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回君€€€€”
满城充斥着哭喊声和尖叫声,还有轰隆隆的地动声,诸长泱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犹如无数细针不断刺入。
君倏见他脸色苍白,紧张地拉了一把:“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黑压压的天空猛地炸开一道闪电。
“咔嚓€€€€”一声巨响,耀眼的电光撕裂苍穹,也撕裂了诸长泱的瞳孔。
眼前的一切刹那间变作白茫茫的一片。
诸长泱脑袋一昏,整个人陷入恍惚,但立刻一道汹涌的巨浪扑面而至,使得他清醒过来。
诸长泱本能地凝神屏息,向空中飞去,好不容易稳定身形,定睛向下俯瞰,才发现幻境的场景已然切换。
他不知何时已出了城外,身处黛山和永泽城中间。
过得一会,他才记了起来,在黛山崩塌后,洪水铺天盖地,摧毁了近半陆地,连带着永泽城也摇摇欲坠,眼看就支撑不住大水冲击。
朔回和君不得不出了城外,试图以通天修为,将大水挡住。
然而……
放眼四望,浊浪滚滚,除了仍在不断滚落的黛山,大地几乎全被吞没€€€€
除了大地之南的永泽城。
永泽城城墙高耸,强悍的护城法阵暂时拦住了汹涌的洪水。
饶是如此,洪水也已漫了大半高墙,恢弘的铜门几乎只剩下一个门头。
脑袋疼得更加厉害,更多细碎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诸长泱不得不一手捂住脑袋,试图缓解剧痛,这时前方传来君倏的声音,“朔回,不要担心。”
诸长泱蓦地抬起头,循声看去,只见天生魔种悬于万顷浪巅,手中举着那把如冰如雪的长剑,奋力地斩向茫茫浊水。
“有我在€€€€”
长剑幻出耀眼的剑光,裹挟足以开天辟地的庞大威能,从黛山脚下开始,在大地上劈开一道深深的缝隙。
大地裂开。
洪水瞬间倾泻,漫灌入那深不见底的缝隙之中,顷刻间形成一条宽阔的大江。江水咆哮,白色的泡沫如同喷雪。
水势稍有缓解,但还远远不够。
天生魔种再次举剑,剑光连天接地,将整片大地笼罩其中。
“以我之剑,辟水之患€€€€”
但这一次他没能斩下,天上再次爆开骇人的电光,蓝紫色的闪电犹如蛛网,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的碎块。
玄雷天劫!
不过那玄雷并不是冲着魔种而去,而是直直地朝着……诸长泱降落。
诸长泱呼吸一滞,想要凝诀,却发现自己手上早已布满了鲜血,气息随着鲜血不断倾泻而出,哪里还有余力。
“朔回€€€€”
君倏大喊一声,长剑回旋,在九鼎一丝之际挡住了那道恐怖的玄雷,摄目的雷光滚落在剑上,如冰雪晶莹的剑身霎时镀上一层铁锈一样的灰烬。
劫灰。
“铿€€€€”的一声长鸣,长剑被劫雷打偏,滔天剑意悍然斩落大地,自北而南在大地上割开第二道裂缝,裂缝不断扩大,很快北面就与先前那道喷雪一样的大江相接。
江水滚滚,顺着那道裂缝,汹涌地奔向大陆的南端。
而南端的尽头……正是永泽城。
“不€€€€”君倏瞳孔一缩,爆出血色,想要阻止,但他的剑能够开江,却不能将裂开的大地重新合上。
而且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水太大了。
即便是天生魔种,在天地大道面前也无能为力。
君倏满目悲怆,颓然一笑:“我的剑,终究还是成了灭世之剑。”
诸长泱心中一痛,道:“不,不是这样……”
但他没能把话说完,玄雷就再次落下。
君倏再顾不得其他,挽剑回护,以身作盾,挡在诸长泱之前,漫天的雷电落在他的剑上,几乎让他神魂俱灭。
“罢了。”诸长泱摇摇头,就像万年前的朔回那样,“天道如此。”
君倏却不肯放弃,紧咬着牙关,红色的眼睛如在泣血:“朔回,我不准你死。”
“我不会死。”诸长泱手臂自有意识般地抬起,指尖斜斜向上,遥遥指着永泽城的方向,“君,你看清楚了……”
“参星之下,就是永泽。参星不移,我神不灭。”
人间易变,沧海桑田,而天道永恒,亘古不老。
即使时移世易,大陆变作了全然陌生的模样,只要记住参星的位置,就能找到他们一起生活过的这个地方。
诸长泱:“你且睡一觉,等你醒来之时,便是我回来之日。”
君倏:“要睡多久?”
