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人!”那个年轻人朝身后招呼了一声,林子里顿时窜出七八个人影。
几秒之后,又过来七八个。
人数越来越多,转眼就过来二十多人,而且个个面色不善。
顾念隐隐有些不安,连忙站到前面,山宗也跟他并肩站到一起,两人用身体挡住了年深和完颜旗达。
“你们是什么人?”人群中站出一个脸庞紫黑的大汉,不停地打量着顾念他们两个,以及地上的躺着的年深和完颜旗达。
“我们就是去鸭绿江收货的商贩,昨天遇到春汛,船翻了,被卷到了这座海岛上。”顾念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些人。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顾念正在疑惑间,人群中突然有个中年汉子开口。
顾念循声看过去,对那人的脸模模糊糊的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旁边的女人笑吟吟的转悠着手上的环首匕,眸子里却闪过丝狠戾,“郎君怎么把胡子刮了?奴家眼拙,差点没认出来。幸亏你这双眼睛让人奴家记忆深刻。”
听了这句话,顾念才猛然想起来,这两人就是当初他跟年深在平洲城里遇到的那对偷小孩儿的夫妻!
显然,眼前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同伙。
太倒霉了吧?顾念不禁暗暗抽了口气,冤家路窄,万万没想到会在一个偏僻的海岛上遇到这帮专门绑架小孩的家伙。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有这么多人!
“小子,平州城内的账,今天咱们可以好好算算了。”汉子瞄了眼躺在地上的年深,阴恻恻的一笑。
他刚朝前走了两步,却被最开始的紫黑脸大汉抬臂拦住了,“七郎,老大说过,咱们只劫财,不害命。”
“二当家,他就是前些日子坏了我们好事,帮林家抢回婴孩的那个两个人之一。至于另外一个,”中年汉子恨恨地道,又瞥了眼顾念身后,“似乎现在在地上躺着呢。”
“出顿气就算了,别下手太重。”紫黑脸大汉将手臂收了回去。
“二当家放心,保证留口气。”中年汉子将拳头捏得咔吧作响,带着五六个人大步朝沙滩上顾念走了过去。
“这事跟他无关,你要打,就冲我一个人来。”顾念一把推开旁边的山宗。
山宗不肯走,两人推搡了下,顾念硬生生的把他推到了旁边。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山宗跟他一样不会武功,没必要两个人一块挨打。
“呦,你脖子上的那两块玉倒是不错,拿来也算能弥补点你阿爷的损失。”汉子志在必得的朝顾念挑了挑眉。
顾念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因为不想招摇,他把那块羊脂玉的无事牌当作项链,跟年深送的八卦一块儿都挂在了脖子上。没想到刚才跟山宗推搡之间,不小心露了出来。
顾念指节绷紧,用力握住那两块玉牌,“你答应我不要碰地上的人,我就把这两块玉给你。”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跟我讨价还价?你给我拿来吧!”中年汉子走到顾念面前,伸手就要去扯他脖子上的玉牌。
就在中年汉子即将抓到顾念脖颈的刹那,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皮肤发红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第135章
“砰!”
话音未落,中年汉子便横飞了出去,摔落在十几米外的沙滩上。
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没有人看见这个沾着半身泥沙的人是怎么站起来的,更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中年汉子已经摔出去了。
醒了?
