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朋友,我应该对你负责。”
诺亚和楚辞并排走进了一间安静的酒店€€€€这是新的聚会场所。
“是詹妮斯€€简女士提供的地址,”诺亚解释道,“这次聚会也是她组织的。”
楚辞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詹妮斯€€简是谁,华林控股的副总,沈昼前段时间刚刚替他们打过一件标的额很大的案子。他随口问:“她想要接替琼的位置吗?”
片刻,他抿了抿唇,不无讽刺地道:“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诺亚对他的我行我素已然习惯了,并没有因为这句嘲讽而露出什么不快的神色,只是提醒道:“待会可不要这么讲话,至少不要说出来。”
楚辞嗤笑:“难道我话很多吗?”
“也是……”
因为是詹妮斯€€简发起牵头了这场聚会,因此她本人也很好的充当了东道主的角色,她今天打扮的很隆重,典雅的礼服和烫得一丝不苟的卷发都仿佛在发光,无一不昭示着她稳操在握的气场和愉悦的心情。
她果然是想“夺权”。诺亚压下心中的不悦,虽然他并不反对,但是此人实在有些着急了,这反而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詹妮斯€€简很热情地和诺亚还有楚辞打招呼,另楚辞惊讶的是她竟然还记得自己是谁,而詹妮斯笑得有些夸张地道:“这样漂亮的脸蛋,想要忘记确实很难。”
这场聚会和上次在咖啡馆的一样无聊,诺亚被熟人拉着谈一些公司的事情,楚辞就乘机溜走,他本来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一会,却不想过去才发现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却因为她身材瘦小而被沙发靠背遮去了大半,以至于楚辞没有看到她。
楚辞原本想要退开,年轻的女人却讶然道:“是你?”
见楚辞不回答,她主动道:“我是王斯语,上次在咖啡馆,我们在询问室门口遇到过,当时你和克里斯托弗€€诺亚在一起。”
楚辞点了点头,道:“我记得,王医生。”
“你可以坐在这。”王斯语主动道,“我不会打扰你。”
她都这样说了,楚辞要是再离开就显得不太礼貌,于是他坐在了王斯语对面。
两人并没有说话,却也并不尴尬,就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是偶尔相遇在了空轨站台。
直到诺亚来找楚辞:“你怎么在这?”
“我就过来坐坐……”
“啊,王医生。”诺亚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转向了楚辞,“我刚才遇到了我们的老校友陈副司长,他是我们的学长,在教育部工作,我们刚才提到你,你得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好。”楚辞起身,出于礼貌他对王斯语说了声“再见”,王斯语朝他笑了一下,微微点头。
所谓学长,已然不知道长了多少届,因为陈副司长已经年纪过百。楚辞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和詹妮斯说话。
诺亚笑道:“师兄,我把她带过来了。”
楚辞问了声好,詹妮斯道:“看起来是你们北斗学院的校友会,那我就不打扰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显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其他人也就当她是开玩笑。
而詹妮斯解释道:“我正好有点问题要和陈副司长请教,不知道愿不愿意赐教?”
陈副司长笑着摇头:“如果是你们安全项目的问题,我可答不上来。”
“当然不是,”詹妮斯优雅地拨了拨耳边的鬓发,“也许和某个学校有关,但我没有在星网上找到半点准确的痕迹……您有没有听说过,丹尼尔斯学院?”
陈副司长皱着眉,似乎在回忆什么,少倾,他摇头:“我没有印象,不过我可以让秘书帮你查查档案。”
“那再好不过了。”
詹妮斯笑意盎然地看向楚辞和诺亚:“你们两位,有听说过吗?”
诺亚摇了摇头,而楚辞非常缓慢地挑了一下眉毛,他轻声道:“简女士,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的?”
詹妮斯€€简微笑道:“一个朋友那里。”
“什么时候?”
“也许是昨天?或者其他什么时候,我忘记了。”
詹妮斯混不在意地说着,纤细手指上,一枚红宝石戒指在灯影之下浮光流彩,殷红如血。
第408章 我们仨(上)
“这绝对不是巧合€€€€”
“等等,等等。”沈昼打断楚辞的话,“你刚才说什么?詹妮斯€€简,她是华林控股集团的副总,她在聚会的时候提到了丹尼尔斯学院……可是那又怎么样,你觉得她和雾海有关?”
