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云宗主道:“那就请各位移步大堂。”
“不用,就在这说,我不想待会儿又打起来,毁了剑宗的大堂。”江暮阳略有些嘲讽意味地道。
云宗主脸色有些难看,深呼口气,这才缓缓道:“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母亲有些神志不清,自从我三弟死后,她便常常以泪洗面,渐渐的,就成了这副模样,时常认不清身边的人,还会把别人错认成我三弟。”
“实话实说,江公子的眼睛确实生得有几分像我三弟,初次相见时,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你终究不是我三弟。”
云宗主语气十分肯定地道:“我三弟当年连魂魄都散干净了,他没办法再转世投胎。”
也就是说,他认定江暮阳和云风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两个人。
那么一点点,小到微不足道的相似,也只是巧合而已。
江暮阳也同样不认为自己是云风,他也不想当云家的孩子,尤其不想当云昭的小叔叔。
听罢,他便道:“哦,那你留我下来,是想让我安抚住你的母亲?”
云宗主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我父亲去世的早,全靠母亲一手将我们兄弟三人抚养长大,还要掌管偌大的剑宗,当时宗内绝大多数的长老,很不看好我母亲,也不愿让我大哥接任宗主之位。他们认为,我大哥年纪太轻,性格温和,优柔寡断,不适合接掌。”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剑宗都是由我母亲一手打理的。她很繁忙,忙到没有时间来陪伴三弟的成长。”
“我三弟死的那天,是和大哥一起出门的。他临出门前,想喝母亲做的酒酿圆子,但是母亲当时在处理门中内务,便没有理会,谁曾想,那一次见面,竟是最后一面了。”
话到此处,云宗主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紧紧攥着拳头,神情都显得黯然神伤。
许久才又接着讲述当年种种。
“那时,魔尊为了一睹我三弟的风采,便现身在了山脉附近,引起了兽潮,三弟是为了救大哥,所以才力竭跌入了兽潮之中,被万千暴动的魔兽生生践踏成泥,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陆晋元立马转头望向了裴清,当初裴清也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跌入魔域的。
但裴清比云风要幸运许多,十年之后又平安归来了。
云风却被践踏成泥,尸骨无存,连魂魄都当场散干净了。
“我大哥很自责,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害了三弟丧命,所以离开剑宗,一直到死都不肯回来,也不许阿昭回来。”
云宗主说到这里,已经很哽咽了,他当初失去了一个弟弟,也失去了一个哥哥。
还得忍痛,陪伴安抚因为丧子而悲痛欲绝的可怜母亲。
“母亲她一直以来都很自责,如果当初,她给云风做了一碗酒酿圆子,是不是就能让云风躲过兽潮,云风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又或者,云风吃了那碗酒酿圆子,是不是死的时候,能少点痛苦,少点遗憾,少一点对人世间的不舍。”
说到最后,云宗主也哽咽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其他人也才明白,原来云风是这样死的。
陆晋元恼恨地道:“魔尊,又是魔尊!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爆发兽潮!原来是魔尊引来的!是他害死了云风!”
林语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当年,云风才十三岁!魔尊一直放话说,要等云风长大!是魔尊害了云风,后来,魔尊又害了锦衣!”
裴清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
江暮阳整个人有些发愣,他的脑海里电花时火间,突然闪现出了很多画面。
暴|乱的兽潮,断裂的长剑,少年飞扬起的青丝,被撕碎的暗金色长袍,好像雪片一样,在半空中飞舞,伴随着万千魔兽的咆哮声,血沫铺满了大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些记忆是从前从未出现过的,就这么突然涌现出来了。
还有很多嘈杂的声音,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他回来,突然倏忽一下,眼前一片漆黑。
同时,江暮阳也想起了自己穿书前的场景。
他和云风的死,有一点点相似,同样留下了很多遗憾。
那时刚刚联考过,江暮阳考得相当不错,全校第二十二名,以这种优异的成绩,国内的一流大学任由他挑。
他当时想放松一下,就跟母亲说,晚上下了晚自习,想和朋友在外面看个电影再回来。
正好第二天上午休息,他可以睡个懒觉。
可母亲当时以最近附近街道不安全,以及快高考了为由,并没有答应。
江暮阳当时还和母亲发生了一点争执,早上吃饭的时候,甚至没有吃母亲给他准备的煎蛋。
跟母亲说了声「我去上学了」,然后就抓起书包,头也不转地出门了。
谁曾想在上学的路上,就遇见了歹徒当街行凶。
江暮阳当时也很害怕,可当他看见,歹徒手里挟持的是一个孕妇,还有一个小学生。
并且,雪亮的刀尖,一直对着孕妇的脖子。歹徒不顾孕妇的苦苦哀求,大力推搡着孕妇。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江暮阳头脑一热,拎着书包就冲上去了。
结果很不幸,他倒下了,临死前,只觉得自己很冷,身体寸寸冰冷下去。
他当时就在想,早知道他要死了,就不应该和母亲吵架的,他应该好好地吃完煎蛋,然后抱抱母亲的,跟她说一声谢谢妈。
江暮阳想,母亲一定会很懊恼,很自责吧,也许,他的母亲也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了。
第40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云宗主沉默了片刻, 脸上写满了痛苦,可见当年发生的事情, 对他的打击很大。至今为止都没有办法释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在夜色的笼罩下,身上暗金色的长袍,好似灌满了鲜血, 显得十分沉重。
“我母亲她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 她发病的时候,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 嘴里一直喊着三弟的名字。并且,发病的时间不定,有时候一觉醒来, 人就清醒了,有时候却需要三、五个月。”
