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撩了撩自己的短发,嗤笑,“男人嘛,谁会嫌自己的孩子多。”
况且,高誓年轻力壮,还能再干上三十年,最后这高家传到谁的手里还不一定。
应不解盯盯地看着她,又收回目光,道,“我见过真正自信又独立的女性,她们不会把生孩子作为一个博取男人欢心的筹码。”
“孩子应该是因为爱意而诞生的,而不是因为绑住谁。”
秘书看着应不解,像是被戳痛了似的,不复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怒道,“你懂些什么?!”
应不解看着她,不缓不急,“你不爱高誓,你只是用所谓的爱与合适,来掩盖不择手段跨越阶级的野心。”
“为此,不惜插|入别人的感情。”
秘书恼羞成怒,冷笑,“我对他的爱意,不需要别人来评判!”
“你们还没有结婚,就算是结了婚,还有再离的时候,哪里算什么插|入别人感情!”
应不解淡淡收回目光,“我不同意。”
“什么?”
“我不喜欢你把高誓当筹码,也不喜欢你把孩子当筹码。”
“你说的,我不同意,我不喜欢。”
“他是我的爱人。”
应不解的眸子,如同两个黑洞,要吸净一切靠近的光芒,秘书对上他的目光,竟然打了个寒颤。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反而冷静了下来,她问,“这么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门外传来声响,秘书眼疾手快,一边揉乱了头发,一边扯开胸前的一颗纽扣,微微凌乱的前襟,露出锁骨。
她冲着应不解冷笑,一把打翻了果盘,向后倒退两步,宛如正与应不解对峙。
开门声响起。
秘书眼睛一眨,眼中狠毒变为受惊的委屈与坚韧。
她如编贝般的牙咬住下唇,眼中露出同归于尽的决心。
然而,紧接着,她瞪大了眼睛。
应不解端起茶杯,轻叹一声,“可惜了这好茶。”
下一瞬,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那一杯茶便泼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就连下巴也溅上了些水渍。
脚步声响起,高誓走了进来。
秘书先发制人,她像是独自对峙恶势力良久,终于看见了曙光,“高公子,我只是想来送果盘,没想到……”
她的欲语还休,和凌乱的衣襟与头发,让所有人都联想到了不妙的地方去。
高誓却只拧着眉头扫了她一眼,接着看向应不解。
应不解胸前湿了一大片,还挂着茶叶,他只是看向高誓,“我没有做。”
他说完,唇齿张合,似是像说些什么,最终露出一丝苦笑,长而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子。
高誓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压着火气,“陈诚”
“我在。”
“这是新招的秘书?”
秘书不卑不吭地接过话茬,道,“我是这次招聘进入公司的,我一直很仰慕您。”
高誓冷声,“没让你说话,陈诚!”
陈诚还没见过高誓在处理公司事务的时候发脾气,他连忙回答,“这位钱东茜小姐,是在上一批招聘进入公司的,应聘秘书岗。”
高誓一面大跨步走向应不解,一面沉着脸,“下次先考察一下再放人,别什么人都往公司招。”
他低头一看应不解的衣襟,已经湿透了,茶水微烫,让他的皮肤都微微泛红,高誓心疼地叹气,“走,去换衣服。”
秘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高公子,你……”
高誓堵住了她的话头,“陈诚,把办公室里的监控放给大家看,免得回头传出我高家欺凌弱小的流言。”
应不解闻言身子一僵。
“还有,钱小姐,”高誓盯住她,“告诉你的父亲,如果不想看见钱家公司被收购的消息,就老实点。”
高誓对陈诚使了个眼色,就和应不解进了办公室后的小更衣间。
钱东茜打了个寒战。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钱家从未在国内露过面的小女儿?!
陈诚这边得了高誓的命令,便操作着调出监控来,另外几名秘书鱼贯而入,面面厮觑,对撞到一场好戏,又是兴奋,又是不安。
陈诚心里琢磨着高誓最后那个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监控录像,多留了个心眼,稍等一会,看了看从钱东茜进门到他们进门附近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当看到应不解貌似自己给自己泼了一杯茶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联想着这位爷刚才的表现,心道好一杯碧螺春。
陈诚用他十年的专业素养才保持了平静的表情,请大家欣赏钱东茜的尴尬录像。
更衣室内,高誓伸手小心地按了按那块红痕,“疼不疼?”
