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禁不住提出请求:“我能不能一起去?”
段知寒看向江戾,江戾望着秦芜眼里的关切,犹豫了会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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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城人民医院坐落在天华区,因是新建的院区,不仅仪器更新换代,连扶手边的栏杆都油光锃亮。
这是秦芜第一次来人民医院,她没有参观医院的心情,不安地陪少年步入诊室。
问诊的是耳科专家陈泊良,和他们的紧张不同,平时见多了病例,陈医生的状态十分随意:“先做下检查。”
很快开好检查单。
秦芜瞥了眼检查单,除开常见的检查,还有纯音听阈测试。
纯音听阈测试是检测受检耳对不同频率纯音恰能听到的最轻声音,用来判断和分析听力敏感程度。
在耳科相当普及。
因为他们走的VIP通道,隔音室前没人排队。
四十来岁的护士收了检查单,将骨传导耳机递到江戾手上。
“测试时注意倾听耳机发出的声音,每一次发出的声音会持续一到两秒,听到后请举手做出反应,即便声音很小也要做出反应,每听到一次需举手一次,明白了吗?”
小机器人接过耳机点头。
秦芜望着少年走入隔音室,隔音室与他们隔着消音玻璃。
可以清楚看见江戾坐到椅子上,按照护士的叮嘱戴好耳机,举手示意可以开始测试了。
秦芜的心提到嗓子眼。
即便这个检查是无创性检查,对受检者没有危害,检查的结果至关重要,决定少年可不可以治好耳朵。
她下意识朝段知寒看去,这位被誉为演技教科书的影帝,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一眨不眨地凝视隔音室中的少年。
而纯音听阈测试正式开始。
护士戴好眼镜,先从1000HZ开始测试,音频持续了两秒,室外响起微弱的电流声。
室内的少年没有反应。
秦芜没有太意外,正常人的听力伴随年岁的增加都会受损,何况是耳朵受伤的江戾?
能听到部分频率就好。
秦芜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2000HZ毫无反应、
4000HZ毫无反应、
8000HZ毫无反应!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自己就是医生,清楚医生是人,不是神。
如果听力受损程度太严重,别说是治好耳朵,可能连助听器都无法佩戴。
秦芜看着认真倾听的江戾,心像被一只手揪着,没勇气再看下去,正准备转身离开€€€€
少年安静举起手。
难以描述那一刻的感想,好像看到荔枝玫瑰颤巍巍绽放,甜意弥漫在空中。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秦芜的眼眶登时一热,无论江戾听到的声音大不大,好歹能听到小部分频率。
小机器人不知道秦芜的庆幸,平静地按流程做检查。
检查完毕,平静地走出隔音室。
刚出来便被段知寒抱住了,边抱边揉他的头发,仿佛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想挣开段知寒的怀抱,怎么也挣不开,最终无可奈何地任由对方抱着,脸贴在段知寒胸膛上。
真是只黏人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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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做完余下的检查,重新回到诊室。
陈医生没看江戾递来的报告,在键盘上敲了敲,直接打开电子报告,盯着屏幕对他们说。
“耳膜穿孔导致的耳聋,高频听力损失很严重,出现明显的听力曲线下移,可以做个耳膜修复手术。”
“手术有可能失败,不能保证术后效果,看你们的意愿,愿意我就开个住院单,因为是全麻手术,还要做下术前检查。”
陈医生没问为什么受伤,这样的案例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
外伤导致的耳聋反而比神经性耳聋好治,前者找出病因根治即可,后者好不好得了,看命。
只是前者不保证成功罢了。
秦芜的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手术都有风险,但有多少人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她看向江戾,等待少年的回答,向来温和的段知寒替江戾回答:“开住院单吧。”
陈医生三两下开好单子,他们走出诊室。
在人民医院工作的吴哲得知此消息,休息时屁颠颠跟在后面。
“嫂子要做手术了?陈医生可是国内大佬,做过的手术多如牛毛,别听他说得严重,手术肯定没问题的。”
“之前有个突聋的小姑娘,门诊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术完了跟没事人一样!”
