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为了做产钳的培训,已经在太阳底下坐了许久,这会儿脑门上全是汗珠,衣领也被汗水浸湿了。
顾念有些愧疚,“阿婆,我帮你买点灯油,回屋子里缝吧,里面凉快些。”
“浪费那个钱做什么?”阿婆嗔怪地看了顾念一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硬生生的否认,“我根本不热。”
顾念:……
顾念给吴鸣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走出了院子。顾念打算‘先斩后奏’,先买了灯油再说。
“我跟你打赌,以赵阿婆这种拧脾气,你买了她也照样舍不得用,肯定会留到晚上迫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再说了,你能帮她买多少灯油?今天能用,明天能用,下月呢,明年呢?”吴鸣边说边在路边折了截柳枝,打算削下截树皮做哨子玩儿。
顾念不禁顿住了脚步,吴鸣说得对,买灯油只能眼前救急,解决不了赵阿婆遇到的根本问题。况且,除了赵阿婆之外,整个赵家村,整个北地,还有无数人都在面对着跟赵阿婆一样的状况。
有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用豆油做燃料?应该能帮农户们省些钱,但很可能还是遇到现在的状况,大家依旧把灯油留到晚上必要的时候再用,白天的问题依旧无法解决。
有没有不需要用油的灯?
电石灯?
且不说电石的产量问题,只要能选择点亮的时间,估计也会跟油灯一样,被留到晚上。
那就得利用太阳才行。
其实加玻璃窗的话就能改善这个问题,但北地这些房屋当初没加窗户,就是为了省钱,房屋改建加上玻璃窗的费用,花销又太大了。
等等,顾念脑子里突然闪过样东西,他想到什么灯可以用了!
作者有话说:
顾念:要有光!
备注:1、吴煜(1130-1208),南宋庆元县百山祖乡龙岩村人。他是世界“砍花法”人工栽培香菇技术创始人,因其排行老三,后人敬称“吴三公”。发明了“砍花”、“惊蕈”种菇法,传之于世。
2、惊蕈术:使用时必须选择外界环境条件,主要是气温在15℃左右,菇木和林地干湿适宜,菇木菌丝发育良好这三个条件。缺少香菇生长的任何外界条件,欲通过惊蕈而出菇是不可能的。另外,其实后世的菇民都是用软木、草鞋等比较‘温柔’的工具惊蕈的。一般以双手持工具同时向菇木拍击,要求既有所震动,又不伤树皮。
3、宋嘉定元年,在龙泉人何澹所著的《龙泉县志》中,记叙了香菇砍花法栽培的185个字。800年前,留下这185个字可谓无价之宝。它叙述了香菇栽培从择时、选场、选树、砍花、采菇到烘干的整个栽培与加工过程。
第190章
“小心!”吴鸣急忙伸手拽住顾念。
赵家村的土路紧挨着河滩,只是比河滩高出了半截,路边茂密的春草和河里的芦苇混在一处,模糊了土路的边界,顾念被吴鸣拽了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一脚踩空掉到河里。
“想得太入神了。”顾念局促地弯了弯唇角,解释了句。
“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多大了还不能好好走路?有事就不能等回去了,坐下来再安安稳稳的慢慢想?”吴鸣‘嫌弃‘的把他推到里边,自己换过去走在外侧靠河沿的位置上。
顾念怔了怔,一时没有想明白,吴鸣这句话里的‘你’应该是指自己,但那个‘们’连带着骂的是谁?除了自己,还有谁不好好走路总是在想事情?
“才说了一句,怎么又走神?”吴鸣无语的曲肘撞了撞他的胳膊。
顾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下意识地又去想了。”
吴鸣:……
得,没救了。
两人买了灯油拎回去,赵阿婆果然死活不肯用。
半含着柳皮哨的吴鸣不禁瞥了顾念一眼,你看,我就说吧?
顾念轻叹口气,从腰间的笔袋里摸出纸笔,趴在旁边的木桩上飞快地勾勒起来。吴鸣见他四肢蜷缩的窝在木桩边画,觉得实在难受,就进屋将他们屋内的那张杂木桌拎了出来。
将纸笔转移到桌子上,把木桩改作凳子,顾念立刻舒服了许多。
“这是什么?”吴鸣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发现纸上画着几样形状各不相同的东西,有的上面半圆,下面细长如柱,有的像没把的执壶,有的则看起来干脆就是块瓦片。
“灯。”顾念用炭笔在旁边写了个大大的字。
“灯?”吴鸣看着那些东西愣住了,“谁家的油灯长这样啊?”