诸长泱看着满天玄雷紫电,缓缓说道:“那便以万年为期吧。”
“好。”君倏凝望着他,“朔回,你我便以水为约,万年后我们在此重逢。”
“倏忽万年,溯洄从之,如此甚好……”诸长泱颔首,双指向前,点在他的额间。
君倏闭上双目,在陷入沉睡前,留了下最后一句话€€€€
“长泱,倏忽万年,我等你回来。”
诸长泱神智猛地清醒过来:“你叫我什么!”
但他没能再听到回答,魔种在大地上斩开的那道大江已裂到身前,自黛山而来的巨浪就将他吞没,大江之水如同暴雪,裹挟着他喷向永泽城,最后撞上那道恢弘的铜门。
护城法阵溃散,大水灌入城市之中。
与此同时,劫雷再次落下,诸长泱不得不举手相抗,雷光炸开一蓬血雾,鲜血溅上铜门。
诸长泱眼前一黑,随即陷入混沌,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瓷哥:咦,我叫他什么来着?
第210章 心镜
琴音袅袅, 沁人的淡香萦绕在鼻尖,使人心定神安。
诸长泱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一个湖边水榭里。
水榭以灵木修建而成, 古朴雅致。
他的面前是一方矮几,几上摆着铜制香炉, 炉中烧着檀香, 白烟袅袅,那淡香正来自于此。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诸宗主,你可清醒了?”
诸长泱抬首, 才发现矮几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金线黑袍的男子。
这人乌发如瀑, 面如冠玉, 是极年轻的皮相, 但一双星眸深不见底, 有着与皮相不相符合的通透,却叫人分辨不出年岁。
诸长泱一下有了底, 颔首回礼:“六印神君, 你好。”
六印递了一杯茶过来:“诸宗主方才沉睡了一个时辰,可是梦到了什么?”
诸长泱脑海顿时闪过刚刚在永泽城中经历的一切€€€€
恢弘的铜门、唱歌的小童、滔天的洪水、漫天的玄雷以及……站于万顷浪巅, 以剑辟水的那道身影。
心脏不自觉地再次“砰砰”狂跳, 脸上却不动声色, 只疑惑地反问:“方才只是一场梦?”
“是梦,也非梦。”六印看了他一眼, 意味深长道,“那是世人心中不能释解的妄念。”
说道一叶天国乃镜天宫祖师知秋子以一叶菩提所炼, 而天国的入口, 正是知秋子的遗宝心镜。
当外人进入天国时, 会先从心镜经过, 若此时惊动祖师遗法,就会掉入心镜之中。
心镜顾名思义,所照乃是内心。
换言之,当进入心镜后,所见所感,实际都是自己内心深藏的一面幻化而成的镜像。
也许是记忆,也许是执念,也许是其他不为人知,甚至也不为己知的事物。
也即是世人常说的虚妄之想。
诸长泱闻言恍然,难怪那么多修士寻寻觅觅,漂洋过海来到一叶天国,试图得到镜天宫的点拨。
原来所谓的能破解心中迷障的机缘,正是这面心镜。
但诸长泱心里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加茫然,斟酌了一下,问道:“那如果在镜中所见的,并不是自己呢?”
六印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闻言并不奇怪,笑道:“心镜所映,定然是镜中人的内心。若你窥见了旁人,那兴许只是……”
说到此处,他特意停了一下。
诸长泱追问:“只是什么?”
六印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只是你忘却了前尘。”
诸长泱早有所感,但真听到答案时,心中仍不禁一颤,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只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
这茶已放了一刻钟,但茶水犹温,一口下去,只觉唇齿清香,连带着心悸也缓解了一些。
他这才轻哂一声,“那我忘得太久了。”
“俗世多健忘,不必太过介怀。”六印给他续了一点茶水,“既得此缘法,便说明你前尘未了,待时机到来时,自能勘悟。”
“多谢神君指点。”诸长泱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那别人有没有可能进入我的心镜?”
“这……”
这问题委实在意料之外,六印一时还真有些迟疑,思索一会,方应道,“我想不太可能,除非……”
诸长泱:“除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