在吴哲的感染下,秦芜放下对手术的担忧。
吴哲说起住院的事:“做完检查就能办理入院手续了,VIP病房是套房,家属可以睡隔间,有什么缺的只管问护士要,高价床位费不是白交的。”
秦芜好奇地问:“床位费有多高?”
“普通VIP三千一天,这种层次的VIP一万一天。”
吴哲有些郁闷:“前段时间我在VIP病房轮班,看到个上市公司老总,把小三小四都安排进了VIP病房,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是不是我倒霉,冲进去劝架,没被两人扔的花瓶砸了,走两步脖子崴了,差点去外科手术。”
“那你是挺倒霉的。”
秦芜和吴哲的接触不多,否则就不会说是挺倒霉了,而是,你对自己的运气没有逼数吗?
不过吴哲是个健谈的人,他们从四楼聊到住院部,段知寒偶尔也会说几句。
他们陪着江戾去做入院检查,经过门诊大厅,一直沉默的少年匆匆走向院外。
“我还是不做了。”
秦芜本来纳闷原因,瞥见江戾轻颤的手明白了,哪怕来之前做好了准备,真要做手术还是会害怕。
她对此倒是很乐观,只要生出动手术的念头,江戾总有一天会同意做手术。
并不急于一时。
她不阻止江戾的离开,谁知段知寒牢牢握住少年的手,嗓音透出浓浓的喑哑:“不许走!”
对方的手锢得很紧,江戾白皙的皮肤被掐出红印,把少年吓到了。
秦芜也被这幕吓到了,更多的是失望,段知寒这是干什么?
她以为段知寒和大部分家属不同,对江戾极有耐心,看来是她想多了,再耐心的人也顶不住压力。
她不由得叹气,江戾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克服害怕,努力地来到医院,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吴哲和段知寒的关系近得多,此时直接推开段知寒:“你凶他干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江戾倒不觉得段知寒在凶他, 只是以往对方都宠着他,从来没见这样的段知寒,周身气息极为凛冽。
如同正酝酿风暴。
又像坍缩中的恒星, 他莫名想到这个形容, 当吴哲推开段知寒后, 他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迅速离开风暴中心。
吴哲在后面劝:“表哥不是我说你, 正常人做手术都要想想, 嫂子本来就怕医院, 能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这么一凶,他以后不敢来了。”
他忐忑地看着段知寒, 担心段知寒会追上去, 说出不该说的话,影响江戾的恢复。
不知道是段知寒冷静下来了,还是他的话起作用了, 段知寒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吴哲不由得松了口气,有矛盾最怕吵架。
明明三两句能说开的事儿, 吵起来没完没了, 到后面, 情分也伤了。
段知寒平静垂下眼,他没追上去的原因不为别的,拂开腕上的衣袖。
那道伤口消失了。
秦芜跟上走出医院的江戾, 少年往后望了望, 见段知寒没有跟上来, 一言不发坐上车后排。
秦芜有眼色地坐在前排, 给少年独处的空间。
车辆缓缓开启, 从停车场开上天南大道。
过来的时候还好,回程恰好赶上午高峰,岔路口堵了一圈。
秦芜透过后视镜,望见江戾的脸色有好转,特意聊起吨吨:“对了吨吨三个多月了,疫苗有没有打全?”
聊宠物话题总不会有错吧?
秦芜是这么想的,小机器人想的却是,段知寒说带吨吨打疫苗。
段知寒*******。
他漏过后面的吨吨,脑中只剩一个段知寒。
他看向静悄悄的手机,不知道是段知寒惹人生气,还是对方不哄自己更令人生气。
刚有好转的脸色又变差了,打开手边的行李箱,取出放在夹层的笔记本,打算在今天的观察日志上记下:
不喜欢段知寒了。
江戾边想边在本子上写,龙飞凤舞画上句号,刚准备合上笔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