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楚辞皱起眉,“生气了?不应该啊……”
“没有。”西泽尔还想解释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紧紧的抿起,成了一条肃然的线。
楚辞很少见到他这样,冷肃深沉,目光如冰,眉头微微皱着,压迫感极强。
“怎么了呀?”他迟疑的问,“真的生气了?”
“没生气,只是想起了别的事。”西泽尔看着他,“难道你还怕我生气?”
“怕啊,”楚辞说“怕你又忽然不理我。”
“没有。”
“什么没有?”
西泽尔忽而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想逃走,因为对楚辞他说不出哪怕万分之一的谎话,甚至宁愿此刻自己是个哑巴也好,这样就不用回答楚辞的问题,也不用被他疑惑的目光所诘责。
可他又没有做什么,西泽尔想,是我的错。
西泽尔低声道:“抱歉。”
“你好奇怪。”楚辞凑近通讯屏幕,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忽然不理我,又忽然道歉,前言不搭后语的,好歹有个理由吧?”
半晌,西泽尔才道:“要是没有呢?”
“没有就算了。”楚辞耸了耸肩,煞有介事的点头,“看来穆赫兰师长脾气古怪又反复无常,是真的。”
西泽尔莞尔,半真半假的道:“嗯,是。”
“好吧。”楚辞妥协一般道,“其实我是因为去了S俱乐部的聚会才回来这么晚的。”
“你还在那个社团?”
楚辞点头:“沈昼让我多了解了解,他说基因主义……”
他的话语没有停,西泽尔却只听进去前半句。楚辞应该很讨厌这种事,还会因为沈昼的话一直没有退出社团……西泽尔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心底生出强烈的愧疚,就像一张网,将他整个都包罗进去。
不,不应该这样。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楚辞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远方传来,西泽尔想,确实很远,北斗星距离晴空星十几光年,太远了。
他说道:“我在听,你说基因主义观念比你想的要根深蒂固、历史悠久。”
西泽尔决心换个话题,“你到家了吗?”
“马上,我走到柳叶小园了。”楚辞问,“你的精神分析学的怎么样?”
“我在做简单的记忆模组练习。”
“已经可以分析记忆了?”楚辞有些惊讶,“这么快。”
他找研究所专门研究精神力学的老师咨询过相关问题,精神分析学专业本科需要五年,核心课程加上关联学科要一年的学习才算入门,可西泽尔才开始学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可以分析记忆了,这速度堪比空间转移。
楚辞提醒:“小心精神负荷。”
西泽尔笑道:“没那么严重,我又分寸。”
“是因为这件事吗?”
西泽尔一怔:“什么?”
楚辞道:“你是因为这个才闷闷不乐的吗?”
“我……我没有不高兴。”西泽尔低声道。
“但你也没有高兴。”楚辞自顾自道,“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暂时放一放,反正也不着急这一时。”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道:“好。”
“你不要觉得找我会打扰到我,没关系的。哥?”
“嗯。”
楚辞又叫了一声,西泽尔疑惑:“我刚才答应了。”
“你不是喜欢我叫你‘哥哥’吗,”楚辞眨眨眼,“我多叫几声。”
西泽尔哭笑不得,笑完了,缓缓道:“也不是……”
没等楚辞问什么不是,他就道:“快点回去休息。”
楚辞只好点头答应。
通讯断连的时候楚辞刚好走到公寓楼下,他要上台阶的脚步一顿,忽然问埃德温:“他在晴空星吗?”
“在。”
“最近去晴空星的航班是几点?”
埃德温的声音在暗夜里毫无温度:“凌晨三时。”
楚辞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零时五十分。他转身原路返回向学校大门:“给我买一张票。”
……
凌晨的天枢港也并不安静,楚辞坐在候机大厅的排椅上,看着眼前人流穿梭,一边思考编个什么理由给谢青祀请假。最后想起弗洛拉说落雨要出差,于是他给弗洛拉留言让帮忙打个掩护,请假条上赫然写上“实验室人手短缺需帮忙云云”,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候机。
凌晨三时星舰起飞,北斗星距离晴空星不算远,甚至都不用跃迁,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航程,四时不到半,楚辞已经走出了晴空星的空港。
天还没有亮,大气层是清凌凌墨蓝,楚辞走过无人的街道,思考着如果军区保卫处岗哨不给他开门,自己翻墙潜进去的可能性。但没想到站岗的士兵竟然认识他,验证过权限之后就给他放进去了。
楚辞本来想给西泽尔一个惊吓,结果蹑手蹑脚的进门,正好迎面遇上西泽尔刚从盥洗室走出来。
“……早上好。”楚辞抬起手,胡乱挥了两下。
西泽尔似乎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
“我啊,”楚辞挠了挠脑袋,“我来找你啊。”
西泽尔慢慢皱了一下眉。现在才不到凌晨五时,他还穿着昨天晚上通讯时候的衣服,大概率没有回去,连夜从北斗星飞过来的。
他内心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并且在不断扩大,扩大到理智的边缘时才堪堪停住阵脚。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斥责两句说楚辞胡闹,太随心所欲了……这么累……耽误课程,随便一个理由都行。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的话太多了,多到能将一个人淹没。
“你怎么起这么早?”楚辞问,“不对,你不会没睡吧?”
