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耶边往那边蹦边道:“三年?三个月?”
楚辞淡定道:“不,三天。”
沈昼&左耶:“……”
第40章 桃花眼
“三天你就敢开机甲?!”左耶不可置信道,“是你飘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沈昼身高腿长,很快就挤到了那台红色的机甲旁边,机甲庞大的身躯委屈的曲缩在角落里,几乎顶着天花板,渺小的人类站在这样的重型机械面前,只会惊叹于它严丝合缝的冰冷和厚重。
“你确定,”他们之中最高的沈昼站在机甲跟前,也只有它腿部的一半高,“要开这个?”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逃脱?”楚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绕过作战台,正在无限接近他们的刀疤脸,又转过头来看着那台机甲,然后仰起了头。
设备配件都正常,因为操作舱安全阀上的指示灯常亮,能源键回缩在操作舱之内,这是宪历年后才生产的机甲。机动系统升级极为艰难,宪历年开始之后也不过才实现了从Y28升级到Y30而已,当代机甲最常见的机动系统就是Y30,这台红色机甲不出意外,用的不是机动系统Y29就是Y30。
……这都是楚辞还在斯托利亚空间站上的时候听西泽尔说的。
他真的不是个好老师,也大概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教人,几乎就是照着一本叫《机甲机械学》的教材念,偶尔遇到他觉得楚辞不懂的地方就解释两句,还解释无比抽象,听得楚辞昏昏欲睡,但幸运的是,楚辞记忆力很好。
也许是得益于精神力感知的帮助,但凡他清醒的时候西泽尔说过的东西,他都记得。那几天里,西泽尔讲过机甲的机动原理、动能系统、安全注意事项,以及精神力操纵机甲的具体方法和细则。
最后一项是楚辞主动问的。
也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去它后面,”楚辞对沈昼道,“安全传送装置的接口应该在它左腿下方。”
沈昼对于他用“左腿”来形容机甲的机械腿感觉到一点诡异的荒诞,他低声快速的道:“这不是你的玩具,你确定你要€€€€”
“随你。”
楚辞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绕到巨大机甲的后方。
而埃德温在提醒他道:“这台机甲也许有主人,安全阀上会有基因锁。”
“破坏掉。”
他说着,已将将手掌按在了安全传送装置的安全阀接口上。
整个地下赌场喧闹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消失,而流水般的淡蓝光华从楚辞按着的安全阀接口涌出来,他的身体像是虚化了一般被那束蓝光分散、解构、消失€€€€最终再重组,出现在机甲的操作舱内。
黑暗的操作舱倏忽亮起。
在他按上传送装置的安全阀接口的那一刻起,这台机甲的精神力网络就已经被激活,沿着操作舱内壁上的大大小小的显示光屏边缘亮了起来,红色,好像火山爆发时,流淌在山体上的岩浆脉络。
楚辞只是看了一眼人机交互接口。
西泽尔说,精神力是向量,而精神力操纵其实就是指挥精神力的方法,精神力操纵和精神力,本质区别在于一个是方式,一个是目地,仅此而已。
于是楚辞遵循着这个原理,精神力穿过人机交互接口,轻而易举的覆盖上机甲的精神力网络。最中央的光屏上显示出当前的机师与机甲的精神力契合度,浮动在7.5上下,而当楚辞将手按在第一个操作键上的时候,契合度倏然飙升,最终停在了9.6 。
遗憾的是楚辞不记得机甲的精神力契合度评判标准,他只知道,他的精神力感知通过机甲的精神力网络被无限放大,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在场每一个观众的心跳声,地面上尘土细微的变化,或者机甲左下方,左耶震惊满脸的问沈昼:“林呢?小孩呢,刚才还在这,那么大的一个孩子呢!”
但是下一秒他就问埃德温:“传送装置按键是哪个?”