“是灯,但不是油灯。”顾念朝吴鸣挑了挑眉。
这东西,是他从‘水瓶灯’里找到的灵感。
以前他曾经陪着妈妈参加过许多慈善募捐晚宴,也看过不少募捐活动的总结报告。其中有份针对改善贫困地区生活环境的报告里就提到过一种简易的‘水瓶灯’。
材料和制作方法都极其常见和简单,一个矿泉水瓶,装满水,加点漂白剂防止生水藻,拧上瓶盖,‘水瓶灯’就做好了。
然后将这种‘灯’安置在房顶上,上半截露在房顶上方,下半截露在屋内,就能取代电灯,在白天照亮那些贫困地区的房间。
原理也特别简单,利用透明的瓶身和里面的水将直射的阳光变成散射,成为照亮房间的光源。根据基金会当初给出的测算对比数据,一个容量一升的水瓶灯可以提供的亮度,大致相当于55瓦左右的电灯。
利用类似原理的,还有那些在屋顶安装玻璃球,给地下室送太阳光的装置。
矿泉水瓶在这个时代暂时就不用想了,玻璃瓶倒是还可以考虑,按照他们现在能做出来的琉璃的通透程度,效果应该只会比矿泉水瓶更好。
另外,顾念也想到了将两者合二为一的方式,直接做个类似水瓶状的玻璃柱,上端模仿水瓶的半球状弧面,应该也能达到近似的效果。
至于原本是瓦片屋顶的,则可以直接考虑将其中几片瓦片换成全透明的玻璃瓦。类似的东西在古代的许多豪富宅邸其实本来就有,一般叫做明瓦,通常是用半透明的贝壳做的,有些放置在屋顶,有些则嵌在窗户上代替窗纸,总之殊途同归,就是用来提高采光效果的。
顾念边给纸上各种形状的灯做标注,边简略的给吴鸣解释了下。
“真的能亮吗?”吴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能,你忘了火燧炮了?”
“那岂不是容易把房子烧了?”想到火燧炮的威力,吴鸣立刻露出惊骇的表情。
“不会的,弧度设计上注意些应该就可以避免。”顾念把标注好的纸卷了卷,从袋子里摸出条细绳系好,递给吴鸣,“放到那堆给阿青的‘礼物’里吧。”
至于哪种照明的效果最好,制作安装起来成本最低,最方便,同样得等墨青这位专业级大师测试评估之后再给出答案了。
想到那些层层堆在箱子里的图纸,吴鸣不禁啧了声,“我要是他,肯定想揍你。”
这些日子里,顾念在赵家村但凡想到什么可以改善的农具或者物件,都会画张图记下来,从什么升级版的曲辕犁,到水力磨,水力臼之类,美其名曰给墨青的礼物。每攒到差不多二十张,就会派人往渝关城那边送一次。
“谁说的,他喜欢我都来不及呢。”这功夫,顾念已经铺开另一张纸,开始画之前想到的婴儿保温箱。
“你确定?”吴鸣吹了吹哨子,“我前些日子可是听说他这段时间都快忙疯了。”
顾念被尖锐的哨声吓了一跳,心虚地用手指摸了摸桌案上的纸,“没事,礼物嘛,他可以等有空了再拆。”
离开赵家村,顾念和吴鸣一行人继续朝东行进,沿途一边按照地图校验着大道的路线和周边环境,为后续修路、选择修建零件厂之类的事情做准备,一边给村民们配合着《防病培训手册》讲讲各种预防疫病的方法,教教稳婆们使用产钳。
得闲的时候,便坐在村头田垄的树荫底下跟农户们聊聊他们日常遇到的各种麻烦,无论当时就想得到解决方案的,还是暂时无法解决的,顾念都会仔细的用纸笔逐条记录下来,时间地点人物也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农户们大多都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的,只是觉得这个小郎君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就像五月的阳光似的,清澈温暖,跟他说完那些乌七八糟的麻烦之后,自己也舒服多了。
小郎君还会送他们城里带过来的好吃的点心,如果听说家里有娃儿的,还会再额外多送一把叫‘牛奶糖’的东西。那玩意特别好吃,咬一口,香甜香甜的,一直能甜到人心里。
田地里的田苗逐渐拔高繁茂,顾念和吴鸣也一路朝东边继续前进,终于来到了锦州。
他们到达锦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城门马上就要关了,他们前脚进城,后脚守卫就把城门关上了。
负责接管锦州的是完颜兄弟和夏初,顾念跟吴鸣顶着大太阳跑了一路,便打算先找家食肆吃点酪浆饮子之类的东西消消暑,歇个脚,然后再去找完颜旗达和夏初他们。
接近晚饭时分,正是食肆所在街巷的热闹时段,街上人来人往,免不得会跟左右的行人有所碰触,所以当顾念再次被人碰了一下腰的时候,也没当回事。
倒是吴鸣突然出手,抓住了与顾念错身而过的那个人青年的手腕。