“睡了,和你通讯完就睡了,刚起来。”
“你又不是这个时间点上班。”楚辞眼尖的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几枚芯片,抬头道,“你又要做精神分析?”
“明天很忙,又没有时间了。”
楚辞嘀咕:“不是都说了不着急……”
“那就不分析了,”西泽尔笑道,“过一会去吃早饭。”
楚辞点了点头,稀奇的“啧”了一下:“你竟然不说我乱跑?”
西泽尔神情未变,眼中的光却黯了黯,这一瞬间像扑朔迷离的风灯,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从旁边的衣架上拎起外套,扣上第一颗扣子时,轻声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楚辞没太在意,只是道:“要不你休息几天?”
“我不是刚休过假?”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楚辞走到他跟前,抬起头看着他,“我都在你面前了,不能告诉我吗?”
西泽尔安抚的笑了笑,却偏过头看向别处:“能有什么事?就是有点累,精神分析确实很耗费精力,我有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你今天早上还打算继续。”楚辞郁闷道,“疯了吧?”
“有时候会着急,”西泽尔道,“我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如果提前获知到一些信息,就可以提前做准备。”
“虽然你说得对,但不是牺牲你的精神健康作为前提的。”
“嗯。”
“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安慰你了。”
西泽尔失笑:“你还要怎么安慰我?”
楚辞想了想,抬起手:“我抱抱你?”
西泽尔愣了一下,却稍稍往后退了退。
楚辞疑惑的看着他,西泽尔立刻道:“我怕痒,而且会弄皱衣服。”
“哦。”楚辞只好放下手,若无其事道,“那我们去吃饭吧。”
吃过早饭,西泽尔让他回家去休息,等下班之后送他回北斗星,结果楚辞在往回走的途中接到奥兰多的通讯,说今天下午项目临时抽检,问他跑去哪了。
楚辞很无语的给西泽尔留了言,然后原地返回北斗星。
等到做完项目检验已经是晚上,他才感觉到有点累,于是回家洗漱之后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一道西泽尔的未连接通信,时间在昨天晚上他睡着之后。
他顺手按了从新连接,和西泽尔抱怨了抽疯一般的项目检查,西泽尔语气如常,似乎听了他的劝,精神恢复了些。
通讯断掉之后,楚辞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而从这天之后,西泽尔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隔三差五和他通讯,只是再没有提过精神分析的事,加上每天课程也多,他又总想着要多学点东西,心中那些疑惑和顾虑也就烟云一般,逐渐消散了。
因为有楚辞做“监工”,他和奥兰多陈柚的实验项目很快就到了尾声,奥兰多一边嘀咕着“我这辈子都没有怎么努力过”一边小心翼翼的做实验,最后一项实验结束,他和陈柚不顾实验室违禁规定欢呼出声,差点被管理处的老师赶出去。
接下来就只剩下将实验结果撰写报告和论文,报告很好写,而在有实验数据的基础上论文也不难,三个人暂时放松下来,陈柚提议出去玩一趟,以庆祝他们的项目试验圆满成功。
庆祝实验结束回家的路上,楚辞接到了西泽尔的通讯。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我怕会变成惊吓,就提前告诉你,”西泽尔说道,“我明天去北斗星。”
“嗯?”楚辞好奇,“你来北斗星做什么?”
“开会。顺便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想把‘深渊’和霍姆勒的事情告诉秦教授和靳总,可以吗?”
“可以啊。”
西泽尔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都考虑好了,”楚辞道,“到时候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就行。”
“……好。”
楚辞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答应的有点勉强?”
“哪有?”西泽尔好笑道,“我只是觉得……”
觉得你也许,对我信任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