“不疼的。”应不解抬手一按,那红痕就消去了。
高誓叹气,“那就好。”
应不解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没法开口。
两人向外走去,临到门前,高誓突然低声道,“下次可别往自己身上泼热茶了。”
应不解一愣,耳尖微红。
高誓抬眼一看,心头像被戳了一下,他把应不解的脖子勾过来,轻轻碰碰他的嘴唇。
“轮回,他们如何能与你相比。”
“你我可是天定情缘,道侣神魂印还锁着呢。”
应不解心口重重跳了一下,他低头吻下,这个吻与他平日清冷克制的模样截然不同,倒是与神魂归位的那日相似,简直像捕食的猛兽,咬住猎物的咽喉。
高誓起先被这场战争勾起了兴致,然而到了最后,就连高誓都有些招架不住,不得不投了降。
“等等,一会还要出去见人。”
高誓摸了摸嘴唇,心里暗暗懊恼,心道自己上辈子亲不过轮回,这辈子怎么就依旧亲不过应不解呢。
……
两人走出房门,录像刚巧播放完毕,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钱东茜面对着众人或鄙夷或恼怒的目光本就难堪至极,高誓清脆的硬质皮鞋跟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更像是每一步都踏在她的神经上。
高誓道,“都看完了吧,出去别乱说。”
这句话却是让钱东茜升起了一丝期待。
难道他对自己其实是有些意思的,所以才关照自己,不让他们到处乱说?
钱东茜上前一步,“高公子,我们之前见过,就在高家的发布会上,当时您父亲还夸过我眼光独到。”
“我承认我这么做是有些冒失了,但我也是为了你好,您需要一个能与您并肩的爱人,而不是一个依附您的菟丝子。”
她这么说着,微微扬起了下巴。
高誓却冷笑,“夸你?那不过是老……爸出于礼貌,好不容易才想出的词,你确实眼光独到,一个必亏的项目,你居然砸了这么多资金进去。”
“我需要什么样的爱人,不需要你多嘴€€€€也不需要你以一面之词,断言我的爱人是菟丝子。”
高誓站在应不解身边,“谁能是与我并肩同行的爱人,更不要你多说。”
不等钱东茜开口,高誓就打断了她的话,“另外,并肩,你还不够格。”
“在夸赞自己之前,不如先照照镜子€€€€不必往远处看,你看看你身边这几位同事,再开口吧。”
高家公司从不以性别论高低,只以能力论长短。
而在高家的秘书团队中,男女比例五五开,各个都是历练出来的好手,曾有不怀好意的公司甚至开过千万高价挖人。这几位女秘书,坚韧奋进,博学刻苦,做事麻利妥帖,靠自己在高手如林的高家公司厮杀出一片天地,每一个人都比她更有资格,将她夸奖自己的话,套在自己身上。
钱东茜恼怒地收拾东西走人时,与她同期进公司的女秘书在她耳畔带着怒意道,“把‘女秘书’污名化的进程中,有你出的一份力。”
……
后来,高誓没对钱家出手,只是建议财政部门查查钱家的交税和恶意竞争情况。
显然,结果相当惨烈。
加上钱家的投资情况惨不忍睹,很快,钱家就破产了,高誓算算时间,恐怕自己出手也要比这个速度慢一些。
略过之后的事情不提,却道回家之后,应不解和高誓就熄了灯。
在黑暗中,应不解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都告诉高誓,高誓只能抱着应不解的后背,一遍遍告诉他,他在。
应不解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惊人,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高誓,看着他餍足的唇,看着他有些疲惫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汗湿的额发,小心翼翼地用了一个清洁法术,看着高誓睡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进怀里。
在他生命中,有万年的时光,心口的某一处是空缺的。
十殿阎罗皆为鬼仙,心脏停止于死亡的瞬间,他曾为高誓的到来重新跳动的心脏,也随着分别停止跳动。
在万年的找寻中,他独自行走于无边无尽的虚空,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
或许是几十年,又或许是几百年,他才能从破碎的时空乱流中,找到一个世界,满怀希望地靠近,再麻木地离开。
他就这样不停地找着,一次次充满希望地去,一次次麻木地回。
在黑暗中,他回想着曾经的故事,面上才会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爱人,不知道他在多久之前,就开始心动。
他也说不清
或许是那云雾间的惊鸿一瞥,就已经在在他心中埋下种子,否则性子清冷的他,不会主动请缨代替阎罗去下界。
又或许是在相处中一次次的触碰€€€€糖人、桃酒、清茶、小曲、古琴、叶笛……
他不必说清。
他靠着这些回忆,独自走过了分别时的漫长光阴,终于在某一天,感应到了他的爱人。
找到你了。
重新轮回的蓐收,还会像前世一样,爱上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