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池笑了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都是小事。”
赵志远叹气:“也就你这般脾性的人才能看得开。”
徐东和赵志远关系还不错,听到这话道:“砚池,志远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当点长肯定比卢志强当好,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帮帮他?”
赵志远摇头:“卢志强和沈光明交好,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林知青如何能帮?”
徐东哼了声:“你可别小瞧砚池,他和支书那儿子关系可好,支书那儿子谁也不理,也就砚池能和他说上几句。你说是支书儿子的话管用,还是他沈光明的话管用?”
赵志远脑子转了几个弯,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
他用饱含希冀的眼光看着林砚池:“林知青,这话当真?”
林砚池也没推辞,只道:“我只能尽力试试,但这事希望渺茫,实在艰难,我也不敢保证。”
赵志远激动地点点头:“我知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拜托你了,林知青。”
林砚池点点头,等他走远后,徐东才道:“你真有把握能让他当上点长?”
林砚池摇头:“没有。”
徐东急道:“那你刚才还让我在他面前那样说,事情要是没成,他肯定得埋怨你。”
林砚池一副单纯好脾气的样:“不会的,赵知青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看他最近太可怜了,想安慰安慰他。你放心,既然我答应他了,肯定会帮他想办法的。”
他没跟徐东说实话,书里都写了赵志远当了点长,这事肯定得成。
第6章
求人办事,赵志远也不含糊,转手就把那巴掌大的一块腊肉送给了林砚池。
林砚池装模作样推脱一番,腊肉还是落入了他手中。
插了几天秧后,林砚池就没和赵亭松一起干活,自己一个人单独分了两垄地栽红薯。
这时候讲究劳动最光荣,他本来倒是思想端正,欲和城里来的知青比个高低,但地里的活真是一般人能干的。
尽管他从小在农村长大,面对这么大的劳动量还是有些吃力。
这时候他不免想起了赵亭松,要是继续跟那个大傻个一起干就好了,有他帮忙,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累。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念头刚出来,赵亭松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太阳很大,林砚池的皮肤晒得红红的,汗水将头发打湿,有几缕贴在了额头上。
赵亭松来了也不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开始干活。
林砚池坐到一旁灌了两口水,伸腿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两下,明知故问道:“诶,这是我的地,你干嘛呢?”
赵亭松往前挪了挪,跟没听到似的,就知道埋头苦干。
看到他这样,林砚池乐不可支,揶揄道:“诶,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不会帮我干活,让我不要装可怜的。”
赵亭松这才停下手中的活,抿了抿唇,看他一眼认真道:“不一样。”
林砚池拿过红苕藤,一边栽种,一边问他:“哪不一样了?”
赵亭松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现在是朋友。”
“我爹说了,朋友之间就要互相帮助。”
提起朋友这个词时,他脸上还带了点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
林砚池也笑:“你对你村里的朋友都这么好?”
赵亭松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
“除了你,我没有其他朋友。”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没什么起伏,林砚池也无法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揣摩出他的心里。
但他小时候也吃过苦,受过排挤,很容易就能和赵亭松感同身受。
他并不认为赵亭松脑子有问题,把他当正常人一样对待,但是这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对赵亭松心存这样的善意。
林砚池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被赵亭松触动,刚才脑子里希望他能帮忙的那股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他拍了拍赵亭松的肩膀,道:“朋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但我也不能白白占你便宜,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赵亭松很执拗,脾气也有点轴,认定的事,谁也劝不动他。
他干脆背过身去,一句话也不和林砚池说了。
林砚池拿他没办法,只得跟着一起干活。
有赵亭松帮忙,他的活干得很快,下工的时候,知青点也没几个人。
没一会儿,林砚池就看见赵志远回来了,他眼珠一转,对着赵亭松说道:“你在这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林砚池宿舍的时候,赵志远搓了搓手想过来和赵亭松搭话,哪知赵亭松一看到他就把头转向另一边,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来了这么久,赵志远也知道支书这儿子是什么脾性,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两句,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林砚池出来了,手上拿的东西,赵志远有些眼熟,看到林砚池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明白,那是他送给林砚池的那块腊肉。
赵志远似乎明白了林砚池的意图,做贼心虚般四处看了看,帮忙放风。
林砚池按捺住心中的笑意,对赵亭松说道:“晚上我来你家吃饭,这肉就当是我自带的伙食。”
