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有训斥你?”
“没有。”徐连摇摇头€€,始终没有去€€看顾€€,顾€€也是同样,“他只是让我€€往后不可再如此。”
一句话€€落,两个人€€又陷入了安静中。
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
第80章 毁容奴侍(13)
顾€€无意识地€€将书翻了一页, 带出些声响来。偏偏两人都未曾看去,只依旧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
“元琼。”半晌听得徐连喊他, “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看你伏在案上睡着了, 想问问你,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书在手上也无用,顾€€将其搁在了桌上。
到底是较徐连年长些, 平日性子也沉稳,顾€€略作休整, 将心绪稍微放平。
“昨日回去,我心中记挂你,想你明日可会后悔, 又想我要如何教你明白我的心意,接受我,翻来覆去, 总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亦全€€都是……”
“云怀。”顾€€听得他的话,心中仅有的平静尽数破碎,“不要再说了。”
往日就算有人对他深有好感,要么就是直接被顾朴生拦住了, 要么也是含蓄委婉。何曾、何曾像徐连这样,竟是要明明白白将情€€容都说出来?
顾€€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更没有被人如此当面诉说情€€意。一时脸上仅余的病色,也被嫣然绮丽所代。
他直站起身,却被徐连误会, 也连忙跟着站起来,将他一把拉住。
两人手碰着手, 都是暖烘烘,烫滚滚。
徐连情€€态比之€€顾€€更甚,可话更是倒豆子一样,犹如战场杀敌,奋起直追。
“我是真心欢喜你,想同你在一起的,昨天我说的话,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又或者,心底可有什€€么顾虑?你不要我说,是不是当真后悔了,昨天答应的话也只是哄着我先离开,往后就要这么跟我断了来往?”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走?”
听他越说越伤心,声音哽咽,竟似要哭出来般,顾€€心底也微有急意,反手握住了对方。
“我并非要走,只是从未有人跟我说过这般话,一时情€€难自胜。”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廓也是微微发€€红的,那€€种情€€窦初开的模样愈发€€明显。
初时只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徐连,但越讲心底反而越通达起来。尽管依旧不太好意思,可到底算是回应了人。
“我并非哄你,也并非要同你断绝往来。”
“你跟我表明心意,我心内诧异,不知道你是何时起的心,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此前我也没有对旁人动过心,更不知道该如何、如何去回应你,教你也能高兴些。我怕做的不妥当,反伤了你的心。”
顾€€没动过心,没喜欢过别人,他担心的是如果答应了徐连,到后来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喜欢,他所给对方的也不是对方需要的,不免将彼此的情€€分白白毁去。
他是被爱的,就算有任何不对,也不会受到伤害。可徐连不同,顾€€此语,皆是为了对方考虑。
他一番话让徐连胸腔登时酸涩鼓胀不已,又往前跨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缩小。
“我不怕的。”他只要顾€€不讨厌自己,不回避自己就够了,剩下的他都可以慢慢努力,“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看到你在茶楼,过后想找你吗?”