顾念惊喜地看着年深。
身边的人皮肤赤红,手臂青筋暴起,鼻息沉重,再仔细看的话,他的双腿还在微微发抖,明显就是强撑的状态。
顾念心疼得要命,正要开口,另外五六个人已经挥拳冲过来了。
年深将顾念往身后一拽,闷不吭声地挺身迎上,三下五除二将所有人撂倒在地,自己也体力不支,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不行了……”中年汉子捂着腹部爬了起来,正要招呼周围的人再上,猛地对上年深的眼睛,那犀利肃杀的眼神让他后背一凉,霎时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顾念连忙上前,扛起年深的左臂,用自己的肩膀撑着他摇摇晃晃的重新站了起来。
“上,我们大家上。”回过神的中年汉子重新招呼身边的兄弟,这个男人站都站不稳了,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会打不过他。
“七郎,够了。”紫黑脸大汉突然开口,喝住了正要再次动手的那群人。
“二当家!”中年汉子不解地看向紫黑脸大汉。
“你还不明白吗?” 紫黑脸大汉叹了口气,“以他的身手,如果想要你的命,无论是上次在平州,还是刚才,你根本就躲不过。
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跑江湖的,虽算不得君子,却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既然他放了你两次,你也不应该趁人之危,赶尽杀绝。”
说到最后,紫黑脸大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这边一眼,“更何况,他如果真的不顾一切的出手,你们未必接得下他的杀招。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在荒岛上,到时候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顾念:……
怎么感觉最后的这句话更像是对他们这边说的呢?
中年汉子的拳头僵在半空,最后郁闷地砸了空气一拳,“我们走!”
其余几人怔了怔,看看年深和顾念,又看看已经往回走的中年汉子,犹豫两三秒后,还是跟着一起走了。
紫黑脸大汉遥遥朝年深的方向叉手作礼,转身重新走进了树林。
那些人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迅速,眨眼之间,二十几个人就走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身影刚隐入树林,年深的身体就晃了晃,脱力似的一头栽向沙滩,差点将顾念也带摔。
“年深!”顾念用尽力气才勉强撑住,山宗也跑了过来,跟他一起慢慢将年深放倒在沙滩上。
年深身上热度灼人,大概是体力耗尽,心神松懈后,就再次晕了过去。
顾念算了算上次‘喝药’的时间,又捡柴火煮了些柳枝水,勉强给他和完颜旗达各自灌了小半螺。
足足忙和了小半个时辰,才再次有空坐下歇息。
他们刚坐下,完颜忽烈和那个€€€€族人就回来了。两人的收获倒不算少,各自用衣襟兜了半襟山果,€€€€族人肩上还扛了几根青色的‘竹竿’,完颜忽烈的手里居然还拎着条蛇!
“顾!”一看到他们,完颜忽烈就兴奋的甩了甩手上那条足有手腕粗细的蛇。
山宗笑道,“这东西倒是味道不错。”
顾念:…………
你说味道不错的,该不会是那条蛇吧!
山宗跟那个€€€€族人借了撬蚌壳用的小刀剥蛇皮,顾念借口洗山果躲得远远的,他倒算不上怕蛇,就是不太喜欢蛇、泥鳅、黄鳝之类的东西,以前碰到这种号称大补的龙虎斗之类的边炉,也都敬谢不敏。
完颜忽烈他们带回来的山果跟山宗之前丢给顾念的那颗没来及吃的差不多,个头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颜色还是青的,其中只有偶尔的一两个略微带着点红,入口酸得要命,顾念强忍着才把手上那个吃完,再也没敢碰第二个。
倒是那些青杆,有点像甘蔗,嚼起来能尝到甜甜的汁水,只是还要吐渣,不太抵饿。
除了这些之外,其实完颜忽烈还爬上树找到了两颗鸟蛋。不过众人打算把蛋留给年深和完颜旗达,所以都没有碰。
剥完皮,山宗就把那条蛇切成数段,跟完颜忽烈和那个€€€€族人各自拿了几串,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据完颜忽烈和那个€€€€族人说,他们在树林的另外一边发现了一艘已经撞破搁浅的船,船边有两个人似乎也病了,旁边还有几个汉人看着,他们不懂汉话,没敢靠得太近。
看来刚才那些人十有八九就是坐那艘船来的,顾念便把刚才遇到二十几个人的事情跟他们大致讲了下。
完颜忽烈听说他们被‘欺负’了,气得不行,站起身就想冲进树林去找那些人算账,顾念连忙把他拦住了,姑且不说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未必是人家的对手,而且按照刚才的情况来说,他们也不算吃亏。
现在大家都因为洪水落难,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事,还是少起冲突的好。
他费了半天唇舌,才算是劝住了完颜忽烈,这个时候,蛇肉的香味已经飘散出来,顾念吸了吸鼻子,看着几人手上的蛇肉串,天人交战。
“我跑船的时候,天南海北去过不少地方,”见他纠结的模样,山宗大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后来有次在南方结识了位朋友,他请我吃了当地一道有名的菜,叫做‘龙凤呈祥’,你猜是什么做的?”