隔得远了,赵志远也没听到他俩到底说了什么,只看到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那肉还是到了赵亭松手中。
等赵亭松走了,他才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然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砚池看到他的欲言又止,故作高深地说道:“有志者事竟成,赵知青,你且放宽心。”
还不到分粮的时候,每户人家里的粮食都得计划着吃,赵亭松家的条件在村里算不错的,但家里存粮也不多。
除了腊肉,林砚池晚上去的时候,还带了自己剩下的那小半袋面粉。
吃白食这种事情,他可干不出来,有了这些东西,赵亭松家里的人也不会怪他不识礼数。
林砚池和赵家人都打过照面,私下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赵亭松家里的人他都能分得清。
林砚池含笑着,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很有礼貌地对沈红英说道:“冒昧前来打扰,还望婶子不要见怪。”
不过年不过节的,林砚池前来拜访,沈红英心里头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
难得赵亭松和他处得来,一顿饭而已,家里也不是供不起。
她对着林砚池笑脸相迎:“小满整天在我耳边念叨你,你能来我不知道多高兴呢,啥见怪不见怪的,坐一会儿,等你叔回来就能开饭了。”
赵保国是村里的支书,每天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很晚才归家。
林砚池将自己手中的面粉递给沈红英:“这是我在城里买的面粉,买得太多,一个人吃不完,还望婶子您不要嫌弃。”
白面精贵,还不好买,哪有人会嫌多,知道林砚池说的是客套话,沈红英嗔怪道:“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肉和面粉我们家都不要,你等会儿走的时候自己带回去。”
说完,就让赵亭松招呼着林砚池坐下,自己和谢金枝去厨房忙碌了。
林砚池和赵春风打了招呼,家里的娃正是会走又离不得人的时候,聊了两句,赵春风就跟着娃满院子跑,屋里很快就剩下了林砚池和赵亭松两人。
林砚池看到他那张扑克脸,就忍不住逗他:“婶子说你经常在她耳边念叨我,你都跟她说些啥呢,是不是净说我坏话了?”
赵亭松眼睛瞪大,连连摆手:“我没有。”
除非赵保国先问,不然他是绝不会主动说林砚池的事。
见林砚池笑得古里古怪,还以为他不信,赵亭松撇了撇嘴,气闷道:“我真的没有。”
林砚池当然知道那是沈红英的客套话,只是看到赵亭松那一惊一乍的脸特别有意思,所以故意诈他呢。
两人正闹着,没多久,赵保国就回来了。
他嘴里叼着烟管,走路优哉游哉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看到林砚池,也没吝啬自己的笑容:“林知青可真是稀客啊。”
林砚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打扰到你们就好。”
赵保国回了家,赵家很快就开饭,来者是客,甭管家里条件怎么样,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赵保国拿出了自己珍藏的果子酒,林砚池被迫陪着他喝了两盅。
这酒后劲大,喝多了有些晕乎乎的。
酒过三旬,赵保国看到林砚池白嫩手掌上新长的老茧,大着舌头夸了他一句:“这几天农忙,辛苦你了。”
林砚池打了个酒隔,乖巧地摇摇头:“你们和土地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我们这才干了多少活,有什么辛苦的。再说辛苦的不止我一个,村里那么些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都在认真干活,没道理我一个身强力健的年轻人还给大家拖后腿。”
同样是知青,瞅瞅人家这觉悟。
也不怪林砚池是村里风评最好的知青,老实又能吃苦,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
赵保国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我没看错。老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我跟你说,只要你认真服从安排,准错不了。”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但是埋在土里的金子没人挖出来,发了光别人也看不见啊。
赵保国是村里支书兼大队长,很多事情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必定事半功倍。
林砚池想在这里站稳脚跟,以后少不了他的帮忙。
林砚池抿了口酒,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支书您真是太抬举我了。”说着,他又腼腆地看了赵亭松一眼,朝他举起酒杯:“这几天,小满哥帮了我不少忙,要不是他,我的活肯定干不了那么好。小满哥,谢谢你,我敬你一杯。”
喝了酒的他脸上红得像是染了胭脂,盯着人看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招人。
这男知青长得还怪好看的。
赵亭松二话没说,就一口把酒闷进了肚子里。
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淌过锁骨,滚到了他沟壑分明的腹肌上,他跟没反应似的,两只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林砚池瞧。
看着他和赵保国侃侃而谈,看着他扮鬼脸逗自己的小侄子笑,看着他三言两语就把沈红英哄得合不拢嘴。
家里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赵亭松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很欢喜。
原来,和林砚池做朋友的感觉是这么好。
赵亭松做了什么,赵保国哪能不知道,若之前还有些想法,现在听林砚池这么直白的说开了,他倒觉得林砚池是个没心眼的实在人。
他其实也偷偷观察过几次,赵亭松帮忙干活的时候,林砚池也没偷懒,不是个推脱劳动的人。
村里老乡帮城里知青干活的不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能让赵亭松主动帮忙,倒也算他本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