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着吧。”叶九思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月南今后愿为小郎君做牛做马。”女孩拽着小男孩趴在地上给叶九思磕头。
“月北今后愿为小郎君做牛做马。”小男孩也学着姐姐的模样给叶九思磕了个头,两人都是明显的外地口音。
月北?顾念怔了怔,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他想了会儿才想起来,镇南侯和安平侯打了几年,好不容易打到安平侯老家,却被对方摆出的千机万毒阵困住了,后来献出破阵图的,就是一个叫月北的少年。
主要是‘月’这个姓氏太过少见,让人印象深刻。
“那倒不用,拿了钱好好安葬你们阿耶吧。”叶九思家里根本不差人,再说了,即便是国公府的侍婢,也不是常人随便就能做的。
听到叶九思完全没有要她们签卖身契的意思,女孩惊喜地搂住男孩,又给叶九思磕了两个头。
叶九思原本已经转身想走,顾念却没挪步,蹲下身子问了那女孩几句,得知女孩姐弟两人是鄯阐府人,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几年后献出破阵图的人。
镇南侯从头到尾都没跟年深敌对过,所以,理论上来说,这个小男孩未来也帮助年深推动了平定天下的进度。
于是他便询问起了女孩今后的打算。
女孩想了想,说先安葬父亲,然后再带弟弟回南方,她会绣活儿,应该可以养活自己和弟弟。
顾念本想再给她些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两姐弟年纪这么小,拿着太多钱在身上可能反而会遭人觊觎,不太安全,不禁一时有些为难。
“能想办法帮他们安葬老人,然后把她们送到南方,再买间小房子安顿下来么?路费和买房子的钱什么的由我来出。”顾念站起身,低声跟旁边的年深求助。
“好。”年深虽然不明白顾念为什么要如此照顾这对姐弟,但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难,立刻就要叫萧云铠安排。
叶九思在旁边听到了,立刻道,“在洛阳地界上,这点小事哪还用麻烦你?包在我身上。”
随即转头吩咐了一个护卫两句,那护卫便走过去,俯身跟那女孩说了几句,女孩儿惊喜地看向年深和顾念,泪光涟涟的朝几人又磕了个头。
那护卫留下帮姐弟俩妥善处理后续的事情,几人便告别了这个小插曲,继续逛街。
往前没走多远是家玉器店,大约是为了炫技招徕生意,一位工匠师傅就坐在门口雕刻玉佩。
顾念好奇地瞥了两眼,看到底下摆的那排还没雕刻的玉料,却是一怔。其中有块方形的羊脂白玉,大小和模样都很像几年前过生日的时候奶奶给他挑的那块平安无事牌。
自己现在这个状况,算不算平安无事呢?想起另外一个时空的家人,顾念心里不禁有些难受,便把那块白玉买了下来。
“小郎君想要刻什么样式?”工匠殷勤地问道。
顾念沉默片刻,对着那工匠道,“我给你写段东西,你能照着刻在上面吗?”
“没问题,小郎君放心,不管什么图案,都能帮你照样刻上去。”
顾念摸出炭笔和纸,立刻写了一堆数字上去。
叶九思在旁边看得眉眼皱成了一团,这些歪来扭去的圈圈乱线都是啥?谁在玉佩上雕这些乱七八糟的?
