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深摇了摇头。
顾念不禁叹了口气,果然没有这么容易。
“凉州那边唯一有进度的就是房子,我又买了一条街。”叶九思扇着扇子道。
上次万国大宴顾念和墨青帮了大忙,几个新菜改良缩减成迷你版之后放进也颇受欢迎,春浅楼的生意再度暴涨,日日爆满,小世子一直琢磨着怎么感谢一下两人。想到墨紫她们母子两人到凉州之后没有住所,叶九思便打算帮忙安排一下,恰好上次顾念也问起在凉州城置业的事情,他便愈发留心起此事。
打听过后发现凉州的地价跟长安比起来简直便宜得跟不要钱似的,尤其是最近吕青登基后,西域那边的许多小国纷争不断,镇南侯和安平侯数月来也一直在打仗,往来的胡商明显少了许多,甚至有流言说西域那边的战火很快会蔓延到凉州。很多在凉州做生意的外地客便都坐不住了,想着搬到长安或原籍,纷纷在抛售产业。
叶九思觉得机会非常好,立刻出手将年深原本住的那条街买了下来,不过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打算过段时间再让墨青母子住进去,现在空置的这段时间,正好用来在翻新。
想着顾念上次说的增值潜力的事情,他又打听了市集那边的状况,额外又买下了一条街,打算重新整装过后,自己留几个铺子做生意,剩下的全都出租出去。
“你就不怕亏了?”顾念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随便说的几句话就让叶九思在凉州买下了两条街。
“怕什么,父亲说过,做生意目光要长远,下手要快,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只要确定自己最后赔得起,就可以大胆的试。这点钱,我赔得起。”叶九思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随后他又放下云霞饮的吸管,笑眯眯地看向顾念,“再说了,不是还有师父你在么?我可是发现了,只要是师父你起头的生意,就没有亏本的。”
你那是不知道方便面的故事,翻车翻到直接胎死腹中。顾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正在认真品尝冰沙版云霞饮的年深。
同样有些翻车的其实还有滑板车,虽然在刚开始火过一阵子,但大抵是作为一种墨家出品的玩具让人好奇而火起来的。
可惜长安城各个坊的土路质量参差不齐,路好一些的坊滑板车才走得起来,但住的大多都是达官贵人,他们原本就不差钱,出门不是骑马就是坐车,基本用不到所谓的这样一个单人的代步工具。
南边那些坊的路面状况又太差,大雨过后整饬路面的速度也远远不及北面,住的人虽然有需求,但奈何用不起来。
所以滑板车最后大多就是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们在自家廊下的砖道上玩耍使用了,偶有一些会配给后院家仆出门买东西用。
顾念现在跟墨青熟悉了,再回想起他当时的态度和做法,才明白对方最初更多的应该是抱着鼓励他多设计‘作品’的心态,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提出的滑板车有多看好。
“凉州现在离开的常驻商人很多吗?”顾念看向年深。
凉州的目前的状况听起来让人有些担心,人口是城市发展的基础,商人又是盘活经济的重要推手之一,如果继续这样听任他们流失下去,凉州未来的发展可就前景堪忧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把握住凉州城的要塞位置,以后借着胡商的活跃想办法做个比长安更有吸引力的贸易市场,现在西域那边战乱开始的话,这个计划恐怕就暂时行不通了,需要重新再想一个新的主意。
“嗯,”年深点了点头,“大致十去二三。”
“得想个办法,要么把剩下的人留住,要么吸引一些新的人过去。”顾念皱了皱眉,凉州目前缺少的,是一项能吸引人过去的王牌产业,而且,最好是独一无二的。
众人便集思广议的讨论起来。
说起凉州附近最好的产业,那就是农业和畜牧业了,但这两样的问题目前也很大,简单来说就是产能不足。
凉州的农人比长安这边少得多,跟那些产粮大区就更不能比了,每年都有大量的粮食缺口,否则镇西军之前也不会受林安掣肘辖制得那么厉害。
畜牧的话,马匹是肯定要供给镇西军的,羊肉又没什么特殊之处,基本都直接在当地就消化了。
眼见着太阳西沉,外面还好,屋里的光线已经黯淡到顾念快看不清楚坐在斜对面的年深的脸了。
井生赶紧过来掌灯,为了让光线更好点,顾念特意吩咐他取来了自己案上那盏羊皮琉璃灯。
几人讨论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合适的。说来说去,似乎除了那些经西域而来的胡商,凉州就真的没什么吸引人的了。
“要是沙子能吃就好了。”萧云铠有些泄气地道。
“要真是那样的话,咱们镇西军和安番军可就要变成六方军侯里腰杆最粗的了。”杜泠拍了拍萧云铠的肩膀调侃道。
沙子?顾念看着桌案中间的羊皮琉璃灯,眼睛霎时一亮。
沙子不能吃,但是能做东西啊,玻璃!
