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异口同声:“能!”
服务员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讶,忍不住出言提醒:“哎呦,这位小同志,这羊肉锅子和羊蝎子可不便宜啊。”
林逸秋睨了她一眼:“我既然点了,肯定也是吃得起的。”
服务员这才意识到是真来大单子了,脸上立刻笑靥如花,冲着厨房喊道:“好嘞,五号桌一份卤猪蹄,一份羊蝎子,一份涮羊肉,五斤三鲜饺子!”
服务员一报单子,全场的目光顿时又向四人投来。
林逸秋浑不在意,把杯子碗筷洗刷干净,心里感叹着:啊,好久没有这种下馆子干饭的感觉了,真爽!
肖明朗推荐的馆子果然不错,两个铜锅很快就被端上来了。
羊肉在乳白色的弄汤里翻滚,“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
一口热汤下去,整个人顿时就暖和了。
万山吃得都快哭了:“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吃肉了。”
据万山所说,他是整个宿舍最早来报道的学生,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饭票也用的差不多了。前两天,食堂上了几大蒸笼白面馒头,只要五分钱一个,他直接囤了十个,还拉着肖明朗也一起买了,他俩打算慢慢吃,反正现在天气也凉,还放得住,剩下的钱就用来买书和本子。
林逸秋好笑道:“所以你们今晚本来打算继续吃你们的大馒头?”
肖明朗挠了挠头:“原本是打算吃到月底的……”
万山有些“忿忿不平”:“吼,你可别小看了这馒头,就我老家,连白面馒头还吃不上哩,你是城里人,吃商品粮的,我可不是。”
林逸秋挑眉:“谁告诉你我是城里人的?”
万山一时语塞,是啊,林同志可从来没说他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可他身上穿着的大衣,这双皮靴……
林逸秋便开始缓缓谈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我父母确实都是工人,但是家里兄弟姊妹多。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我是老四,74年我就下乡去了东北。”
许学全感慨:“你还下过乡,真看不出来,这细皮咳咳咳,不过东北倒真是个好地方!”
林逸秋决定不去追究对方话里的含义,于是飞快了回了一句:“好什么呀,我插队的刘家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队……”
万山一脸不信:“穷队?可是你的咳咳咳……”
林逸秋故作玄虚道:“我们刘家村背靠东北最大的农场之一,前有黑土地,后有林海雪原,你们可知道我们刘家村为什么穷吗?”
肖明朗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林逸秋笑了笑,脱了身上那件自己设计让老裁缝做的大衣,然后撸起袖子继续吃肉。
万山和肖明朗都是沉不住气的性子,被林逸秋一句话勾得心痒痒。
其实不止是他俩,在林逸秋不注意的时候,周围几桌也都屏气凝神偷听他们说话呢。
万山催促:“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周围人同感:可不是嘛,你快说啊!
林逸秋无可奈何:“你还让不让我好好吃饭了……好好好,我说我说……其实就是我所在的支队啊,有一个大蛀虫,姓王,叫王根生……”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林逸秋把自己初入生产队,遇见王根生装腔作势搞批斗,到发现对方贪污腐败,与他斗智斗勇,最终把人成功送进了牢狱的一系列故事说了出来。整个故事中还穿插着,他因为见义勇为受到了大队书记夸奖,走遍几个大队教授海氏急救法,还帮助刘家村成立副业队、食品厂、宣传队等等事宜。
其剧情跌宕起伏、情节千回百折,万山三人听得津津有味,周围的人也听得如痴如醉。
“当时我准备跟我的好兄弟,就是前面说到的小刘村长,联合知青们一起揭发对方,却意外发现王根生还跟同村一个寡妇有异,最终被他自己婆娘给抓了个正着!”
肖明朗惊呼:“这也太巧了吧!”
许学全感慨:“只能说坏事做尽,自取灭亡。”
万山支吾了一会儿:“嗳,你们两个都把感想发表完了,我还说什么呢?”
林逸秋做了个总结:“后来老刘村长做了支队长,小刘村长做了正式村长,我做了副队长,每个月都可以拿工资,现在你们可以放心吃了吧。”
许学全追问:“就那王根生留下来的人,你还继续用呐?”
林逸秋说:“用,怎么不用?这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又说这水至清则无鱼,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点错不犯呢?后来我也罚了他们的工资,充了公,请老乡们看电影了。”
万山此刻都吃上头了,涨红了一张脸:“哎呀,小林子,你这招可真是高啊!”
“确实高!”