年深也垂下眼皮,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堆‘图案’,他没记错的话,这些图案经常会出现在顾念随手整理线索的那些纸上……
工匠师傅收好顾念的‘纸样’,让他明天来取货。
离开那间玉铺,眼见着日头渐沉,叶九思正琢磨着晚上带几人去哪里吃饭的时候,秋浓渡掌柜的派人过来送口信,说是洛阳县县令李长风递了宴饮的帖子过来,晚上请叶九思年深顾念等人过去做客。
就像长安城分为万年县和长安县一样,洛阳城也分为洛阳县与河南县,府衙分别坐落在城北的德懋坊与城南的宽政坊。
按照区域,国公府的秋浓渡正落在洛阳县的管辖范围,日常往来颇多,这次‘厉鬼索命案’的仵作之类的,也都派自洛阳县衙。
李长风听说叶九思和年深到了洛阳,前几天就想递帖子,但跟掌柜的一打听,有位‘伤’着了,行动不便,这才等了几日,今天听说他们出来逛街,便立刻送了帖子过来。
作为洛阳县令,李长风平日对秋浓渡照顾有加,叶九思投桃报李,自然不会拂了对方的面子,问过年深和顾念的意思,便欣然答应了邀约。
正好他们也逛得差不多了,几人便回府去换了身衣服,去赴李长风的酒宴。
知道叶九思和年深他们这几日已经吃遍了洛阳名楼,李长风便颇费心思地在后院安排了私家宴席。
顾念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桌案上摆着酒水和摆盘精美的冷菜,李长风带着县丞县尉等人早早侯在了一边。
众人寒暄过后,各自落座,热菜也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席间自然免不了要谈到那件厉鬼索命的案子,李长风听说他们这两日出去游玩,根本没在查案,不禁有些愕然。这是放弃了的意思?
一旁的县丞长叹口气,“连大理寺也查不出来,果然还是厉鬼索命吗?”
“谁说没查出来,我们来的第一天就查出来了,现下不过是需要时间验证答案而已。”叶九思立刻反驳。
第一天就查出来了?
李长风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县丞和县尉,几人都有些震惊。
“师父,你快给他们讲讲。”
李长风是洛阳县令,管制着半城水道,说不定日后也会碰到类似的案子,再加上他们如果想扩大‘通风防碳毒’的的宣传,有县衙的帮助会事半功倍,于情于理,还是要跟李长风这边讲清楚碳毒的事情。
顾念便把相关状况和自己的判断详细跟李长风等人讲解了一遍,众人听完愈发的震惊了。
“我们已经着手安排下去,快的话这两日,慢的话下个月,便可验证此事。”
“如若此事是真,顾司直当真是救苍生于水火,李某敬顾司直一杯。”李长风肃然起身,恭恭敬敬地敬了顾念一杯酒。
顾念拿起酒杯正要起身,一道寒光突然自斜对面的屋檐疾闪而下,直奔桌案而来。
顾念兀自不觉,猛地被年深一拽,推到了叶九思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那道光影已至案前,直奔李长风面门。
电光火石间,年深抽刀出鞘,拦住了那道光影。
“噌!”刃尖与光影相交,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火花四溅。
一团银亮的东西缠在了年深的刀身上。
那居然不是刀剑匕首之类的东西,而是一截闪亮锋利的银丝,银丝前头缀着块虎头模样的东西,撞在刀身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红宝石镶嵌而成的眼珠恰好对着李长风,杀气腾腾。
李长风吓得哎呀一声,面色惨白,跌坐在凳子上,县尉立刻拔刀护在了他身侧。
年深刀上用力,一个蒙面人影便风筝似的,被从对面屋檐上拽了下来。
那人被拽下来也丝毫不慌,眨眼就与年深战到一处。
顾念被叶九思护在身后,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刺客!
萧云铠也赶过来,护在了他身侧,不过几人没过多久就看明白了,刺客是奔着李长风来的。
那人步法鬼魅,身形飘忽,手上的那截银丝也套路古怪,防不胜防,他与年深交手的过程中左突右袭,找到机会那截银丝就会奔着李长风的脑袋来一下,如果与他对战的不是年深,李长风此刻至少已经死上三五回了。
“李长风,今天算你走运,五日之内若不道歉,定再来取你的狗耳!”刺客见打不过年深,也不恋战,转身用银丝一勾远处的树枝,仿佛一片柳叶似的,轻飘飘地越身而上,眨眼就‘飞’出数丈。
几息之间,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年深担心顾念叶九思等人,并没有追赶,见那人离开,便收刀入鞘,回到桌案边。
李长风坐在案边,惊魂未定,不住擦拭着额间冒出的冷汗。
“此人武功颇高,而且招招致命,像是杀手套路,李县令如何得罪了此等棘手人物?”年深盯着对面的李长风,目光如炬。
“冤孽,简直是冤孽。”李长风想喝口酒缓缓,手却不住的发抖,半杯酒都泼在了桌子上,只得又放了回去,哀叹道,“世上怎会有这种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九思等人见李长风像是知道原因,连忙追问。
“此事说来话长,” 李长风扶额长叹一声,“还得从年后的一桩命案说起。”
作者有话说:
迷你小番外之‘黄牛’二三事
萧云铠:听说顾司直跟孙家折腾了一批草纸,结果卖不出去,现在全堆在孙家那边不知道怎么办。
杜泠[摇头]:看来顾司直是真的很缺钱啊,可惜啊,运气太差了……
年深默默垂下眼皮,拽下钱袋递给萧云铠:去买一半。
萧云铠[兴高采烈地接走钱袋]:得令!
