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应飞:烫死了。
他不愿意示弱地别过头。
徐天阳到底是成年人,他面不改色的走下去,十分自如地往浴池边上一靠,点了一杯冰橙汁和一个温泉蛋。
许鹤坐在池子边上,顶着北方运动员戏谑的目光一寸一寸挪下去,从脚到脖子全浸在水里一共用了十分钟。
杜元魁就没见过这么不在意别人目光的人,“我叫杜元魁,打主攻的,你呢?我猜,是不是自由人?”
许鹤:……
什么意思?
觉得他矮?
“我是二传。”许鹤没好气地哼了声,“你哪个队的?”
“我本地,L省青年队的。”杜元魁指了指温泉边上的服务台,“点个冰水喝,不然容易晕。”
那不就是和于明安一个队伍?
许鹤谢绝了杜元魁的点餐建议,泡了不到十分钟就从浴池里逃了出来。
冲澡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拎着头浸在沸水里煮的虾,除了脑袋全身都是红的。
可能是温泉起了作用,当天晚上许鹤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五点,许鹤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看着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傅应飞睡眼惺忪地走过床尾,才意识到他们正在L省的酒店里。
两人收拾好自己打开门。
看见了同样一脸懵逼,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队友们。
大家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半晌,突然同时恍然大悟,“你们昨天也去泡澡了是不是?”
陈明乐快活地点头:“是啊是啊!”
孔成转头看向许鹤,“许队和傅应飞也去了?怎么没碰上?”
“我们去的早,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许鹤张开双臂后拉,感觉整个脊背都伸展开了。
刘青风凑过来,“怎么样?舒服吧?”
许鹤点了点头,忽然动作一顿,从上到下打量了刘青风一眼,“你是不是变白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陈明乐将自己的手臂伸出来,“他昨天带我们去搓灰,我今天上称都轻了两斤。”
许鹤:……
什么灰这么重?
“许队,今天再一起去泡。昨天你们一定没有尝试过我们这边的搓灰服务!嘎嘎舒服,一定要试!”
去餐厅吃早饭的路上,刘青风热情洋溢地吹了一路澡堂师傅的手艺。许鹤不得不答应今天训练过后一定会去试试。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来到餐厅,发现他们几乎是到的最早的一队。
大家美滋滋吃了玉米、馅饼和茶叶蛋,陈明乐和王一民被香得嗷嗷叫唤。
客场作战的时候,远动员们都会提前几天前去适应场地,越是重要的赛事就越是如此。
在奥运会期间,甚至有运动员提前一个多月到达“奥运村”,在“奥运村”里面进行最后的冲刺。
全运会没有奥运会那么重要,但提前适应场地也必不可少。
徐天阳为选手们预约了整个上午。
所有运动员都刚到这里没多久,一般来说早上都起不来,所以这个时间的球场反而没有多少人。
许鹤将运动包放在边上的休息椅上,看向环绕球场四周的座椅。
这个球场不大,观众座位只有15-20排左右,紧紧环绕着球场,给人一种压迫感和窒息感。
天花板的高度也比较低,这导致顶灯的光不能进行良好分散,抬头时竟然会觉得灯光有些刺眼。
许鹤把手对着灯伸直,朝上看向指尖。
距离感有点奇怪。
二传是讲究距离把控和空间感的位置,一点点手感上的误差都会让球飞不到预定位置。
相比起负责其他位置的队员,灯光和场地对二传的影响更大。
但所有奥体场馆的灯光在建设时候就已经固定了,不像空调温度一样可以随意调整。
这种情况只能自己适应。
“徐老师。”许鹤看向教练,抬手指了指灯。
没有人比同样身为二传的徐教练更明白灯光对于二传的影响。
徐天阳当即明白许鹤的意思,转头吹响集合哨,对聚集在身前的队员们道:“这个场地灯有点亮,需要适应一下,等会儿我们打一场队内的练习赛,刚好我们省青队和省队人都在,省青队和省队打吧,首发和首发打,替补和替补打。一对打一局,一个上午正好够。”
省队的总教练还没有换,但他觉得自己离被换走不远了,全看徐天阳什么时候愿意把他赶走,为了多吃几年盐水鸭,他现在可谓是事事都听徐天阳的,徐教练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有什么屁要放。
省队总教练没有不字要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省队和省青队到底有年龄差距,许鹤站在网前时,觉得对面的人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堵在面前。
不过好在年龄并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在灯光的影响下,对面的二传相当麻爪,传出去的球都偏远,攻手救都救不回来。
许鹤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也因为灯光传地高而远,但好在傅应飞临场应变能力强,通过跑位救回来了不少。
二传的失灵让两个队伍同时乱成一团。
王一民和其他替补站在下面都看愣了,要知道许鹤就是精准和稳定的代名词,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多错?
