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赵大海和赵松平一人举着把锄头,也道:“咱林岗村的地盘,没道理让他们来撒野,林知青你不要怕,今天谁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们保证让他站着来,躺着走。”
“对,谁也别想对林知青做什么。”
林砚池心里有些触动,平时除了看病,他和这些村里人交集并不深,看到也顶多就是打个招呼,点个头。
但是真有事找上来的时候,这些平时不言不语的汉子和这些和善可亲的婶子,一个个都站出来替他出头。
陆学林悄声在林砚池耳边说道:“不要急,等支书拖延一下时间,徐东已经去公社找人了,等会儿武装部那边肯定会派人过来。”
两个村子发生械斗,可不是什么小事,必须要有民兵来压场子。
“庸医杀人,林砚池,你赔我妈命来,躲在后面算什么男人。”刘大江看到林砚池的身影,便厉声急喝。
刘大江是个色厉内荏的,这会儿看起来凶神恶煞,但真动手,他肯定不敢。
不过在这种环境下,人的大脑很容易不理智,情绪上头,干出什么事都不好说。
林砚池可不会傻乎乎的站出去。
他躲在赵亭松身后,只伸出半个脑袋,道:“你让我赔命,总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说道:“发生了什么,你自己会不知道?我妈喝了你药之后,病情加重,第二天就走了,你赔我妈命来。”
她说完,旁边另外两个女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几个人是周念慈的女儿,一群人在刘大江家办完丧事,就被刘大江夫妇煽动,来找林砚池的麻烦。
说来也是奇怪,女儿和小儿子都来了,偏偏刘大河没来。
王贵英往地上吐了唾沫:“庸医,你就是个庸医,像你这样草菅人命的大夫,就应该砸了你的招牌,把你拉去批/斗。”
赵大海道:“放你娘的屁,你聚众闹事,你才应该被抓去批/斗。”
胖胖的徐嫂子点头附和:“俺们林大夫医术可好,你们红口白牙别想冤枉人。你们夫妻俩狼心狗肺,心肠歹毒,这方圆十里谁不知道,说不定你老娘就是被你俩气死的。”
王贵英不乐意了:“你这贱蹄子,再空口污蔑我们夫妻俩,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她也知道空口污蔑。
林砚池又着急又无奈:“周婆婆得的是心脏病,确实受不得刺激,我不是都跟你们说了不能让她动气吗?”
这话说得像是坐实了周老太太是被气死的一样。
徐嫂子听到他这么说,更来劲了:“是吧,这王贵英可不是什么贤惠媳妇,跟刘大河家的比那可差远了。我听他们村里人说,老太太在她家,饭都不敢多吃一口,王贵英动不动就骂她,给她气受,我要是摊上这样的媳妇,我也得气死。”
徐嫂子战斗力很强,句句都往王贵英心上戳。
王贵英恼羞成怒:“那你怎么还不死,你们林岗村的人和这知青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今天我们必须替我婆婆讨个公道。”
这地图炮开的,林岗村的人都想揍她了。
林砚池委屈道:“周婆婆来我这里看病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她那病拖不得,要尽快带她去城里。我是给她开了张药方,可你们是回自己村里抓的药,你们非说我的药吃死了人,这可真是太冤枉人了。”
“什么,林大夫药都没开,那你们是怎么好意思来闹事的!”
刘大江梗着脖子脸涨得很红:“药没开,药方是他开的,反正他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直接不要脸,说什么也要赖上林砚池了。
这时,小桥村的大队长和赵保国朝着林砚池走过来了,赵保国黑着个脸,看来是没谈得拢。
那队长也皱着眉头,揽着林砚池的肩膀道:“林知青,我们到那边去,我有话对你说。”
林砚池挑挑眉,这话一听就有些不妙。
离开闹哄哄的人群没两步,小桥村的大队长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小桥村的生产大队长刘满仓。”
一听他姓刘,林砚池就知道他是偏向哪边了。
“林知青啊,要不咱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温和一点的手段把这事解决了,两个村这样闹着多难看啊。”
这人长得比赵保国慈祥一些,却一点也没有赵保国顺眼。
林砚池不懂就问:“怎么个化小法?”
刘满仓道:“不管怎么样,这人毕竟是死了,自古以来,咱都讲究一个死者为大,你吃点亏,赔点钱把这事了结算了。”
林砚池差点就气笑了。
自己村里人不要脸没事找事,刘满仓这个当支书的不管就算了,竟然还合伙给他施压,让他把这事认下来,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真当他是任人拿捏的冤大头?
“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干点聪明事,他们都是些五大三粗不讲理的,这事闹大了对你不好,干脆赔点钱把事了结算了。”
一旁的赵保国很生气:“你们这些狗杂碎是不是看小林年纪小,又是外地来的,所以好欺负,不是他做的事情,也让他认下来,我呸,你们休想。”
刘满仓双手背在背后,瞥了赵保国一眼:“老伙计,不是嗓门大就有理,人家死了老娘,这事闹得不好,咱都要被批评教育。”
在他看来,林砚池早点认下这事,对谁都好,省得刘大江夫妇闹事。
林砚池满脸纠结,最后弱弱开口:“那你说赔多少钱合适?”
