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调查组组长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是后期我们要做调查,或者做意外事故认定€€€€就您刚才的证词表明,这应该是一场意外事故€€€€那么我们就必须了解事情的一切细节,如果您无法告知到我们,我们恐怕也就无法帮您洗脱嫌疑。”
穆赫兰夫人轻声问桐垣:“是什么事?”
桐垣靠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穆赫兰夫人恍然大悟,道:“和他说一声,毕竟事关你的名誉,他会理解的。”
桐垣“嗯”了一声,对调查组组长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我需要征求当事人的同意,您留通讯ID给我,等我获得了允许,就告诉您事前的原因。”
调查组组长点头:“好的。”
穆赫兰夫人送桐垣去了医院,调查组组长和副手转头去了现场,副手问自己上司:“桐垣小姐刚才的陈述,您觉得有几分是真?”
组长道:“她没有理由说假话。”
他停下脚步一忖,道:“难不成你以为是她谋杀了约翰€€普利?”
副手没有回答,调查组组长哈哈大笑:“拜托,这可是联邦的大明星,穆赫兰元帅的亲侄女,论身价、容貌、家世、背景,甚至是才华在整个联邦都几乎无人能比,就算她要杀谁,也不会在首都星,还自己动手?她的大腿恐怕都没你胳膊粗。”
副手不说话了,他们走到案发的包间门口,现场勘查已经基本结束,组长随口问道:“怎么样?”
“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可供记录的智能终端设备,隔音也好的出奇,”其中一个调查员道,“问过经理,说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保证客人的隐私,所以里间发生了什么,恐怕就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
他指了指地上被玻璃碎片割得面目全非的普利侦探,接着道:“还有桐垣小姐。”
“死者尸体情况呢?”
法医道:“死亡时间在两个到两个半小时之间,致命伤有两处,一是颈部动脉出血过多;而是太阳穴遭硬物重击。”
他从旁边抽过来两个证物袋递给组长,其中一个装着几片碎玻璃,另外一个装着缺了一角的瓷器烟灰缸:“死者大动脉的伤口里残留着数片碎玻璃,初步判断是桌子倒落时玻璃器皿摔碎划拨的,而这个烟灰缸,正好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对了,”法医道,“另外一名当事人呢?”
“她受了惊吓,先去医院了。”
法医皱眉道:“这不合规。”
组长摆摆手:“谁然她是穆赫兰大小姐呢?”
第二天一早,调查组组长就接到了桐垣的通讯,她说自己已经获得了允许,但是希望组长知道原因后不要外传,然后将王斯语的事简单说明。
调查组组长听完后一时间有些为难。心想难怪连桐垣都不能自己做决断开口,这件事背后竟然还涉及到王次长的家事,女儿精神出了问题逼迫闺蜜暗中调查自己父亲,这要是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断掉桐垣的通讯之后他思忖半响,最终决定将这件事上报给副局长,让领导做决断,然后去法医科询问情况。
“基本和赵法医昨天在现场勘验的结果吻合。”
“也就是说,”组长吐出一口气,“确实是意外事故?”
“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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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翰的秘书将今天的日程逐一报给他,最后道:“您还有什么别的安排需要添加的吗?”
“你今天下午去穆赫兰宅代替我探望穆赫兰小姐。”王成翰说完又顿了一下,“不,让敏之去吧,你去不合适。”
王敏之是他的同胞妹妹,王斯语的小姑姑。
“好的。”
秘书刚要退出办公室,王成翰忽然道:“苏恪,你对艾黎卡€€穆赫兰了解多少?也就是桐垣。”
秘书摇了摇头:“仅限于媒体报道。”
“去给我调查她,”王成翰道,“所有你能查到的信息,都拿来给我。”
“对了,”他又补充,“还有那个叫约翰€€普利的私家侦探也是,尤其是他最近的行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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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尔巷类似于占星城的大交易场,不过规模却只是它的百分之一。”
艾略特€€莱茵也靠着背包坐下来,道:“我认识一个叫肯西的牙子,他每年都会往返于占星城和霍姆勒,就是他提供给我刘正锋的情报,为此我前段时间特意来过一次这里。”
“我们明天去乌拉尔巷就是找他?”楚辞问。
“嗯。”艾略特€€莱茵点头,“希望这一趟顺利,我们能成功猎捕到目标。”
又闲聊几句,他也闭上了眼,楚辞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终端依旧处于被干扰状态,他无趣的随意点了两下,抱着背包坐在了沈昼身边。沈昼低头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背包和楚辞的放在一起,道:“靠着睡一会吧。”
楚辞本来只是闭着眼,但是过了一会,他竟然就这么神奇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脚步声吵醒,醒来再听,却发现一点声音都没有,是精神力感知的的反馈。
他一看时间,才不过凌晨3点。
自从咋营养舱里睡了快四年之后他的精神力似乎比以前更加敏感,而睡眠也变得很轻,就像刚才,哪怕是在睡梦里,他还是因为远处的脚步声而醒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走近,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费顿先生,因为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他白天见过的,费顿先生的儿子达奇。
他还没有做决定,老费顿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打开了一个小灯,走到坍塌了一半的窗前,低声道:“怎么样了?”