他看着看着品出点不对来。
傅应飞怎么没有骂人呢?
就比如说刚刚那个背飞吧,许队的传球明显比平时更快更远。
如果这球是他传的,那么现在他多半已经被傅应飞说得狗血淋头。
诸如:“你上手差不知道多练?”和,“背飞都传不好的话你可以改行,不要在二传这个位置上浪费时间。”这种话他听得耳朵起茧。
但现在呢?
许鹤连续失误后傅应飞说什么了吗?
傅应飞一个字没说!甚至还和颜悦色!
呵,你个接应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王一民拳头梆硬,他知道初中的时候为什么会喜欢看两个人吵架了。因为傅应飞在和许鹤吵架地时候会被单方面地骂。
其他人被傅应飞说的时候要么不敢还嘴,要么根本说不过傅应飞。
只有许鹤不会,许鹤生气时说的所有话傅应飞会先默默听完,偶尔才忍不住说那么一两句,接着就会被更激烈的反驳,直到小许队长自己把自己气走。
但这种美妙的场景从初二期末开始就没了!
难道今天会在这个地方重现吗?
来了!傅应飞走过去了!他终于忍不了了吗?
小许队,不要心软,不要客气,吵起来吵起来!
王一民心中的小人在扭着屁股摇旗呐喊。
“灯是不是有点太亮了?”傅应飞蹙着眉看向许鹤的眼睛。
看热闹的王一民:?
许鹤眨了下干涩的双眼,“确实太亮了,而且天花板也比我们那边矮不少,有点难把握。”
“不要着急,我感觉每次差不多远了20厘米左右,别太依赖眼镜看到的,有点太用力了。”傅应飞不太熟练的安慰,“稍微高一点没关系,我可以跳。”
在后面听着的队友们:……你可以跳我们不行啊!谁都像你一样小腿上有弹簧?
蒋壮被重重一推,踉跄两步走到许鹤身前才停下,他尴尬一笑,小声对傅应飞道:“那个……太高了我摸不到。”
“再给我一点时间。”许鹤闭上眼睛思考。
傅应飞说的对,他不能太依赖眼睛,而是要根据经验做出判断。
直接目测距离和选手们的最高击球点行不通,那他完全可以将球网作为参照物。
许鹤伸手摸了摸隔网粗糙的网边,“再来。”
省队里好歹也有国家队的,他们的发球虽然算不上世界上最强劲的,但比起省青队的发球力度强上不少。
但现在,两队负责发球的队员都没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
两队人都摸清楚了教练组织这场队内的小型比赛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两队的二传们在实战中适应这个球场,而不是拼胜负。
这场小比赛以将球送到二传头顶传为主,其他问题全部要立刻让路。
二传作为队伍的中枢,链接防守和进攻的唯一节点,几乎是场上最重要部分。
如果二传不稳定,意味着整个队伍都不可能在比赛中发挥出正常水平。
所以二传的状态尤为重要。
许鹤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压力。
他的状态决定了队伍和领奖台究竟有多少距离。
许鹤看了一眼在灯光照耀之下几乎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排球,立刻转眼看向网带,估算好距离之后传出。
打这一球的人是陈明乐,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够不到的准备,但掌心传来的扎实触感骗不了人。
砰得一声,这球落在了对面的场地。
陈明乐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握拳向下一挥,大喝一声:“爽!”
他自己高兴完了,立刻伸出手去和许鹤击掌,“好传!”
“嗯。”许鹤笑着拍了一陈明乐的手心。
对面二传十分眼红,扒拉着球网问:“你怎么做到的?我的眼睛都要被晃瞎了。”
“我把球网当做参照物了。”许鹤没有藏私,他伸手去比网的边缘,“和练发球的时候一样,把球网分成六个小份,然后根据攻手站的位置给球。”
省队二传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两队人马再次开始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