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锁匠和安图瓦夫人的面子又不能不给,”戴夫揉了揉脸颊,两面为难,“所以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最好都不要让朱叶得到什么风声,不然我死定了。”
“明白。”西泽尔点头,“断时间内我们不会去自由彼岸。”
得到承诺,戴夫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再次缩回了服务器和电缆的空隙里。
回到风铃大道,艾略特€€莱茵也刚好回来,他正在将两把霰弹枪放在柜台上,又拿了几颗燃烧弹,坐在柜台后面的老婆婆道:“用不了这么多,萨普洛斯那个傻小子准头差的离谱,多好的枪在他手里都是浪费。”
撒普洛斯嘟嘟囔囔的去了后厨,艾略特€€莱茵又在小旅店的门口装了一个控制弹,引爆程序设置在老婆婆的终端里。
楚辞问:“阳台和屋顶要不要也装几个?”
“不用啦,”老婆婆摆摆手,“我这没你们想得那么危险,找到戴夫了吗?”
“找到了,”楚辞回答,“婆婆,您认认识朱叶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楚辞拎着武器包去了阳台,艾略特€€莱茵跟了上去,问:“为什么忽然问起朱叶?”
西泽尔复述了戴夫的反应,将芯片放在终端里读取。
“如果真的像戴夫说的那样,”楚辞道,“透漏一点消息就要被杀,那么朱叶根本就不可能放过在她眼皮子底下走私的老钟,更别说替老中去送东西的橙子。”
“你说的对。”艾略特€€莱茵沉思了一瞬,又缓慢的道:“除非……”
楚辞抬起头:“除非什么?”
“朱叶对老钟和康维利用绿色通道走私事情是知情的,甚至有可能,”莱茵皱起了眉头,“得到了她的默许。”
“所以康维被杀死和冒充,她不敢声张,因为怕自己纵容走私的事情败露?”楚辞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那杀掉老钟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放过他。”
“朱叶没有杀老钟,她在顾及着什么;老钟却着急于要将橙子和阿莱德灭口,生怕事情败露,”艾略特€€莱茵自言自语似的道,“既然朱叶有可能是知情者,甚至有可能是参与者,老钟忌惮的就不是朱叶,而是另有其人。”
“有没有可能,朱叶背后还有更大的老板?她和老钟忌惮其实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势力。”
“存在这种可能性。”
艾略特€€莱茵脑海中闪过什么,但是这念头太快他没有抓住,而西泽尔道:“芯片读取好了。”
他们看到了曾经属于康维那把钥匙的行迹。
首次出现在占星城九十一层,最后一站是在两个多月前,占星城二十八层。
“二十九层?”
楚辞问:“二十九层怎么了?”
艾略特€€莱茵淡淡道:“距离二十六层太近了。”
楚辞有些惊讶:“他知道二十六层的港口。”
西泽尔略作回忆,就想起来楚辞曾说过二十六层有一个秘密港口,曾被威尔逊€€卡隆用来运输被贩卖的儿童,而这个港口和神秘的西赫女士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看来颂布十分自信,”艾略特€€莱茵道,“认为没有人能拆穿他更换交通编号的把戏;或者他认为,就算这把戏被拆穿,调查者肯定也不会知道他如何离开自由彼岸,因为绿色通道足够隐秘……”
想到这里,莱茵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另外一个疑问:
绿色通道确实足够隐秘,可颂布是怎么知道康维手握一把绿色通道的钥匙的呢?又或者他不知道,他当时只是迫切的想找一个零件贩子或者机械手工匠人,误打误撞的遇上了康维,进而发现他有一把绿色通道的钥匙?
如此说来,颂布的运气当真是好到出奇。
“但我们当时问过,麦布纳不认识颂布。”楚辞的提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莱茵接上楚辞的话道:“二十六层的港口不止买麦布纳一个驾驶师,而颂布去港口应该更多的是因为那里有星舰。”
“他这这不是在自投罗网?”