“不是,”楚辞冷冷道,他对沈昼刚才打断他的话非常不满,“哪怕是在雾海,也很少有人听说过丹尼尔斯学院,因为霍姆勒和其他星球基本是隔离封闭,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去霍姆勒的商人和掮客也大都只知道乌拉尔巷。”
在沈昼疑惑的目光中,他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是从喉咙里艰难地呕出来一般,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念:“我要说的在于,连雾海人都很少听说过的地方,为什么在联邦,在首都星会被提起?因为我前几天刚和蕾妮说过丹尼尔斯学院,而简,才是杀害蕾妮的凶手!”
“这是蕾妮留下的讯号!”
沈昼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一贯口齿伶俐的他罕见的语无伦次:“你,你说,真的?什么?”
“詹妮斯€€简,在埃布尔森€€琼被谋杀的当天晚上也参加了咖啡馆的聚会,”楚辞没有在意他结巴地提问,“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去的,应该可以查到,但我觉得琼的死,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瞬间的呆愣过后沈昼立刻进入了状态,他模糊的双眼逐渐清明起来,语速飞快:“你和蕾妮说过丹尼尔斯学院?”
“对,她第一天回俱乐部去找汉克的时候,我送她去你的安全屋,我们俩在空轨上闲聊,提到过。”
“而今天晚上的聚会,詹妮斯€€简也提到了丹尼尔斯学院?”
“她在问一个教育部的副司长,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这确实值得深思,除非她去过雾海,或者接触过某些雾海来的人……”沈昼低声自言自语,“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去过雾海,是从雾海听到这个地方,她就不会愚蠢到再在聚会上去询问别人;而后者,更不可能,雾海来的人不会愿意和首都星的金融大鳄打交道。”
说完,他发现楚辞直勾勾地盯着他,沈昼“嘘”了一声,道:“你和我除外。”
“再加上她是俱乐部聚会的常客,而且就我所知,简的精神力等级并不算高,她加入俱乐部肯定是动用了某种关系,而这种关系,大概率就是埃布尔森€€琼……”
“如果,我们做一个适当的假设,她就是吉尔背后的那个人,”沈昼撑着下巴,在原地踱步,“首先,她的权势足够大,华林集团在首都星甚至在整个联邦都是拍得上号的是财团巨鳄,而且它的CEO€€€€也就是詹妮斯€€简的父亲,科林€€简,和安全局、基因控制局的关系都相当不错,他们是安全局最大的合作供应商之一。”
“其次,琼死亡的当天,她就在咖啡馆,如果是她下手杀了琼,或者琼被害的时候她就在现场,她遗漏了某样昂贵的饰品,也许是一条手链,也许是一枚戒指,这件玩意被同样在现场的温巧安带走。
“温巧安逃离现场之后去了俱乐部,将这件小东西藏在了面霜瓶子里€€€€蕾妮的死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而这也为她招致了杀身之祸,或者她本来就打算杀了温巧安。
“可是汉克没有在温巧安的家里找到这件‘罪证’,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各种典当行、珠宝店询问,他疑心温巧安或者别的谁会将这东西卖掉。”
“而蕾妮,”说到这,他的声音明显间隔了一下,才继续道,“蕾妮回去找这件东西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也许当时她不在场,也许她在,他们很有可能拷问了蕾妮,而蕾妮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是那天和你聊天的内容,只有你们才知道的东西。”
“对,”楚辞几乎破不接待地点头,“就是这样,完全合理,一定就是这样!她就是杀了蕾妮的凶手。”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昼苦笑了一声,这笑容很勉强,有几分风雨飘摇的意味,他低声道:“她真是个聪明姑娘。”
楚辞抬起手中的杯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才发现这是一杯红酒。他并没有离开聚会,只是找了一个僻静的阳台和沈昼通讯,刚才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一个待应生,随手接了待应生递过来的酒杯。
他一向不喜喝酒,但其实按照他的体质,麻醉剂和镇定剂都可以当糖豆吃,大剂量的烈酒也只能让他有片刻的不清醒,更何况只是一杯普通葡萄酒。
但是刚才这杯酒下肚,楚辞觉得自己心中升起了淡淡的燥热,这像是从心底深处被唤醒的,某种急躁、迫切的情绪,混杂着他独有的锐利的气场、破坏和毁灭的欲望,几乎要凝为实质,连他自己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楚辞率先打破了他和沈昼之间的沉默:“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查她。”
沈昼似乎在走神,隔了两秒钟才答应:“嗯……”
楚辞的眼睛里迸发出锋利的光,他加重了声音:“你明明已经知道她有嫌疑,沈昼,她很有可能是杀死蕾妮的凶手!”
