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娱乐圈以来,没遇上和公司撕逼的糟心事,离不开叶成悉心打点。
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是叶成把他带来燕城,他不知道会在哪儿,像飘无定所的风。
回家还是把那件丑毛衣翻出来吧。
他顺手记在备忘录上,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夜里。
因为明早要手术,他早早躺在床上。
夜晚的医院格外宁静,冬天的城市没有虫鸣,只有拍在窗上的风声,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睡不惯医院的床,闭一会儿眼又睁开了。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猩红的灯光一闪一闪,在漆黑的环境格外刺眼,令他想到血液的颜色。
可能是四周太安静,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压下的不安如数涌现,明天手术会成功吗?
他不知道。
相比期待手术成功,他更恐惧手术失败。
想到这儿他睡不着了,睁眼看向隔间的段知寒,看不到什么动作,对方似乎睡着了。
他不想吵醒段知寒,又在自己床上睡不着,不知犹豫了多久,偷偷跑到段知寒床上。
他蹑手蹑脚钻进被子,以为段知寒没发现,谁知对方睁开眼抱住他。
“怎么还没睡?”
刚钻进被窝的江戾身体一僵,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段知寒抚过他的背脊:“其实我也睡不着。”
他诧异地仰起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男人锋利的轮廓,似勾人魂魄的妖物。
“担心手术的风险,担心术后疼不疼,但我相信€€€€”段知寒顿了顿,“我们宝贝会越来越好。”
江戾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医院的床好硬,比如烟雾报警器真烦,比如手术的不安,他甚至连遗嘱都想好了。
如果手术出了意外,三分之二留给段知寒,三分之一捐给儿童福利基金会,安庆路的房子留给叶成,叶成就不用赶地铁回家了。
但被段知寒抱住后,那些不安瞬间消失,他简简单单嗯了一声:“睡了。”
便在爱人的怀抱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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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戾八点多才起床,打着哈欠去洗漱,护士风风火火进来:“跟我去手术室吧。”
他没料到这么快,唇边的牙膏沫都没擦干净,段知寒替他抹去泡沫:“去吧,回来有礼物给你。”
在段知寒的鼓励下,他跟着护士走出病房,此时黎明刚至,温暖的阳光拢在他身上。
他蓦地停下脚步,转头望见伫立着的段知寒,对方言笑晏晏望着自己。
好像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好,并且鼓励自己前行,他压下念头走向前方。
而段知寒停在阴影里。
他跟着护士来到手术室,麻醉师指了指手术台:“躺上去吧。”
小机器人鼓起勇气躺上去,紧紧攥着手。
麻醉师笑了笑嘱咐:“别这么紧张,等会儿我说深呼吸一口气,你就深呼吸一口气,记得放松身体。”
放松身体?
小机器人从没经历过麻醉,即便脑子想放松身体,手依然捏得死死的,像拧干后的海绵团子。
麻醉师兴许没看出他的紧张,将呼吸面罩盖至他口鼻,声音极为柔和。
“深呼吸一口气€€€€”
他担心放松不了身体,影响麻醉效果,正要仔细听后面的话,麻醉气体涌入鼻腔,瞬间失去意识。
……
眼皮缓慢而沉重地睁开,好多穿白色衣服的人走来走去,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睁开眼。
直到一个人影匆匆走来:“1号病人已经醒了,观察半小时推下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他的脑袋逐渐清醒, 意识到做完手术了,现在应该是术后观察期,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下去了。
麻醉效力应该还没过, 他感受不到痛, 只觉脑子昏昏沉沉。
像通宵后睡了长长的一觉, 看东西雾蒙蒙的,耳朵格外沉闷。
连眨眼也费劲。
小机器人第一次有了这种感受, 他没力气观察周围, 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等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快点见到段知寒。
对时间的流逝也迟钝了, 以为只过了一小会儿, 实际上过了半小时,护士将他扶到轮椅上。
灰蒙蒙的画面渐渐明亮。
他被护士推着进入电梯,伴着轮椅的轱辘声, 从电梯到了病房门口。
当护士推着他走入病房,耳边充斥叶成关切的声音,可听不清叶成在说什么。
也没有精力去听。
他像和世界隔着一层玻璃, 直至护士将他扶上床, 段知寒握上他的手。
他努力回握段知寒的手。
语言是交流的方式, 但早在语言诞生之初便有了交流,不用只言片语,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世界一下子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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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戾牵着段知寒的手睡着了, 在他睡着的时候, 护士给他挂了点滴。
吊瓶里的液体缓慢往下滑。
他坐在床上不敢动, 也许是麻醉作用过去了, 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撑开。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痛, 一动便会扯到耳朵,右边的下巴不知为何失去知觉。
晚上陈医生来查房:“感觉怎么样?”