“从我们一路追踪颂布其人的轨迹,对他的行事风格也算是有所领教,”艾略特€€莱茵道,“不可否认他实力强劲,并且非常谨慎,这一点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但谨慎的同时他又非常自负€€€€接上我刚才的话,就算更换过的交通编号被发现,绿色通道的事情也被发现,可二十六层的港口确实足够隐蔽,还记得吗?麦布纳当时非常惊讶我们到底是如何找到港口的,所以很少有人会将二十九层和二十六层联系在一起。”
楚辞点了点头:“知道港口的人少之又少,颂布恰好就是其中一个。但同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道:“港口已经被炸毁了。”
“对,这件事知道的人更少,”艾略特€€莱茵沉吟道,“顾勋当时来找我调查港口被毁的案件时曾经说过,但是不在港口的驾驶师全部被调遣去了另外的地方,知道港口被毁的,除了卡隆€€威尔逊和顾勋之外就只有为卡隆去现场探查的保镖,而这个保镖最后被灭口了。”
“设想当时颂布到达港口发现已经剩下一片废墟,他会怎么做?”
“他没有再用绿色通道。”楚辞道,“我们去二十六层和二十九层看看吧。”
艾略特€€莱茵点头,“低层相对封闭,打听消息还算容易。”
最终艾略特€€莱茵去了二十九层,而楚辞和西泽尔去了二十六层,三个人在三十层分别,因为从这里开始,升降舱就无法运行。
楚辞带着西泽尔徒步走过废弃的管状隧道,最终抵达二十六层。
这里很安静。
安静到死寂,安静到狭窄闭塞的街道上走过去的每个人都沉闷木讷,看到外来者一副畏缩姿态,仿佛见不得光的老鼠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近轨道口的街道上有一座红色屋顶的房子,房子依旧陈旧不堪,但房子里的灰裙女人却不知所踪,之类已经换了新的主人,路过的时候楚辞目光一斜,看到没有覆膜的窗户里,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挤在墙角。
他和西泽尔这次伪装成走私贩子,都戴了帽子和隔离面罩,身形也做了掩饰。没走多久光线就黯了下来,西泽尔皱眉道:“还不到黄昏。”
“这里的信号基站基本没用,终端用不了。”楚辞低声道,“而且人工大气层早就损坏了,天黑的很早。”
走了一段路,楚辞隐隐人的说话声,这里的人似乎都害怕极了声音,连高声言语都不敢,因此一点点声音都听得极其清晰,楚辞驻足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有人在唱歌。
他拉着西泽尔去了走到街道尽头,那里有一片空地,数十人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圈,双目紧闭抬头向天,双十合适,嘴里怪腔怪调的念念有词,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
楚辞一眼看到,带头的那位穿着青白长袍的人,手里拿着本小册子。
西泽尔犹豫道:“他们是在……祷告?”
楚辞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拜星教,你听说过吗?他们信仰一个叫‘造星之主’的神明。”
西泽尔摇了摇头。
这时候,信徒们刚好祷告完毕,一个一个告别了青白长袍的牧师,鱼贯的离开了空地。他们从西泽尔和楚辞身旁穿行过去,目不斜视,神情肃重。
“走。”楚辞拉着西泽尔,混在这群人中离开,“先去港口看看。”
在天彻底黑之前,楚辞和西泽尔到达了一面墙跟前。
周围毫无人迹,墙面上蓄积着厚重的植物,楚辞揪住那些藤蔓植物的叶子,用力往两边一豁。
“快点,”他回头对西泽尔道,“很快它又要长上了。”
西泽尔大概没想到此行的路程竟然这么猎奇,停顿了一下,才俯身钻进了藤蔓之后的洞口里。
水塔的升降井平台还在,楚辞指了指垂在空中的锁链,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让西泽尔跟着他走,他顺着锁链一直滑到底,一分钟后西泽尔也滑了下来,楚辞笑道:“还以为你又会嫌这样走危险。”
“我要是说了,”西泽尔道,“你打算怎么反驳我?”