云宗主抬眸注视着江暮阳, 脸上的神情颇为凝重,缓缓道:“我也曾经尝试过,想让母亲接受三弟早已离开的事情,可是, 母亲她思念成狂, 积郁成疾, 根本受不得半点刺激, 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清醒,否则, 她会……会承受不住。”
江暮阳全程神情自若,看起来甚至还很冷漠, 最起码从表面看起来, 他是没有丝毫动容的。
可心里却已经暗暗怜悯这位可怜的老母亲了。
云宗主道:“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江公子能留下来,陪我演一出戏,不难的,只要哄哄我母亲便行了。”
他知道江暮阳一直以来都是裴清的替身,只怕不会愿意再当云风的替身了。
但为了母亲的安危,他还是开口请求。更是直接抛下了丰厚的条件。
“若是江公子答应的话,从今往后,江公子不仅是剑宗的挂名长老,更是剑宗上下的恩人,只要日后能用得到剑宗的地方,江公子只管提。”
“除了妖兽山脉不能给江公子之外,我决定将剑宗名下的一座拍卖会所,转到江公子的名下。”
云宗主继续跟江暮阳讲条件,他认为这种条件,只要是个人,就没有办法拒绝。
一座拍卖会所,一年少说也能盈利千万灵石,若是运气好,还能收到奇珍异宝,更是能扩张自己的人脉。
在这个修真界,光是靠实力,还远远不够,人脉和朋友,有时候更重要。
云宗主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江暮阳的神情,试探他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的是,江暮阳的神情很冷漠,在听见这种诱|人的条件时,显得很淡然,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云宗主认为,江暮阳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一座拍卖会所,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这么说吧,现在去把苍穹挖个底朝天,都不一定能扒出一千万灵石。
但一座拍卖会所,一年的盈利就不止这些了。更莫说人脉了,人脉是无价的。
“江公子,你可还有什么顾虑?你可以提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商量。”
江暮阳满脸冷漠地道:“我以为,先前我答应当剑宗的挂名长老,以及,让云昭公开同我赔礼道歉,就已经是我与剑宗的和解了。”
“结果却是我自作多情,我没想到,我已经松 开了云昭,却还有一剑迎面向我刺了过来。”
云宗主立马辩解道:“我当时只是一时情急!而且,阿昭被你伤得很重!难道这些还不够么?你还想让他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江暮阳:“赔礼道歉。”
“江公子,你这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了!不管怎么说,你和阿昭曾经是那样要好的朋友!”
“也许曾经是,可当我亲耳听见,他辱骂我是个炉鼎,并且在裴清和我之间,选择去救裴清,甚至,让魔尊把我带远一点杀的时候,就不是了。”江暮阳冷漠地道。
林语声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他忙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暮阳到底做错了什么?云昭岂能这般对待暮阳?”
就连陆晋元都蹙紧了眉头,认为云昭太不是个东西了,云昭和江暮阳的友谊,身边所有人都是亲眼见证的。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感情,云昭居然说舍弃就舍弃。
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
当然,陆晋元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资格去指责云昭的薄情寡义。
因为他自己也为了裴清,而舍弃了和江暮阳十年的师兄弟之情。
裴清记不得还发生了这种事,当时他还昏迷不醒,记不清了,醒来后就已经来到了剑宗。
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江暮阳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要下如此狠手。
原来……江暮阳竟受了这般多的委屈,如果他自己不说的话,裴清根本就无从得知。
裴清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说不清楚的酸楚感,他人生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
他迫切地想要窥探江暮阳的内心,想知道江暮阳的一切喜怒哀乐。
想抚平江暮阳心里的痛,为他疗伤。
可是江暮阳不愿意,江暮阳讨厌他。
云宗主顿时面露尴尬,他当时听了云昭的一面之词,云昭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说这般详细。
如今看来,云昭挨顿毒打也不委屈的。
若是换作旁人,只怕很难不计前嫌地将云昭平安带回来。在这点上,江暮阳算是有气量的。
云宗主道:“这事确实是阿昭的不对,但他当时也只是救裴清心切,况且,伤他的那一剑,是江公子动的手吧?”
江暮阳反问:“云昭真那么说?说是我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云宗主点了点头。
如此,江暮阳的态度就更加坚定,丝毫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同样的话,我只说一次,伤他那剑并不是我所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到如今,我也无心与你争论。”顿了顿,江暮阳又冷笑道,“至于云宗主让我帮的忙,我知道,我若说不帮,云宗主必定要指责我冷血无情。”
云宗主又想辩解,江暮阳直接抬手制止了,他说:“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如此,云宗主纵然觉得江暮阳实在无礼,但为了母亲的病,还是点头示意他先说。
“若我帮忙,又会被某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指责成攀高枝。”
云宗主忍不住问:“是哪个卑鄙小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