“下巴右侧没有知觉。”
“麻醉效果还没过去,也可能术中触碰到了鼓索神经。”陈医生的声音平淡,“如果明天还麻的话,就是损伤到了神经,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小机器人平静接受,热好鸡汤回来的叶成急了:“要是不能恢复呢?”
“到时可以开两瓶维生素B2,促进神经恢复。”
叶成不懂医学上的事,但听到开药就放心了。
当陈医生离开后,他揭开砂锅的盖子,舀了一大碗鸡汤,把鸡腿、鸡翅膀全夹进去了。
“小戾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吃东西补一补。”
江戾平时不喜欢吃东西,是单纯不爱吃东西,此时却是没力气吃东西,翻个身便用光了力气。
段知寒接过叶成递去的白瓷碗,盛起一勺汤吹了吹,极有耐心地喂少年喝汤。
江戾这才喝了小半碗鸡汤。
鸡汤没有叶成说的那么大作用,喝完只是身体暖和点儿,脑袋比之前更晕了。
右耳又闷又胀,被撑开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感觉是,有东西缓缓钉着神经。
闭上眼就能听到嘭嘭嘭的声音。
他捂了捂太阳穴,比起脑子的难受,输液的感受简直不值一提。
但他很快体会到输液的不方便了。
坐床上的时候还好,不影响他玩手机,上厕所的时候需要人扶着吊瓶。
相当于被人看着上厕所。
哪怕那个人是段知寒,他依然不好意思了。
他被段知寒扶过一次后,就不肯输液时上厕所了,宁愿憋到输液结束。
他憋得脸色涨红,段知寒无奈把他抱到厕所,低低在他耳边开口:“你哪儿我没看过?”
他红着脸上厕所。
偏偏病服的裤子是系带式,腰又很松,他单手解开蓝色系带后,难以重新系起来。
他好不容易拽住这根线,那根线又落了下去,眼看裤子就要滑下去时€€€€
对方伸手拎住他裤子,顺手帮他系好裤子。
他的脸更红了。
当然这是住院的小插曲,更多时候他是恹恹的,他盯着反光中的自己。
手术好像没什么用。
他靠在病床上一只手玩手机,一只手输着液。
记不清挂了多少个吊瓶了,脑子没之前昏沉了,右边下巴依然麻木,医生又给他加了三瓶维生素B2。
当叶成拎着老鸭汤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江戾。
少年的皮肤本就白皙,一周下来更苍白了,左手的留置针刺破皮肤,针头的血迹尤为刺眼。
像薄如蝉翼的汝窑,稍有不慎就会隐裂。
叶成看着江戾心疼坏了,把老鸭汤放桌上:“过两天就出院了,右耳恢复得怎么样,能听到东西吗?”
他没想过否定的答案,因为江戾做这个手术太受罪了,不单是人瘦了一圈,还伤到末梢的神经,不应该是不好的结果。
少年平静答了句:“听不到。”
叶成忽然想到一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光是想想都替江戾难受。
好在少年不太在意,回答的语气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