“你做什么?”那人一副书生打扮,看起来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斯斯文文的,眼里带着丝惊恐之色。
吴鸣甩了甩手上的半截柳枝,“把我朋友的东西拿出来。”
“什么你朋友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矢口否认。
吴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看错。顾念立刻摸了摸自己腰间,这才发现自己腰间的那块羊脂玉佩不见了。
吴鸣懒得跟他€€嗦,上手就要去他怀里搜,那人立刻抱住腹部,耍赖似的往地下一坐,“哎呀,打人啦,快来人啊,救命啊!”
旁边的人立刻都围了上来。
“这个人好不讲理,我刚才就不小心碰了他同伴一下,他就要打我!”那人大声地嚷嚷起来。
“你偷东西还有理了?”
“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
吴鸣说不过他,便看了顾念一眼,顾念正要开口,外层突然有人喊道,“巡城卫来了。”
那人听到这句话,顿时仿佛有人撑腰似的来了精神,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告诉你,咱们锦州城现在换了新的府衙,最讲道理,你们若是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咱们府衙见。”
顾念笑了笑,“那好,那咱们就去官衙说说道理。”
青年噎了噎,他原本想吓唬对方一下,毕竟普通的外地人一听到巡卫官衙之类的,大多都不想惹麻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这人居然完全不怕。
这个时候,那些骑着马的€€€€族巡城卫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青年立刻冲上去,添油加醋地把自己‘挨打’的事情说了一遍,为首那人听完,立刻朝顾念和吴鸣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那人便是一愣。
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完颜忽烈。
“顾!”看到顾念,他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虽然经过这几年他的汉话已经说得很熟练了,却依旧喜欢称呼顾念为‘顾’。
青年察觉到不对劲儿,想趁乱溜走,被吴鸣当场按在了地上。
听顾念解释完事情的经过,完颜忽烈立刻对身后的族人道,“带回府衙,好好审问一下。”
审讯下来才知道,那人是个惯偷,而且专偷值钱的东西,最喜欢偷那些路过的人身上的金玉之物。
顾念的玉佩倒确实不在他身上,在得手的第一时间就被他的同伙转手‘接’走了。
可惜他踢到一块铁板,最后不得不招出了同伙。完颜忽烈亲自带人去他们两个住的院子搜查,带回来的东西足足有一小包。
顾念在那堆赃物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玉佩,正要戴上,突然又发现样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枚金质的印鉴戒指,上面的图案赫然是只展翅欲飞的仙鹤,角落里还隐隐残留着印泥的痕迹。
“这东西哪里来的?”顾念抓起那枚戒指问那个惯偷,他记得很清楚,鹤圣人送自己的那份手写《千念文》上,就印着这个标记。
那个偷儿愣了愣,还能哪里来的,偷的啊。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偷的,还记得从谁身上偷的么?”
惯偷仔细看了看那枚戒指,歪头想了想,“好像是一个中年文士。”
“你确定?”
那人点了点头,“我们五月初出过一次货,这些东西都是五月后拿的,所以还有点印象。”
“他长什么样子?”顾念立刻追问。五月,也就是说,那是他逃离契丹地界之后的事情。
“就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
“你再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