‘龙‘不用说,肯定是蛇了,顾念随口道,“蛇肉炖鸡?”
山宗点了点头,将手上的烤蛇串翻了个面,“其实我以前也不吃蛇,自那之后,就很喜欢吃了。”
在饿肚子、干吃酸果和烤蛇肉之间,顾念并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投向了烤蛇肉的怀抱,甚至还用酸果和那种甜杆的汁水调制了种酱汁涂烤肉,让烤蛇肉的味道愈发鲜美。
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忽然传来响动。
完颜忽烈戒备的拿起了一根木棒,那么€€€€族人也握紧了手上的蚌刀。
“谁?”顾念也从柴火堆里抽出了根烧得半黑的火棍。
“别紧张,我没什么恶意。”先前那个最先出现的那位瘦得竹竿似的青年,尴尬的从树林里探出头。
顾念:???
那人朝他们这边丢了个布袋,“二当家的让我把这个送过来,就当是刚才的赔礼。”
没等顾念他们反应,那人就缩回头,一溜烟儿似地跑走了。
完颜忽烈走过去,弯腰拾起那个布袋,打开瞄了眼,拎回来递给了顾念。
顾念一看,居然是几张粗饼。
换做平常,这点东西自然微不足道,但此时此刻,在这个食物匮乏的荒岛上,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顾念把那个袋子塞给完颜忽烈,转身跑向树林,边跑边喊‘喂,等等!’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一时情急,只能用‘喂’代替。
完颜忽烈怕他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树梢上一阵€€€€€€€€的响声,听到叫声的青年折返回来,顾念抬起头,发现那人居然像猴子似的,灵巧的穿行在树上。
“叫我?”青年一个跟头翻到顾念和完颜忽烈头顶的那棵树上,蹲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念和完颜忽烈。
顾念双手拄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你们当中,可是有人病了?”顾念疾喘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
“嗯,有两个人落水的时候可能着了凉,这一天都在发热。”
“我有办法。”顾念便教他用柳枝煮水给那两人退热,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末了的时候,又补充了明早退潮的大致时间,让他们不要错过捡蛤蜊补充食物。
礼尚往来,既然那位二当家的释放出了和解的善意,他也不愿意白占对方的便宜。
青年谢过他之后,立刻跃到另一棵树上,展臂保持了下平衡,又窜到了第三棵树上,三两下就在树枝间跑远了。
顾念脑中灵光乍现,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些人眼熟了。
这些人,居然就是平州城里那群耍百戏的人!这个给他们送饼的青年,就是当初那两个在高空表演走索的人之一!
那个紫黑脸的,则是在脸上画彩料表演幻术的。
这些表演百戏的,居然跟那些绑架孩子的人是一伙儿的!不,应该说,他们就是那群绑架犯!
仔细想想,百戏杂耍这种节目,最吸引的本来就是孩子。他们游走各地,就是以此为遮掩,然后在看表演的孩童中寻找合适的目标,下手绑架,简直是最完美的伪装。
长安城的那些案子,恐怕也出自他们之手。
毕竟这群耍百戏的,当初是跟他们一起进的平州城,打出的名号就是长安来的。
回想那些卷宗,顾念也明白了那些被绑架的孩童为什么对绑架犯说法不一了,其一是百戏表演团的人多,每次负责动手的很可能都不一样,所以就出现了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完全不同的状况,而说神仙和妖怪的那两个孩童,很可能就是遇到了负责幻术表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