赵保国含着烟管,好几次都想开口。
刘满仓当做没看到,招手把刘大江叫了过来:“大江,林知青问你要他赔多少合适。”
听到这话,刘大江双眼放光,毕竟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在林砚池身上打量一圈。
这城里来的小白脸,穿得干干净净,又很讲究,肯定是个有钱的。
于是他把心一横,狮子大开口道:“少说也得一百块。”
“啥,一百块,你这个狗东西怎么不去抢。”赵保国举起烟管就想敲他的头。
刘大江躲在刘满仓背后,仰着头道:“少一块都不行。”
林砚池脸色白了几分:“让我和我们村支书商量一下行吗?”
刘大江看了刘满仓一眼,刘满仓点了点头:“快一点。”
林砚池把赵保国叫到了一边,还没开口,赵保国就道:“这钱说什么也不能赔,他们这么不要脸,大不了就闹到公社去。”
林砚池问他:“刘满仓那个人怎么样,你和他关系如何?”
赵保国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还是答道:“不好。”
这话一语双关。
同为支书,两人算得上是竞争关系,而且刘满仓不是个正派人,他儿子仗着他的关系,没少在村里干坏事。
赵保国很看不惯他,不过他手伸不了那么长,看不惯刘满仓也干不掉他。
“那咱们就趁这个机会把他拉下马。”林砚池对着赵保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保国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又听他道:“支书,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您别操心了。”
两人说了几句,又回到了人堆里。
刘满仓道:“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林砚池点了点头:“商量好了,一百就一百。不过我们支书说了,钱赔给你们之后,我们彻底两清,你们以后不能再找我的麻烦。”
刘满仓和刘大江没有立马说话,早知道林砚池这么怂,他们就应该开口多要一点。
林砚池却误会了他们的意思,只得咬咬牙道:“若是你们觉得一百块买条人命太少,那我就再加一百。”
刘大江和王贵芝惊得对视一脸,妈呀,这城里来的知青居然主动多给一百,还真是有钱啊。
两人激动得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林砚池跺跺脚,把心一横说道:“最多三百,我只给三百,多了没有,你们要是不同意,那就去公社告我。”
刘满仓急忙道:“大江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说句话啊。”
刘大江一把把刘满仓拉开:“三百就三百,这可是你说的,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你要是敢使诈,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林砚池适时表现出无奈和难过:“我当然不会使诈,但我现在手里头没这么多钱,你们得给我点时间筹钱。”
刘满仓问:“那你要筹多久?”
“最多三天我父母就会寄钱过来,三天后我亲自送到你们村里。”
刘大江思考了一下,虽然他迫不及待想马上就收到钱,不过这会儿林砚池明显拿不出来。
等三天就能有三百块进账,这买卖不亏。
“保险起见,我给你们写张欠条,你们也要在上面签字,保证拿了钱不会再找我麻烦。”
本来刘满仓还有点顾忌他在耍诈,听到他要写欠条,心里乐得都找不大边了。立马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本本,给林砚池写借条用。
林砚池写好后,让刘大江在上面签了字,两个支书作为担保人也要签名。
赵保国道:“谁爱签谁签,这字我是不会签的。”
刘满仓知道他的脾气,村里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心里憋着气,肯定不会配合的。
他道:“他不签,我签。不然这条子也让我给你们保管吧。”
林砚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可一定要放好,我到时候只认欠条不认人。”
刘满仓点点头:“贴身收着,你放心。”
两边达成协议,刘满仓领着人回村,一路上,刘大江和王贵英走路都感觉是飘的。
“各位姐姐放心,这钱到手了,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周念慈几个女婿高兴得合不拢嘴,女儿们却还沉浸在悲伤中。
“赔钱又怎么样,咱娘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呜呜呜,就这么放过他,老娘死得实在是太冤了。”
刘大江和王贵英脸色都不太好看,只讪讪说道:“总比什么都没捞着得好。”
路过刘大河家门口时,王贵英还故意耀武扬威的站在他们门口道:“大哥,这次为妈讨公道,你们一家老小都没出力,分钱的时候可别怪没你们家的份。”
屋里的刘大河双手紧握成拳,若不是她老婆在一旁劝着,他准要出去和他们理论。
母亲的头七都没过,就迫不及待去闹事,这夫妻俩真是枉为人。
两股热泪从他脸上留下,这便是母亲疼爱的一辈子的好儿子,也不知道在天之灵的她是在痛骂这个白眼狼,还是在庆幸自己死了也能给儿子带来利益。
对比刘大江的春风得意,林砚池这会儿倒没那么自得。
听他自己主动说要赔三百块,林岗村的人都很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