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都在干活,”小女孩拧着眉头,“如果我不干,就显得我很没用。”
楚辞“嗤”的笑出声,蛊惑孩子:“我也没有干活,我和你一样没用。”
小孩慢慢“哦”了一声,忽然双手叉腰:“那你还不赶紧起来去干活,没用!”
楚辞:“……”
他站起身来,顺手将小女孩抱起来往出走:“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小孩子听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道:“我爸爸说是你昨天晚上救我回来的,不然我就会被饿狼吃了。”
她说着打了个寒战,从头发丝到脚尖似乎都抖了一下,头上一撮呆毛东倒西歪的摇晃。
“谢谢你。”小女孩认真的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海伦娜,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报答你。”
楚辞问:“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小海伦娜自信满满:“我也要救你!”
楚辞笑着道:“好啊,我们一言为定,要不要拉钩?”
未成想小海伦娜竟然露出几分鄙夷神色:“小孩子才玩这种把戏,我们大人都签合同。”
“嗤。”楚辞猝不及防的笑出了声,“你知道合同是什么吗?”
海伦娜眨着懵懂的眼睛:“什么?”
这时候,海伦娜的妈妈,莫利夫人从外面走进来,责备海伦娜道:“你都多大了还要姐姐抱?快点下来,姐姐一会就要走了。”
海伦娜乖乖从楚辞怀里滑下来,去了自己的小房间。
“莫利告诉我,是你们昨天晚上救了海伦娜,”莫利夫人虽然已经没有了敌意,却依旧疏离而拘谨,“谢谢你们,之前有一些误会,还请谅解。”
“没关系。”
“一会就吃早饭了,”莫利夫人的目光看向别人,“吃过早饭你们就可以离开了€€€€不,我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
“没事。”楚辞说着看向了窗外,淡红天空低垂,云像是败絮一样堆着,泛着一些病痛般的青灰。
他去卫生间洗漱,龙头上的水流很清澈,比他最近在霍姆勒见到的最干净的水还要干净。玄关的墙壁上挂着一只钟表,显示此时是早晨七时四十三分。从卫生间出来,楚辞去了外面,西泽尔正在和莫利队长将一些燃烧材料块搬到外面晾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西泽尔惊讶道。“我以为你还会再睡一会。”
昨天晚上楚辞对他说过“晚安”之后他就睡着了,但是楚辞并没有,他都一觉睡醒了,楚辞却还醒着。
“莫利夫人叫你们吃早饭呢。”楚辞道。
莫利队长回过头,对着楚辞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道:“你们先吃,我们搬完剩下一点。”
楚辞下意识道:“别搬了,一会可能要下雨。”
“诶?”莫利队长疑惑,“可是气象组没有发布通知€€€€”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犹豫道:“天气似乎确实不是很好……”
“别搬了,”他招呼西泽尔,“只剩下一点,我自己来就行。”
“我刚才去把你们的车开回来了,就停在后面,你去看看东西缺没缺。”莫利队长接着说道。
西泽尔应声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房子后面的空地。
“不过武器要暂时管制一下,等你们走的时候再还给你们。”莫利队长笑着道,“希望你可以谅解。”
西泽尔说了声“没关系”。卫兵们昨天将西泽尔和楚辞捆起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搜了身,现在他和楚辞身上都还留着枪。西泽尔将车子后备箱背包里的东西理了一遍,惊讶的发现楚辞装在背包侧面的那个电磁脉冲枪并没有被管制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乘莫利队长不注意,将那把电磁脉冲枪拿了出来,然后跟着莫利队长回去吃早饭。
结果果然像楚辞说的那样,他们的早饭还没吃完,外面就开始下雨,并且是瓢泼大雨,倾江倒海一般就降了下来,莫利队长顾不上吃饭,连忙跑出去将刚搬出去的柴火又搬回来,西泽尔也去帮忙,本来楚辞也要去,但西泽尔担心他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如果再淋雨又生病,就没让他去。
结果等他们把柴火搬完,雨幕已经如同水浪般,将整个天地都淹没其中。跟着还起了风,巨大的风吹得雨帘倾斜,隔着窗户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是处于水底世界。
莫利队长披着一件雨衣出门,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语气凝重的道:“是突发异常天气,气象组没有监测到,现在工程组加急去查看加固河堤,希望不要发水灾。”
“妈妈,”窝在莫利夫人怀里的海伦娜抬头,“什么是水灾?”