这时,边上那桌传来了一句夸赞,把几人吓了一跳。
林逸秋四人好奇地转过去看向来人。
却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边上跟着一位三十左右的青年人。
但吸引林逸秋倒不是这位夸奖他的老者,而是这位青年人。他个子是比普通北方人还要高些,轮廓分明,面容坚毅,有种很独特的气质。林逸秋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刘季年的影子,连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啊呸呸呸,季年还在刘家村等自己呢,林逸秋你清醒一点。
老先生笑了笑:“小友,我对你刚刚的故事非常感兴趣,不介意我入座吧。”
回过神来的林逸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二位坐吧。”
肖明朗十分懂眼色,他一看就知道这两位出身不凡,立刻去找服务员要了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水。
第182章 上学
老者习惯性地接过水,道了声谢。
“刚刚我听到小友说的下乡经历,感觉实在是精彩,故而冒昧前来继续听了。”
林逸秋自然不会责怪:“没事,那我继续说。”
在这皇城根下生活啊,随便遇着哪个都不能得罪,眼前的老者虽然满头华发,气势却十分威严,看着像是个上位者,而他身边这个男人……林逸秋忍不住又瞟了他几眼。
老者见林逸秋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的青年,不由起了点戏谑的心思:“怎么?你们认识?”
林逸秋反应过来,连忙羞赧地摆摆手:“不、不认识。”
老者笑了笑,又打趣似的看向男人:“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放下手里的杯子,这才开口道:“随处可见的长相罢了。”
林逸秋被他这话惊得直接被水呛着了:“咳咳咳,那个……实不相瞒,您这位……”
老者善意提醒:“他是我的警卫员。”
众人震惊:警卫员!!!
虽然知道皇城里随便扔一块砖都可能砸到一个官儿,但是像老者这样配备有警卫员的话,最少也得是师级干部以上了吧。
林逸秋咽了咽口水:“您这位警卫员,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那咱们是真有缘了,我也觉得你很面善,才厚着脸皮坐过来的。”
老者继续道:“我对你刚刚说的那个宣传队很感兴趣,你也知道人老了就是喜欢热闹,那几出戏你可以详细地跟我讲讲嘛?”
林逸秋只能接下去娓娓道来。
万山等人本来还有些畏惧老者的威严,可随着林逸秋叙述地深入,渐渐被这些故事吸引。
等《孙丁宝下乡记》讲完的这档口,老者赶紧给林逸秋递了一杯水,林逸秋拘谨地接过。
肖明朗还沉浸在剧情中:“这人死了还能回到过去?”
林逸秋连忙提醒他:“戏说戏说,万万不可模仿!”
老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跟着感叹道:“这世界上竟有如此缘分,即便是错过那么多,最终还能相结合。”
他说的是孙丁宝最后与妻子重新结婚生子的大结局。
万山还没听过瘾,继续缠着林逸秋:“逸秋,我还想听《陈三闹茶场》,你讲讲!”
还是许学全理智些,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老者,出言提醒众人:“你们也不看看几点了,明天还得早起帮忙呢。”
这时,老者开口道:“你们都还是学生吧,这顿饭一定花销不小,这样吧,故事我也听了,这顿饭我来请。”
说着,他便示意边上的青年人去结账。
“不不不,我有钱的,爷……爷,我自己来就行了。”林逸秋喊着爷爷,舌头都快咬断了。
老者却怔住了:“你喊我什么?”
林逸秋还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这么叫他,便追问老者姓氏。
老者说:“我姓周。”
林逸秋客气道:“周老,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但青年已经先他一步把钱付完回来了。
老者心情很好:“没事,你喊我一声爷爷,这顿饭就我来。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学校吧。”
钱都已经付了,再争着埋单就矫情了。
林逸秋只能客气地说:“那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再把其他几个剧本跟您一起分享。”
今天这顿饭粗略算算得三十多,竟然一分钱没花,即便不是有心占人便宜,万山等人还是有些窃喜。
万山发自内心地夸道:“逸秋,你可真厉害,靠着讲故事竟然有人请我们吃那么老贵的一顿饭。”
许学全:“什么故事啊,这都是真实的,而且你没看人逸秋嘴巴都讲干了。”
万山赶紧狗腿似的凑到林逸秋边上:“唉,不管了,林哥,以后小弟就跟着你混了。”
林逸秋笑骂道:“去去去,身上一股味儿,散干净了再来靠我!”
一群少年人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留在原地的老者,望向他们,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像是知道对方不会回答自己,老者又自言自语道:“真的很像啊。”
等他回过神,发现青年还望着没人影的空巷子出神呢,老者扬起老顽童般的笑容:“怎么不追过去问问?”
青年淡漠道:“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老者继续道:“真没必要你会听到刘家村那么激动?你就不想知道你几个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青年露出动摇的神色,最后还是黯然地说:“我已经不是刘伯年了,真正的刘伯年已经死在疆省了。”
老者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两人一路步行,来到一条老胡同,穿过一个大杂院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正厅内正坐着一个年过五旬的妇人,在对着油灯缝补衣物。
妇人看见老者立刻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爹、伯年,你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