达奇嗡声道:“放在了张明那儿,收了100因特。”
“老东西……”费顿骂了一句,达奇慢吞吞的从窗户口爬了进来。
楚辞本来想装睡,但是窗户口正对着他,达奇看见他,忽然朝他走了过来。
他走到楚辞面前,然后蹲下来,壮硕的身体缩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楚辞不明所以,达奇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对着楚辞张开了手掌。
老费顿那盏小灯递过来一点微弱的光,将窗台上一张还算完好的蜘蛛网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巨大疏落的五边形空格里,一面蹲着粗旷沉默的高壮男人,一面坐着瘦削秀美的长发“少女”。
楚辞低头,看见达奇熊掌一般的手心里,放着一颗包装纸脏兮兮的糖。
第95章 猎人的箴言
老费顿趿拉着脚步从窗口走过来,经过楚辞身边时候道:“拿着吧。”
楚辞从达奇的手心里拿走了那颗糖,拆掉包装纸塞进嘴里,糖是非常普通的水果硬糖,看样子还放了很久已经没有多少甜味,估计如果送去食品技术监督检验局也不太可能通得过安全标准检验,达奇粗犷的脸上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低声道:“快去休息。”
他说完就转身去坐在了墙角,因为动作笨重而震得地上尘土飞扬,老费顿压抑的咳嗽两下,低声骂道:“你能不能轻点!”
达奇慢腾腾的往窗户口挪了挪,宽厚的身体挡住大半个窗,夜风哭嚎声顿时减弱了不少,那窗户正对着楚辞,他抬起手掌隔空在楚辞的影子脑袋上拍了拍,又道:“睡觉。”
楚辞“嗯”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
但是这次他并没有睡着,就一直在达奇重重的鼾声和外面一只瘸了腿的老鼠€€€€€€€€的响动中坐到了天亮。
霍姆勒的晴天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晴天。
这时候的还算干净,呈现一种血宝石般的亮红色,从地平线上逼过来,仿佛在燃烧。天并没有大亮,黎明披拂着参差夜色,破烂的街道残址、废墟和垃圾堆都蒙上了一层混沌的红光。
楚辞无声的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弯,将过滤面罩拆下来抖了抖又重新戴上去,身后忽然传来沈昼的声音:“还有备用,可以换一个。”
“还能用。”楚辞回过头去,沈昼虽然眼神明亮,但脸色倦怠,眼下青黑明显。
楚辞问:“你没有睡好吗?”
沈昼笑了一下,如实道:“我一直在想事情,就没有睡着。”
“想什么?”楚辞想起他昨天在听到老费顿讲完漆黑之眼的故事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天黑,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由道,“阿瑞斯€€L的事情吗?”
“也不全都是,”沈昼和他一起走到了小破楼的门口,席地坐在台阶上,“我在想,我成长的环境是典型的联邦式教育,崇尚自由和人性,但却很少有谁会明确告诉我自由和人性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从来没有怀疑,遵循着这样的理念去塑造新生代的价值观是否正确,二十岁之前的我和他们一样。
“但当有人,或发生的事情忽然打破这种既定的标准和刻板的理念时,我就会想,这样的价值观究竟是正确的吗?”
“那你觉得呢?”
“我?”沈昼的身体向后仰着,姿态看上去很放松,虽然周围是堆积成山的垃圾,是陈年腐败的废墟,是血红病态的天空,但是他却像坐在度假海滩的遮阳伞之下一样悠闲,“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叛精神,虽然有所怀疑,但一个种族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这并没有什么错。”
“但问题是,”沈昼道,“人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渺小一些,相对于宇宙万物来说。”
楚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了垃圾山上某个洞里,钻出钻进的老鼠。
沈昼笑着说:“它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在打洞,”
“你是不是觉得,”楚辞用手撑着下巴,“人有时候也很像那只老鼠,忙忙碌碌汲汲营营。”
“我以前有这么想过,”沈昼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在我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
“他是个老调查员,追了一辈子的案件和真相,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场爆炸里。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查清楚那件爆炸案的来龙去脉,因为工程经理贪污了原本应该用来做地质检测的款项,导致地热发生膨胀爆炸,而我父亲,那天恰好在父亲执勤。”
“那个工程经理至今没有受到什么处罚,因为当时的事故认定是热能源泄漏导致的意外,除了我,再没有人去追究真相到底是什么。那是我第一次对联邦写进宪法的理念产生了怀疑,如果真的崇尚人性价值,就不该这么草率的将事关某人性命的事情定论,对不对?”
楚辞低声道:“也不该因为基因异变而不管不顾霍姆勒的星舰坠毁事故。”
更不该毫无理由和根据,就投下一颗粒子炮,燃烧掉整个星球的生命。
不论是霍姆勒还是锡林,都是钉在联邦宪法上、和被高声宣扬颂歌的人性自由理念上的血刺。
“可是你说,这是你以前的想法,”楚辞问,“现在呢?”
“费顿先生所述说的一切让我吃惊,”沈昼缓慢说道,“但我更惊讶的是,当时的霍姆勒人,竟然可以在毫无救援的大灾变中活下来,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星球仍然存在着。”
“虽然它看上去病态而腐朽。”
“可能,相对于联邦所宣扬的那些写在纸页上美好品质,”他打了个呵欠,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这才是最真实的人性。”
“生命的本质在于顽强存活,自由生长。”
楚辞道:“所以这就是你一整夜不睡觉思考出来的结论?”
沈昼笑道:“也不全是,我还听了很久老鼠打洞呢。”
楚辞忖了一下,忽然道:“不对劲,如果是在里头,光靠耳朵肯定是听不见老鼠的响动的€€€€”
“是精神力感知,”沈昼眯起眼,“不过等级肯定没你的高,只是比一般人敏感些而已。”
楚辞惊讶的问:“你从来没有说过你觉醒过精神力!”
“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等回去二星我可以当故事讲给你听。”
“不过,”他打了个呵欠,“作为交换,到时候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楚辞没有犹豫的道:“好。”
他们俩就这么坐在台阶上,一直看着殷红天空大亮,天际线上的开始堆积起土黄的云,艾略特€€莱茵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没想到你们醒的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