“就是因为降雨导致的河水流域水平面上涨,如果超过了河堤,水就就会流淌出来,”莫利夫人耐心的道,“河堤就像一个小盒子的边缘,如果里面装的水太多了是,就会溢出来,淹掉周围的东西。”
“看来你们今天是走不了了,”莫利队长看向西泽尔,“这么坏的天气,太危险了。”
西泽尔缓慢的“嗯”了一声,看向了楚辞。
他们都知道,“漆黑之眼”是没有天气变化的,连风都没有,更别说这样的瓢泼大雨。
楚辞低头看了一眼西泽尔手腕上的机械表,依旧和这里的时间相差五小时。
难道,他们是真的已经不在“漆黑之眼”里了?
“妈妈我困了。”海伦娜缩着身体,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打盹。
“要不回房间去睡一会?”莫利夫人低声问,“一会妈妈叫你。”
“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飞€€€€”
海伦娜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莫利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她抬起头,惶惶不安的看向站在门口和丈夫交谈的那两个外来者,见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才是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对上海伦娜懵懂无知的大眼睛,轻轻的“嘘”了一声。
“说起来,早上的时候,林为什么会知道要下雨?”莫利队长好奇道,“我们这里的气象组都没有侦查到云团的变化。”
“我认识一位做向导的老先生,”楚辞道,“是他教给我怎么看天气的。”
“可以只凭眼睛看,就能知道天气变化?”莫利队长似乎有些吃惊。
楚辞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有时候不准。”
“那也很令人惊讶了……”
下午的时候雨依旧没有停,吃过晚饭,莫利队长建议楚辞和西泽尔提早休息,等到明天如果雨停了,就可以早点出发。
小隔间里没有开灯,楚辞扣上门,低声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漆黑之眼’不会下雨。”
然而西泽尔却缓慢的道:“我们还在‘漆黑之眼’中。”
“可是€€€€”
“但是似乎,”西泽尔皱眉,“掉入了时间场的裂缝,我们来到了某一个过去的时间节点中。”
“哈?”楚辞张了张嘴,“过去……”
“我早上帮莫利队长搬柴火的时候偷偷看了一下他的配枪,是苍耳3M,这种枪在上个纪元中期被联邦军队广泛使用,是动能武器时代的代表作。”
“好家伙,上个纪元中期!”楚辞目瞪口呆,“这也太离谱了。”
接着他却心生疑惑:“如果是上个纪元中期,古董号还没有坠毁,霍姆勒应该还在移民时代,可是这里的人为什么也不使用智能设备?因为现在是‘隔离期’?那也说不过去,隔离期只是隔绝了星网信号,电子设备是完全可用的,可是你看他们,就像原始人一样,除了光能储存灯板,其他什么都不用。”
西泽尔摇了摇头。
而且……
他将目光投向了雨流冲刷的窗户,这里与其说是小村镇,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个临时营地,营地里的人不使用只能设备、戒备森严、排斥外来者,却又本性善良,就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傍晚倏忽而过,夜幕降落时雨势并未减小,雨声如浪,层叠不休。
到了夜半某一刻,整个营地上忽然想起尖锐的哨笛声,接着小隔间门外传来“哐哐哐”的敲门声,莫利队长疾声道:“林,西泽尔!河水马上就要漫过河堤了,我们得马上去后山!”
楚辞和西泽尔同时翻身而起,打开了小隔间的门,莫利队长身上披着雨衣,滴在地上积水逐渐汇聚成一滩,莫利夫人正在忙着收拾东西,莫利队长催促道:“拿吃的和清水就好,快!”
莫利夫人着急的手忙脚乱,这时候,海伦娜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小卧室里走出来:“妈妈,怎么了?”