埃德温:“你前方,左三。”
楚辞一指头按下去。
立体光屏上出现了机甲周身半径五米之内的所有人。
埃德温道:“选定目标。”
楚辞在沈昼和左耶的头上各点了一下,两秒钟后,传送光束涌出,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沈昼和左耶传送进了机甲操作舱。
刀疤脸和同伙们刚刚挤出人群,距离红色机甲不过五米远。
沈昼和左耶跌出传送光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楚辞已经好几道指令输入进去,硕大的机甲震颤着,开始移动。
这个庞然大物倘若一步迈出去,必然像大象踩死蚂蚁般,将旁边的人碾成肉泥。
楚辞大声问埃德温:“现在能连上网吗?!”
埃德温平静的声音萦绕在整个操作舱内:“能,左三晶屏显示这座建筑的内部通道,按照我标红的箭头方向前进。以及,你的操纵指令公式记错了,应该是NYX-X结尾,而不是NYX。”
楚辞:“……”
他忙不迭的撤销指令重新输入,而埃德温的声音继续道:“建议非驾驶机师的人员落座并扣好安全带。”
“沈老师,”他温柔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沈昼的终端上,“希望您能按照我说的做,否则很有可能陷入危险。”
沈昼木然的从操作舱光滑的底壁上爬起来坐进了旁边的座位,而左耶像个呆鸡似的茫然问道:“谁在说话?谁他娘的在说话?!”
操作舱的舱壁上忽然伸出一只机械臂勾着他的后领将他提起来放置在座位上,末了,那机械臂还伸出一根骨节灵活的手指将他往里推了推,好像一只聪明的猫在将诱惑的奶酪轻轻送进了老鼠洞。
机甲后退,回缩,不那么灵活的进入了赌场后面的甬道,而靠近这边的一些观众被机甲启动的嗡鸣声所吸引,缓缓的转过头来。
楚辞第一次操纵机甲,上手很快,但是并不熟练,他穿过甬道口的时候还是刮到了一个醉鬼,而他清楚的“看到”该醉鬼吧唧往旁边一趟,嘴里念叨着:“我受伤了,赔钱……赔钱……”
“……”
果然不管人类文明发展到何种程度,碰瓷这种行为总是存在的。
他操纵着机甲一步迈过了醉鬼,在甬道里滑行的速度逐渐加快,直到埃德温忽然道:“这条甬道里设置有防护屏障,他们很可能会打开€€€€”
它话音不落,楚辞就从机甲的精神力网络上分出来一部分精神力,这一举动使得主晶屏上的精神力契合度下滑到了6.8,机甲开始摇晃,就好像刚才那个碰瓷的醉鬼。
但是与此同时,整个赌场的灯齐齐灭下,霓虹消逝,音乐失声,如同一只巨手蓦的从天边拉来了黑夜的帷幕!
机甲里的人感觉不到,但是机甲之外,除了作战台上正在对战中的两台机甲的能源灯还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巨大空旷的空间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黑夜之中。
“这怎么回事?!”
“停电了?”
“老子八百年没遇到过停电这种屁事了……”
紧接着,巨大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赌场!
==
“秦教授吧,脾气不太好,”走在北斗学院满是树影的小道上,张云中小心翼翼的对西泽尔说道,“待会去他的实验室,你小心点说话。”
西泽尔忽然停下脚步,问道:“秦教授,是秦微澜教授吗?”
“是,是,”张云中呲出一口气,望着树梢上一只蓝绿蓝绿的鸟道,“整个联邦,除了这位大佬,还有谁敢叫秦教授呢?”
秦微澜教授,年事已长,却依旧奋战在科研一线,跨世纪之初,就是他在宪历元年将机甲的机动系统从Y28升级到了Y29,短短二十年之后,他再创辉煌,又将机动系统升级到了Y30。总统先生破格授予他联邦科学研究院最高院士的荣誉和两枚恒星勋章,以嘉奖他在科技领域的卓越成就和伟大贡献。
而全联邦所有高校的机甲学专业、机动学专业、机甲操纵学专业和精神力学专业的学生都会学到一门课程叫做《机甲机械学》,就是这位老爷子的年轻时写的专著。
他被称作“机甲学界的活化石”,属于传说里的人物。
“至于元帅为什么让你去找秦教授,”张云中收回了目光,苦恼道,“我也不太清楚。”
难道是因为西泽尔是穆赫兰元帅的儿子,所以想借秦教授之手教训教训这小子?
