我就是看了报道才让老李引荐一下的,报纸上说你是你们队的出纳员,不参与节目表演,我竟然没想到你也会一起跟过来,早知道刚刚应该早点打招呼的。”
众人好奇地不行:“那报纸上到底写什么了?快让我们看看呗!”
郭书江一口答应,给他们找来了半个月前的报纸,大家呼啦一下围拢上来。
还是齐援朝拔得头筹,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我给大家来念念€€€€”
接着,他睁大了眼睛:“嗬,好长的一篇!”
林逸秋扫了一眼,足足有四分之一的版面用来印了这篇文章,下面还有两张他们的照片,一张是表演结束以后的所有知青的合影,他跟刘季年虽然站在最边上,却贴得紧紧的。还有一张是采访的时候抓拍的,上面是自己的侧脸,背景是其他知青们兴奋激动的表情。虽然是黑白照片,但大家的精神面貌可以一观。
郭书江不无得意道:“我们九场应该算是下手早的了,你们之后肯定越来越忙。”
林逸秋恭维了一句:“那真是借您吉言了。”
齐援朝看大家都安静以后才说道:“我开始了哈,那个《立足当下,寻梦未来€€€€刘家村的故事》,作者:赵€€。”
“哇,这还是赵主编亲自为咱们宣传队写的啊!”
齐援朝有些小不满:“先别鼓掌,才念了一个开头呢,继续听我念:1975年1月18日,我跟记者王粟一起前往本县坪子沟镇刘家村,采访了最近刚刚兴起的寻梦艺术宣传队……”
“……其中《白毛女》的两位主角让我印象深刻,他们分别是金喜同志和陈铮同志,他们用真挚地演出给我们精彩地展现了……”
“诶诶,提到陈铮和金喜了!”
不消他说,大家也听见了,没有提及的知青们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看向两人,希望他们出来说点什么,不过他俩都不是什么招摇的性格,闻言只是抿嘴轻笑。
林逸秋这时候突然发现陈铮跟他刚刚来到东北的时候,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可能是吃得好了,他瘦削的脸颊也充盈了,然后摘掉了陈旧的眼镜框,头发也不再蓬松凌乱,衣服干净整洁,就跟所有梦想着未来的少年人一样。
眼前这个笑容和气的少年还是当初那个阴郁的男孩吗?
他突然有点理解原女主为什么喜欢他了。
其实不止是陈铮,知青所的知青们变化都很大。感觉是生活有了盼头,一下子整个人都有精气神了。
报纸上除了写寻梦艺术宣传队的事情,还着重介绍了海氏急救法和心肺复苏法,描述了林逸秋救人的全过程以及赞扬了他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这些全都被齐援朝用夸张的口吻一一读出来。
公开处刑不外乎如是。
对此,林逸秋只能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终于报纸读完了,林逸秋用手扇了扇风,企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他是真的不愿意上什么报纸(但也真的可以提高知名度,是免费广告)但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被提到知青精神振奋,没有被提到的神色萎靡。
为此,林逸秋只能安慰他们,他带来了足够多的胶卷,可以给他们拍照,他们才重新拾起心情去彩排。
饭后,郭书江主动带着林逸秋参观九场。
这次的春节联欢舞台就建在背风坡高地平缓处的一块平台上,观众席设置在下面,保证所有人可以看见台上的表演。
郭书江边走边跟林逸秋介绍,突然林逸秋脚下一硬,好像踩到了什么。
他捡起一看,脱口而出道:“这是,橡子?”
郭书江笑了笑:“是,没想到你倒是认识这个,这玩意儿可以吃的,你要是喜欢可以捡一点。”
林逸秋正愁橡子粉原料不够呢,这可不就是瞌睡递枕头,当下整个人都清醒了三分。他放眼放去,九场连绵不绝的山脉连着刘家村那头,山上尽都是一些类似于橡子的树木,他不禁问道:“你们有多少橡子树?”
郭书江摇了摇头:“没数过,但是应该不少,橡树是耐旱力很强的树种,可以防风固沙。橡木又可以用加工家具,可惜我们暂时还不用上那么多家具,倒是可惜了这一片树林。”
“你们就一直不用它们?”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我才刚刚分管这里两年,暂时还没有空出手收拾这一片,怎么林同志有好的建议?”
“首先,千万不能砍掉,橡树的树梢、树桠可培养香菇和木耳。而栓皮质细而轻软,有弹力及浮力,不透气、不透水、不传电、不易传热、不易与化学药品起作用,为绝热、绝缘、防震、防湿、隔音的优良原料,再说这个橡子……”林逸秋把橡树的种种好处说了个遍,恨不得直接对郭书江说,大哥你把橡子给我吧!☆
郭书江还真没想那么多,倒是被眼前的少年上了一课,他有些感慨自己见识不够,有了这样一个宝库还不自知,对林逸秋也更加亲切了一些:“你要是喜欢,就多捡一些。”
林逸秋可惜地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才下过一场雪,地上的橡子都不能再用了。橡子种子本就是易发芽霉烂,且易受虫害,采后应放在通风处摊开阴干以后才可贮藏。
“实不相瞒,我们知青所正需要这样的橡子,虽然村后有一些但还远远不够……”林逸秋想把橡子粉做成食品厂的主打产品,光后山那几片野生橡子哪够,就算是现在开始种植也来不及了。所以他现在需要很多橡子,越多越好!
林逸秋把他们村副业的事情掐头去尾简单讲了讲,郭书江既然是一场场长,他又有朋友在生产队做副业队队长想来应该是可以理解自己的想法。
他赌对了。
果然,在听他说完以后,郭书江并没有斥责他,反倒是隐隐透露出欣赏的意味:“你胆子倒是大,很多生产队做事都畏手畏脚的,生怕被人抓着小辫子就拉去批斗了,你才来东北半年,却敢直接做副业。”
林逸秋振振有词道:“虽然组织上号召农业学大寨,但是我们刘王两村确实是山多地少,地理条件不允许……”林逸秋把生产队的困难详详细细掰开了说给郭书江听,也不避讳王根生的事情。
郭书江果然可以理解,而且完全展现出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态度。
“唉,不错,其实我们农场目前也遇见了这样的状况,我之前只是八场的一个科长,但是因为总搞事情,场长又是个保守的人,很看不惯我,便向总场长申请建了一个九场,把我发配到这里做了场长……明升实贬,但是我偏偏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打他的脸不可。”
“嘿嘿,主席不是教导我们: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这不就是在想办法嘛。”两个人竟然阴差阳错聊到一块儿去了。
“你的想法是……”
“我想跟你们这里订购一批成熟橡子,我估计树上还有一些,我看看还能不能用,橡子每年成熟期那么晚,我们不可能说只做下半年,不做上半年。所以如果你们有橡子可以卖给我们知青队,我们也可以派人来收,多的你们就储存起来。反正你们也不吃,还不如留着创收……”
郭书江不知道被哪句话打动了,直接点了点头:“你要是做出成绩了,橡子自然任你取,要是做不出来……”
林逸秋坦然一笑:“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我们的产品,更相信我们知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