而沈昼点头:“我知道。”
楚辞往前一步,通讯屏幕里他冷若冰霜的面容被放大,就像是站在沈昼跟前:“告诉我,你会调查她,你会替蕾妮报仇。”
沈昼像是再次清醒了过来,他看着楚辞,缓缓皱起眉头:“我会,我当然会。”
他皱眉的动作很细微,大概只有零点五秒的迟缓,但在楚辞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慢镜头,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不再是漫不经心,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这瞬间里他一定思考了什么,也一定有什么东西动摇了,楚辞说不上来,但他能感觉到沈昼和平时不一样,很不一样。
“你不是要睡觉吗?”楚辞换了更轻松的语气,“怎么又醒了。”
“工作上有一些紧急事情要处理。”沈昼语气如常地回答道,他耸了耸肩,“毕竟今天请假了。”
楚辞将酒杯放在阳台的小圆桌上,轻声问:“沈昼,你怎么了?”
“我?”沈昼指了指自己,似乎为这个问题感觉到惊讶,“我没事,我只是没休息好,我很愧疚,我知道你也是,但是……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无法挽回,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调查站詹妮斯€€简的底细,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替蕾妮报仇,吉尔确实只是个小喽€€。”
楚辞拿着空酒杯回到了宴会厅。
诺亚惊讶道:“你喝酒了?”
楚辞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事,我酒量很好,不会醉。”
“不,我是说……”诺亚打量了他一秒钟,忍住想要后退的奇怪感觉,低声道,“林,你身上都是低气压,让我觉得有点,有点不适应。”
在其他人眼里,林是天才,哪怕他性格古怪,高高在上或者言行怪异都不足为奇,北斗学院里一直都有她性格冷厉,随心所欲的传言。但和她熟悉的人却都知道,她虽然时常面无表情,却和“性格冷厉”没有多大关系,她还算好相处,也很有礼貌,甚至很爱开玩笑或者恶作剧。
这一点诺亚深有体会。
但是现在,他几乎就要相信那些传言了,这一刻他见到了一个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林,他确实气质凌厉,几乎锋芒毕露,有种漠然地冷落感,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抱歉。”楚辞将空杯子递给了经过大待应生,道,“我想回去了。”
“好。”诺亚点头,“我们走吧,你刚才喝了酒,我送你。”
楚辞没有拒绝。
“去穆赫兰元帅府吗?”诺亚问。
楚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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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没有休息好。”沈昼说着,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而下,他发现自己眼下有聚积的青黑,这很正常,他想,缺乏睡眠就会这样,而他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了。
Neo低头看着终端信箱里的短讯,清淡地道:“你睡不着吗?”
沈昼抹了一下脸,从盥洗室探出头:“不是,我做了梦,噩梦。”
“哦。”Neo的反应相当冷淡,“那没事,我几乎每天都会做噩梦。”
沈昼怔了一下,道:“这是你不愿意夜里入睡的原因?”
Neo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做了什么噩梦?”
“我觉得这很正常,”沈昼叹道,“毕竟蕾妮死了,我应该为此负完全的责任。”
“我是在问你,”Neo一字一字道,“你做了什么噩梦。”
可是沈昼犹豫了。
他摇了摇头:“你不会愿意听的,其实很没意思€€€€”
但他从Neo脸上看到了不耐烦,一般来说,Neo显著的表情很少,她很少会有显著的情感表达。但是现在,沈昼在她脸上看到了非常鲜明的,不耐烦。同时她的眉毛压得很低,她还在生气。
沈昼觉得有些惊讶,他只好道:“我梦见了,我父亲死的时候。”
Neo温吞地“哦”了一声:“你为蕾妮的死愧疚,但你却梦见了你父亲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