“我们要去后山避水,”莫利夫人说着,焦急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大声道,“林,快帮我给海伦娜穿上雨衣,她的雨衣在左边五斗橱的第三个抽屉里。”
楚辞从抽屉里找出小女孩的雨衣给海伦娜穿上,又给她穿上雨靴,莫利队长语速飞快的对西泽尔道:“我已经向长官报备过了,你们跟着家属一起撤去后山,不要乱跑€€€€”
他停顿了一下,道:“车一会就会到门口,帮我照顾一下海伦娜和她妈妈。”
莫利队长说完就再次冲到了雨中,西泽尔帮着莫利夫人很很快收拾好东西,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苍白的脸颊笑了一下:“幸亏有你们帮忙……海伦娜,不要乱跑,来妈妈抱着。”
海伦娜一把扣住楚辞的小腿:“我要姐姐抱!”
莫利夫人无奈,楚辞弯腰将小女孩抱起来,道:“要听妈妈的话,不要乱跑。”
十分钟后接他们去后山的车来了,是一辆重卡,后车厢搭着雨棚,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窃窃私语声和雨流一样嘈杂,几个人爬上了车,楚辞注意到车里似乎都是女人和老人,还有小孩,想必男人都去加固河堤了。
这里的人不少,在往后山的路上楚辞看见好几辆这样的重卡。山路崎岖,又是夜雨天气,司机将车开得小心翼翼,速度也并不快。雨声、风啸声和远处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叠在一起犹如潮涌,似乎那巨大的、冰冷的浪下一秒就要打在人们的头顶。
车厢的气氛非常压抑,海伦娜低着头,将楚辞雨衣上的绳子打结玩,周围的人时不时会偷偷看楚辞和西泽尔一眼,但如果楚辞抬起头,他们就会立刻心虚似的,将目光转向别处。
直到一个小胖子对自己的母亲道:“他们是外来者!”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但其实是个大嗓门,整个车厢的人全都听见了。
议论声顿起。
莫利夫人赶紧道:“莫利队长已经给长官报备过,长官同意他们跟随去后山避难,难道因为他们是外来者,就不允许他们去避难吗?”
“可是,”一位女人声音踟蹰的道,“只有我们在这里生活,他们毕竟是外面来的……”
“我们离开后也不会将你们的消息外传,”西泽尔道,“请相信我们。”
“你们才来我们这里第二天,”女人尖刻的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这时候车子停了,司机大声道:“到了,大家快点下车,我马上就要去运河堤材料了!”
车厢里争执这才停息下去。
后山并不非常高,卡车所停靠的位置实在半山腰上一处天然的避风港,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临时避难所,此时这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
“我们找个地方等莫利吧。”莫利夫人说着,往雨棚的方向走去。
雨棚是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海伦娜冷得直打哆嗦,楚辞只好将她抱起来扣在怀里,过了一会,海伦娜幽幽道:“姐姐,你身上比外面的风还要冷,我更冷了。”
楚辞:“……”
莫利夫人哭笑不得的将海伦娜接了过去,她无意中碰了一下楚辞的手背,惊讶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穿的衣服太少了?”
楚辞摇头:“我一直都这样,不冷。”
又一辆重卡到来,雨棚里人逐渐拥挤起来,西泽尔往楚辞这边靠了靠,然后伸过手,将他的手包裹进去。
楚辞抬头去看他,可他的脸逆着光,只能看见昏光暗影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他手掌心里,被潮湿的雨浸润的温度。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声,楚辞顺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拼命在人群中拨来拨去:“阿洛!阿洛你在哪?”
工作人员立刻过来安慰那个女人才得知,她的儿子不见了。
正是刚才在车上质疑楚辞和西泽尔的那个女人。
他们是第二批车拉上来的,女人本应该跟第一趟车走,但当时她的东西没有收拾完,就将自己的儿子先推了上去,自己跟着第二趟车,可是自己来了,却并没有见到儿子。
“他,七岁,大概这么高,西瓜头……对,穿着一件绿色有荧光的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