张云中啧啧的叹了两声,越想越觉得极其有可能,毕竟暮元帅心眼有那么点小,他只是丢了配枪而已,就要被发配去巡防舰队,这谁顶得住。
不过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说说,要是让元帅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估计就不止是去巡防舰队这么简单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张云中带着西泽尔走进了北斗学院的研究中心,这里的整个5层,都是秦教授的实验室。
出了升降梯,他刚想着要怎么给秦教授说明西泽尔的情况比较合适,实验室的门就自动开了。
一道人工智能的声音提醒道:“请直走,秦教授在7号实验室等你们。”
张云中心下了然,看来是元帅已经对秦教授打过招呼了。
他和西泽尔一路直行,来到了7号实验室门口。
“张三?”
从实验室里传来一道钟鸣般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精神抖擞,半点也不像是已经两百岁出头的老人。
张云中露出真诚里带着几分畏惧的奇特笑容,他嘬着嘴小心翼翼道:“秦老师,元帅让我带这个年轻人来找您。”
秦微澜教授从操作台后走了出来,他穿着实验服,摘下防护镜后用一双炯炯如星火的眼睛打量着西泽尔:“你就是西泽尔€€穆赫兰?”
“是,”西泽尔朝他微微鞠躬,“秦教授,您好。”
“你知道,”秦微澜教授将防护镜扔在了一旁,口罩之上,能看得出他眼窝深陷,眉肱骨锋利的突出来,这让他那双炯亮的眼睛多了几分不怒自威,“暮元帅是让你来给我做实验对象的吗?”
西泽尔缓慢的挑了挑眉,道:“抱歉,我不知道。”
==
赌场的警报声响起的时候,楚辞已将操纵着机甲滑行出了甬道,直接冲破赌场的后门,大喇喇的一步迈入后巷之中。
红机甲在灰暗的巷子围墙里,就像是一个钢铁巨人。
楚辞当机立断留下最后几道指令,然后就按下了传送装置按键选中他和沈昼还有左耶,撤出了机甲的精神力网。
三个人一起被淡蓝的传送光束送出了机甲,甩在后巷湿滑脏污的地上。
临近黄昏,外面开始下雨了。
雨也不是正常的雨,而是辐射雨,泛着灰绿,但比起楚辞在锡林经历的辐射雨还是要差的多,这种程度的辐射雨甚至都不用吃抗辐射素。
楚辞一脱离机甲的精神力网络脸色就瞬间苍白,脊背上浸出一层冷汗,湿透了衣服。他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却发现在自己手臂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好像瞬间患上了软骨病。
“怎么了?”
沈昼将他拽着站起来,楚辞只能勉强靠住巷子尾的矮墙,显然刚才操纵机甲,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而他们传送出机甲之后,那台红色机甲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缓慢的朝着巷子口滑行过去,沈昼背起楚辞,毫不犹豫的往反方向跑去。
他们跑到了一个岔路口。
左耶拨开被雨淋的湿漉漉的头发,道:“往哪边?”
沈昼伸出手,指着左边,从左边又滑到右边,最后自暴自弃道:“算了瞎跑就行!”
可是被他指着的右边的岔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站了一个女人。
一个即使穿着长斗篷,也难掩身姿曼妙的女人。
她撑着一把非常古老的骨架伞,灰绿的雨水顺着伞沿流淌而下,汇聚成一串一串绵延的水珠。
她走近了沈昼跟前,对着他们伸出一只手:“跟我来。”
雨雾缭绕,伞下的女人桃花眼也如烟水一般,弥漫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