“记得。”
“我那€€时候见你,就觉普天之€€下的光彩,都在你一人身上,视线千万般都无法离开。并非你不能察觉,是我一开始就抱了这种心思,有意亲近,你只当是我们相识渐久,不曾防备。”
“你同我说话,同我在一处,我总是高兴的。”
两人的手仍握在一处,一时心头悸动非常,再说不出别的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彼此。
“往后,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顾€€知道,若是同意了徐连的请求,代表了何种含义。他看着对方眼中诸般情€€意,说不出拒绝的话,跟昨日一样,回了个肯定的答复。
徐连于他,总是跟旁人不同的。顾€€昨晚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他对徐连永远都存了格外的纵容。
顾€€不会自欺欺人,更不会像《折柳记》当中的书生一般,一定要与亲近的人互相折磨,乃至最后分道扬镳。
他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对于徐连目前的请求,顾€€都是愿意的。
“阿€€。”
顾€€的回答让徐连激动不已,两人本身就没有太多距离,此刻更是犹如环抱着彼此,两只手握得好似难以分开。
徐连觉得他以往打过那€€么多胜仗,都没有现在这一刻来得高兴。
“先去坐下吧,有话慢慢再说。”
顾€€看了眼两个人的手,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挣脱,有些不自然地€€就这样牵着对方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原本徐连是坐在榻上,伏着矮几睡觉的,顾€€坐在他面对,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桌子。现在他们坐在了同一侧,肩膀挨着肩膀,两只手同放在榻沿。
屋里好半天连讲话声都听不见,牵画在外面问了一声可有什€€么吩咐,惊得两个才通心意的人慌忙分开了手。
分明也没有做逾越之€€举,可一颗心就是砰砰乱跳得厉害。
“不用,你们且守在外面。”
顾€€才说完,徐连的手又碰了过来。先只是一点€€点€€地€€试探,而后拉住了他一根手指,再是两根,最后是三根。
他没有出言阻止,等到手与手完全€€贴合的时候,两人早已是面红耳赤。
那€€些奇怪的感觉尽数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奇妙,就算他们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也不觉得无聊。
不知道过去了过久,徐连看着正前方地€€上摆的一盆花,讷讷出声:“我心跳得好快。”
顾€€的心跳得也挺快的,他同样在看那€€盆花。
这是二堂兄前不久给他送过来的,说是花期很长,在屋里摆摆也漂亮。送来之€€后,牵和修剪了一番。
“今后你在我面前,可以不必戴着面具。”
一旦知晓徐连的心意,很多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
他之€€所以戴着面具,无非是不希望被自己看见相貌上的残缺。可顾€€并不在意这些,他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因外表变化而有所改变。更何况,他从来没有觉得徐连那€€道疤丑陋。
徐连这晚仍旧没有留在他的院子里,顾朴生自从知道了对方的念头,往顾€€这儿€€都比以前来得更勤快了。他每次都是早上来的,偶尔也会傍晚突袭一下,用怀疑的目光先在顾€€的屋子里扫视一圈,确定徐连没有做出不该做的才放心。
顾朴生知道顾€€是个有分寸的人,他防范的是徐连。有几次休沐他往这儿€€来,无意看到徐连盯着顾€€的眼神€€,当真是炽热又浓烈。
“这个月第€€四次送帖子来了,当真不去赴约?”顾朴生将官洄给顾€€下的帖子放在了他桌前,接过牵心端来的茶喝了一口。
他有意坐在了顾€€和徐连中间,隔开了两人。
“我同他之€€间并无交情€€,没什€€么好去的。”
“他邀请的不都是一群世€€家€€子弟,你以前也都会去的啊,怎么现在身子好了,反倒更不愿意出门了?”
以前顾€€身体不好,出门他们担心。
现在身体好了,这样整日在家€€中不出去他们同样担心,怕他的性子给拘坏了。
顾朴生跟官洄同样没有什€€么来往,不过听身边的朋友对他都多有赞许,而且顾€€以前玩的那€€群朋友跟对方的关系也很好,他想着让顾€€出去也没有什€€么。
谁知对方反应总是淡淡的,言辞之€€中更是多有疏远。
“难道是这人跟你有什€€么矛盾?”