如果在凉州附近造起玻璃厂,大的用来做窗户,屏风,灯笼,小的做成杯盘碗盏和各种摆件,按照琉璃现在的受欢迎程度,到时候肯定能吸引来大批客商。
有了玻璃,望远镜这种军事利器也可以大面积配备了。
还可以做镜子!
“顾司直可是想到了什么?”见顾念眼尾雀跃地挑起,双眸闪闪发亮,明显就是平日里想到什么好主意的状态,年深忍不住开口。
“嗯,我想到了个主意,或许能将沙子变成好东西。不过没有太大把握,需要先试一试。”怕让众人空欢喜一场,他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烧制玻璃的主要原料的都很常见,但需要的温度比较高,不知道以现有的瓷窑能不能成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心里没底,得先找个地方烧制试试。
他记得忠叔说过,给云霞饮烧瓷杯的那户人家,就住在顾家的田产附近。他最开始打算去那边蹭着窑火烧制试试,但随即意识到窑炉不能随便开关。没过几秒,他又想到了墨青那边打铁的铁炉,看来这次还是得去蹭墨青的。
沙子真的可以变成好东西?桌案旁的几人都愣住了。
“此话当真?”
“现在还没做出来,只能算半真吧。”顾念促狭地对着问话的杜泠眨了眨眼睛。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比起其他人,年深的面色还比较镇定,但眼底依旧止不住露出期待的光芒。
“有!给我放假,我需要时间研究。”顾念毫不客气地道。
年深怔了怔,而后眉目舒展,露出淡淡地笑意,“好。”
“师父,我……”
叶九思正要说带上自己,却被年深直接堵了回去,“你不能请假,你要留在大理寺,帮顾司直完成原本的工作。”
叶九思:哀怨.JPG。
呜呜呜,凭什么我不能请假,我又不差大理寺那点工资!
送走众人,顾念先去了顾夫人那边。
叶九思在凉州买了两条街的事情,也让他有了个给顾夫人‘洗脑’的说辞。
连消息最灵通的国公府都放弃长安跑到凉州去置业,足以说明长安最近动荡不安,不适宜购买宅院,还是把钱都先留在手里,看看状况的好。
果然,顾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暂时打消了置业的打算。
洗好澡,临睡之前,顾念想起叶九思说的明天会送藕丝和其它材料过来,便翻箱倒柜的在箱子里找出了当初从暗市带回来的那个小包袱。
毕竟十年蓖麻油也是做印泥最重要的原料。
那个包袱扣当初系得太结实了,他费了半天的力气才解开。
包袱里安静的放着两样东西,除了蓖麻油,还有那盒他花十两金子买回来的香料。
顾念没有用香的习惯,当初就随手跟蓖麻油一起放起来了。现在乍然看到,便觉得放着也无用,不如点了。
他让井生搬来香炉,原本打算用香勺舀,一看那玩意比挖耳勺大不了多少,他便有些不耐烦,决定用勺子把盒子里面的香料弄松之后直接倒半盒出来。
这盒香料压得很实,他第一下居然只挖出道浅痕。
又不是真按重量卖的,压得这么结实干嘛?该不会是过期了吧?顾念边吐槽当初那个年轻的小摊主,边默默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直接往下戳。
几下之后,香料总算是有半边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他把那些碎块囫囵倒进盖子里,正打算碾碎成粉,突然发现香料盒底下隐隐露出了一张纸,上面似乎还有图案。
顾念心里冒出丝不对劲儿的感觉,连忙将所有的香料都清了出来,发现底下赫然藏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薄纸。
他展开那张纸,不禁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祝小郎君日后富甲天下。”
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当初告别时年轻摊主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作者有话说:
杜泠:顾司直,你知道今天聊天你偷看了麾下多少次吗?