杜泠:顾司直家的云霞糕明天就要开卖了,会不会卖不出去?
年深默默拽下钱袋,递给萧云铠。
萧云铠[熟练的接过去]:保证完成任务。
第88章
原来,上元节前的一天,李长风正在跟县丞核对灯节期间的巡查事务,突然有人前来报官,说是景行坊发生了一桩命案。
李长风听闻宅子的地址就吃了一惊,那处宅子乃是城内有名的商贾张家的老宅,张家是做螺钿生意的,家财丰厚。张掌柜膝下只有一女,宠得跟掌上明珠似的,在女婿一事上更是千挑万选,结果她女儿却看上了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
张掌柜身体不好,又拗不过女儿,只得抱着将那小子招做上门女婿的心态开始手把手的教他做螺钿的事情。幸亏那小子还算聪明伶俐,也是个爱学的,三年的时间里学了个七七八八,交给他的事情都打理得顺顺当当,张掌柜这才算放了心,去年年底给两人完了婚,风风光光的给女儿办了婚礼。
命案发生在张家的侧院,县尉带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地上躺着两具女尸,是张家女儿和她的侍女,两人皆是颈边一大摊鲜血,倒在血泊之中。旁边摆着小凳和切到一半的药材,地上掉落了一把制药用的铜片刀,刀上血迹斑斑,还有一个已经被众人绑起来的浑身酒气熏天的男子。
绑起来的男子叫吴鸣,据说是张家那个上门女婿在跑生意途中无意中从水里救起来的,两人脾性相投,就结成了异姓兄弟。
他们结婚的时候本给吴鸣投了帖子,结果对方出门在外,迟了近一个月才收到帖子,立刻带着厚礼匆匆赶到洛阳。
张家人便留吴鸣小住了几日。
没想到吴鸣竟然觊觎张家女儿的美貌,酒醉后调戏不成,失手杀了人。
张家女婿听到声音赶过去,将吴鸣抓了个正着,立刻将人绑起来报了官。
县尉和仵作查验过两个死者的伤口,确定凶器就是地上那把凶刀无疑,刀把上的血手印经过比对也与吴鸣的右手一致。
于是,李长风便把案子按照失手杀人报了上去。
巧的是,之后就赶上了小皇帝退位,吕青登基,前几日大赦天下,这个吴鸣便也得到赦免,被放了出来。
这人不但不感激,反而星夜投书到县衙,直言李长风冤枉了自己,限他不日内向自己道歉,否则就来取他那对不中用的耳朵。
李长风命人去自己书房取来了那封投书,内容与他说的大致一样,只是字体奇丑无比,说是蜘蛛爬都不为过。
叶九思看了看刺客遁走的方向,“这么说,刚才那人就是吴鸣?”
李长风点头,“从身形和声音来看,应该就是他。”
顾念单手半托着下巴,用指腹轻敲腮侧,“张家女儿当时为什么要自己处理药材?”
“张家那个女儿,除了夫婿一事没听她阿耶的,平日里还是非常孝顺的。
张掌柜身体不好,她就自学了医术,精通各种药方,平日里煎药熬补汤什么的,也都是亲力亲为。
当天据说是她得了株近百年的夜交藤,想着尽快弄好给她阿耶补身体,才在侧院弄药,没想到半途发生了意外。”
年深皱了皱眉, “审讯的时候吴鸣怎么说的?”
“他还能怎么说,只说他喝醉了,一觉醒来躺在院子里,死不认账罢了。”县尉气愤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