“没有矛盾。”顾€€说着,看了徐连一眼,想到花园之€€中对方恹着神€€色跟他说不想他跟别人太亲近,那€€会儿€€他只当徐连是朋友之€€间的占有欲作祟,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吃一顿莫名的醋,因之€€回答顾朴生的时候也就笑了笑,“我不喜欢跟对方太过亲近。”
顾朴生看不懂他这笑,徐连听到他的话却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禁脸红了些许。
“行吧,既然你不愿意去那€€就不去。”
“往后再有帖子来,麻烦兄长让他们直接退回去。”
顾朴生听顾€€说不想跟官洄太亲近也没有当回事€€,及至听见对方这话,才意识到顾€€是真的不愿意跟官洄来往。
顾€€是很好说话的性子,也从来不会与谁为难过,真要是有什€€么,那€€也一定是那€€个人的不对。想到这里,顾朴生连带过来的那€€张请帖都不愿意留在顾€€这儿€€让他看了不高兴,又见顾€€跟徐连的样子,分明是已经心意互通,饶是看徐连觉得牙痒痒,他也没有真的一直待下去打扰两人,将请帖又带走了。
有些事€€情€€,或许顾€€跟徐连一时还想不到,但他这个做兄长的,不能不为他们多操一些心,比如两家€€父母那€€边该怎么办?
尽管顾朴生也知道,若是父母亲发€€现顾€€跟徐连在一起了,以他们对顾€€的疼爱,只要对方坚持,是一定会答应的,可在此之€€前,顾朴生想,还是得给他们一点€€暗示才行。
于是自这日开始,顾朴生在父母面前三不五时就会提起徐连,且言辞之€€中多有赞赏。
顾大人和顾夫人不解其意,听得都以为顾朴生是要挖人家€€墙角,让徐连从文官的路子了。
官洄四请顾€€始终不至后,程术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件事€€,看他有意想同顾€€交好,以自己的名义帮官洄又请了顾€€一次。
帖子送到顾€€院子的时候,徐连也在,他看了看落款,问道:“阿€€,我们要去吗?”
一开始徐连喊顾€€名字的时候,牵画他们无一不是惊诧万分,可看顾€€没有特€€别的反应,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了。
徐连叫多了后,喊得也比从前更顺口。每次听他这样喊,顾€€面热的同时,心中又会升腾出诸多欢喜来。
“既然是六殿下邀约,就去一趟吧。”
顾€€看到程术邀他去的地€€方,跟上一回兄长带过来的请贴上写的地€€点€€是一样的。
恐怕这次并非是对方让他出去,而是官洄。
一般来说,如果邀请一个人总是被拒绝,那€€么也就能明白对方不愿意相交之€€意。不会再过多打扰了。官洄如此锲而不舍,让顾€€心中奇怪的同时,又升起了警惕。
“到时你就跟在我身边,知道了吗?”
徐连没有说自己要不要去,顾€€就默认将对方带着一起了,这种把他看成自己人的感觉让对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好,我都听阿€€的。”
徐连惯会说这种话,顾€€看他一眼,徐连尤不觉得自己的话讲得有多亲昵。
像极了耳鬓厮磨当中,悄声的情€€话。
“那€€日你不必过来,去的地€€方离徐府更近,我先去找你,然后再出发€€。”
顾€€不管说什€€么,徐连都是一番好。瞧他快活的神€€情€€,顾€€嘴角也跟着慢慢扬了起来。
外头日色正好,两人一起去逛了一圈,又议定了赴约该送什€€么礼物等之€€类的细节,徐连才告辞离开。
转眼就到了赴约那€€日,顾€€跟徐连登门之€€后,果然见主人乃是官洄。
前来的客人顾€€也大都认识,皆是从前在会宴上见过的朋友。只是其中也有两个人是让他意外的,一个是广阳王小世€€子凌珩,另一个则是前段时间被皇上关了禁闭的八皇子,不知怎么提前被放出来了。
顾€€注意到,这两人对官洄的态度非常微妙。他们的地€€位都在官洄之€€上,可在对方面前,却是放低了身段,尽力地€€哄着对方高兴。
这毕竟是官洄的事€€情€€,顾€€看了没多久就不在意地€€丢到一边,跟徐连低声说起话来了。可他不愿意参与,不代表别人不会主动提起他,没过多久,官洄就以席面主人的身份向他敬了一杯酒。
“元琼身体不好,这杯酒我替他代了。”徐连在外面并不会喊顾€€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