第101章
那张薄薄的纸片上,画着许多豆腐干大小的抽象的顾念看不太懂的地图,但是上面的字写得很清楚,【山川矿脉图】。
每个图块各自密密麻麻的配注了所在地区山名以及矿脉位置的许多具体特征,那些拗口的特征顾念不太看得懂,估计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寻矿人或者地图的专业术语。
根据文字备注,可以确定每块豆腐干都是一种矿脉,主要是铁、铜两种矿,另外还有金、银、锌矿和几个他梦寐以求的石炭矿。
其中有一个石炭矿,就完美坐落在凉州城所在的区域!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矿脉大小,但至少也能解些目前的燃眉之急了。等后期有了基础,他们完全可以把剩下的石炭矿再一一开采出来。
顾念的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怪不得说祝他富甲天下,这份矿脉图里所蕴藏的巨大财富的确庞大到无法估量。
再仔细看那些画图的方式和标注,似乎有些眼熟,他思索片刻,猛地想起样东西,那份他在暗市用文斗方式赢下的大梁山川图!
现在看来,那份山川图跟这张矿脉图明显出自一人之手。这样的话,这份矿脉图的真实性就又增加了几分,毕竟要绘制那份详细的山川图,就必须要走遍上面所有的地方,只要绘制者懂得查看各种地脉特征,在过程之中会发现一些矿脉就是水到渠成般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顾念仔细把当日的事情回想一遍,发现其实一切都是从他买了那位跛脚大叔的蓖麻油开始的。
那位大叔说了‘天意’之后,卖香料的年轻摊主才叫住了自己,而且刻意暗示自己买下这盒带有矿脉图的香料。
所以他们其实是在打‘配合’,跛脚大叔挑中的人,年轻摊主才会搭话卖香料。
对比二十金的价格来说,这张矿脉图简直堪称是白送的了。
顾念唯一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卖矿图呢?以这份图的价值,绝对可以在暗市上卖出天价。
得了矿脉图的顾念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觉,大清早就迫不及待的起床,写了张条子让年深散衙后取凉州和长安附近的山川图过来药肆一趟,有要事相商。
然后就赶井生去门口守着,让他看到去履雪殿‘上班’的人就拦住,随便叶九思或杜泠萧云铠都可以,请他们把条子带给年深。
临近午时,叶九思派人送来了制作龙泉印泥需要的其它材料。
井生见他这边有事情要忙,便打算把云霞饮的事情交给春梅和玛瑙,自己过来帮忙。
结果路过的玳瑁看到要处理的朱砂、珍珠粉、藏红花、犀黄等东西,便又把笨手笨脚的井生赶回了前面,让他把玛瑙换回来,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药材,处理起来还是他和玛瑙更为麻利和驾轻就熟。
听说顾念要用这些珍贵的药材做印泥,玳瑁的大眼睛里全是对药材的心疼和不解。
不过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小郎君这些乱七八糟看似荒唐的行为,毕竟根据以往几个月的经验来看,基本上每次的结果都是好的。
顾念略微整理了下,把藕丝拿去阴干,指挥着玳瑁和玛瑙对一些材料进行预处理,他自己则抱着珍珠粉开始进行二次研磨,要用到印泥里的话,材质越细越好。
因为矿脉图的事情太开心,他连磨珍珠粉的时候都开心地哼着歌。
年深快马驰来,拎着两大本山川图进到顾念所在的那个院子,就见他跟两个小药童坐在树下,边斗嘴边握着药杵磨珍珠粉,笑得眉眼弯弯。
烈日将半树繁茂的枝叶晒成了半透明的模样,翠色斑斑点点地跳跃在顾念眼底,活泼放恣,生意盎然。
年深眼底也跟着浮起淡淡的笑意,顾念这人的情绪就像那些藏在琉璃盏里的气泡,无论开心、得意还是着急或者担忧,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能让他这么开心的,那一定是好事。
“少卿!”看到年深,顾念立刻丢下药杵站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急?”年深晃了晃手上那个巨大的包袱皮,柔软的布料被撑出方正的棱角,一看就是山川图。
“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想着整理下印泥要用的材料,就去翻之前买的十年蓖麻油,结果看到旁边的香料盒……”顾念迫不及待地拽着年深往自己的屋子里走,语速飞快地讲述着自己发现矿图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