楚辞一本正经道:“不能保证升降井平台还可以运作,而且声音很大,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这里还会有人?”西泽尔放目望去,只有倒塌的水管道和颓圮的残垣,甚至没有路,幽兰微光在黑暗中星星点点,
楚辞耸了耸肩。
他庆幸自己出色的记忆力,否则一定记不住走到港口的路。
原先的港口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单线轨道从中折断,只剩下三分之一摇摇欲坠的架在支撑点上,发射台和控制室不见其踪,只留下焦黑的残块,上面已经生出了萤火菇的幼苗。
哪怕知道此地无人,楚辞也和西泽尔走的得非常小心,照明只开了微弱的一小簇,并且依旧沿着轨道支撑点缓慢前进。
西泽尔忽然拽了楚辞一下,楚辞回头,照明的光线打在地上,照亮几个杂乱的、踩在灰尘上的脚印。
他蹲下查看了几秒钟,最终摇了摇头。港口炸毁之后卡隆的的保镖来探查过,顾勋也来过,而后来艾略特€€莱茵为了“查案”,还专门来过一次,显然已经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脚印。
在往前走,越靠近控制室,脚印越杂乱,似乎有人在这里徘徊良久。
两人沉默的前行,没有对话,因此黑暗中只剩下他们极其微浅的呼吸,一声叠着一声,直至完全重合,西泽尔轻声道:“去控制室€€€€”
楚辞忽然转过身去,目光锐利的看向黑暗虚空的某个方向。
西泽尔的话语由此戛然而止,而楚辞敏捷的跳上轨道支撑点,朝着刚才目光所及的方向飞奔而去。
黑暗中多了他轻巧的脚步声,除此之外依旧没有别的声音。
西泽尔皱了皱眉,跟着楚辞跑过去,精神力场随之展开。
有人!
有人在朝着港口的方向靠近。
像是扯着一根无声的细线,两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不断拉近,而到了某一刻,被追逐者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而追逐者终于不再掩饰自己行迹,一路如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经年累月的黑暗和静寂。
港口一直往前走是一片已经废弃的工厂,巨大的铁罐林立,仿佛进入了某个物种神奇的森林,地面上堆积着晶亮的玻璃岩,反射着萤火菇微弱的光线,像塞一地繁星。
这里本该非常容易躲避藏身,但是追逐者就仿佛拥有黑暗中可以透视的眼睛,他是伶俐敏捷的猫,是暗夜立冷酷的猎人;而被追逐者成了狼狈逃窜的老鼠,随时可能丧命的猎物。
双方的距离越勒越近,近到哪怕黑暗中看不到奔逃之人的身影,却可以听见他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楚辞抬手,拔枪,奔跑的速度也丝毫不减。
砰!
他其实开了三枪,但因为这三枪之间间隔的时间太短,以至于枪管处闪烁过一阵红色焰火之后似乎只有一声响动。
子弹在黑暗中竞相追逐的轨迹不可追寻,但最终却都狠狠的钉入了奔逃者的腿弯里。
黑暗中也看不见飚射的血花,甚至听不到吃痛的呼喊,但他的脚步明显慢了,楚辞又开了一枪。
那人跌倒在松散的玻璃岩上,费力磨蹭着躲在了钢架罐子之后,双手捏着大腿侧的一个血洞,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原生皮肤血肉,他细心的用防弹材料武装起来,可是对方该死的竟然用的是改造之后的动能枪,子弹接触到目标物体之后就会炸开,并且几具有非常强烈的腐蚀性,而他开枪的角度又很刁钻,这颗子弹卡在了他的髋骨里,几乎立刻就让他失去了行动力。
脚步声停了,于是他屏住呼吸,没有人任何声音,就像二十六层的废弃工厂永远无人造访……
这里太大了。
他侥幸的想,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们不会找得到€€€€
忽然,一束久违的光悄无声息的打在了他的脸上,很温和,像被死神应允的回光返照。
他分毫未察觉到有人出现在了他身后,直到脖子被骤然袭来的力道绞住。
“呃……呃……”
他的喉咙里只剩下短促的、连不成语句的断裂音节。
那人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拖到空地上,而从始至终,那束光都没有离开他的脸。
他已经在黑暗里生活了无数天,却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光亮,竟然是这种境地。
“颂布。”那人冷漠而笃定的道,“你竟然真的躲在这。”
是个陌生声音,从未听见过,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还不会死心,他觉得自己还能和上次一样逃走……可是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恐怕只能打消方才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