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一听见「大魔头」三个字,浓眉狠狠蹙了一下, 抬手就要将骂他大魔头的修士,活活捏成齑粉。
江暮阳掣出命剑,刚好拦下, 回眸纳闷地问:“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谁让你出来的?”
魔尊及时收手,生怕会误伤到江暮阳一星半点, 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姿态要多傲慢就有多傲慢。
江暮阳冷眼睨着他,突然又把头转了回去, 铮的一下, 收回命剑。
“算了, 都不重要, 你还是别说了。”
他担心自己再问两句,或者稍微给魔尊点好脸色, 这货的尾巴都能直接翘到天上去。
果不其然,江暮阳好声好气地问, 魔尊要摆出傲慢姿态, 一字不发, 现在他不问了,魔尊又急了,眼巴巴地上杆子爬。
“本座原是想耐心等你,但你老是不回来,本座就怀疑,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危险,正好听见外头吵闹,遂出来瞧瞧。”
顿了顿,魔尊冰冷无情的目光,落在了面前不知死活的众多修士身上,露出了诡异霜寒的笑容:“果然不出本座所料,当真有人不怕死!”
“呸!正道修士如何能与魔族人为伍?江暮阳,难不成你已经背叛了修真界,背叛了苍穹?”一个修士还没搞清楚状况,见人多势众,底气足,胆子也见长了,昂首挺胸,满脸浩然正气,大有一番「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架势。
剑指着魔尊,咬牙切齿道:“快将破解诅咒之法如实招来!”
魔尊生平最是厌恶有人拿剑指着他的脸,骂他是个大魔头。
若换作平时,此人早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可眼下江暮阳在前面拦着,魔尊不忍让江暮阳为难,只能强忍着脾气,同江暮阳道:“还与这些蠢货废话什么?诅咒既会人传人,何不将这些人关押起来,省得离开剑宗,又去祸害旁人。”
江暮阳也有此想法,这诅咒就跟瘟疫似的,何止是人传人,连剑宗养来看门的大黄狗,都不幸中招了。
若是再不加以管控,只怕诅咒会迅速蔓延至整个人间,届时才是天地之浩劫,不知要惨死多少无辜之人。
但江暮阳还是很好脾气的,决定以理服人,他道:“现在还未有破解诅咒之法,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若是此刻离开剑宗,只会将更多人卷进来,方才不是有谁说,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母,以及几岁的孩童。难道,你们修道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将诅咒带回家中,祸害自己家中的亲人?”
“换句话说,连修道之人都难以抵御诅咒的腐蚀,你们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老人,孩子,一旦染上诅咒,又能活几日?”
江暮阳苦口婆心,不紧不慢地道,目光环顾左右,见众人神色有异,面面相觑,顿了顿,又道:“当然,我想有的人即便听完这些,依旧决心要离开此地,我也不拦。”
“暮阳,不能不拦,否则诅咒一旦彻底蔓延开来,只怕会给修真界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劫难!届时不知要死多少人!”林语声听罢,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
裴清说:“听暮阳的,大师兄不必担心。”
江暮阳道:“道理他们都明白,但一个人若执意要走,难道我们要打断他的双腿,将人囚困着不让走么?”
“我都能想象得到,如果剑宗真的那么做了,你们就更加确信,剑宗与魔界勾结,为的就是将仙门百家一网打尽。”
“没关系,大门就在那里,我敢保证,今天只要有人想离开,我绝不会阻拦分毫,大可以一走了之。”
众人开始犹豫不决,徘徊不定起来,都在暗暗考究,江暮阳此话的真实性。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候,当出头鸟的。因为魔尊的脸色沉得像死水一样,仿佛他们胆敢踏出此地半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在此等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剑宗和苍穹不可能不管他们死活,但一旦离开剑宗,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怎是魔尊的对手?
江暮阳又很适时地放出狠话,一字一顿地道:“诅咒的来历和破解之法,尚未可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诅咒可以人传人,人传畜,今日,一旦有人离开剑宗,在外传染了其他无辜者的身上,害其身死,那这罪孽,可就是你们自己造下的,与剑宗无关,与苍穹无关,与我更无关。即便来日,有了破解之法,但不幸被你们连累死的无辜之人,再也无法起死回生。”
“修真者修真重在修心,入道那日起,就该知道,此生要以苍生为重,匡扶正义,若是不听劝阻,肆意害死旁人,那与大魔头又有什么区别?”
魔尊:大魔头三个字从江暮阳嘴里说出来,好生亲切。
此话一出,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都开始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个修士问:“那现在,我们就只能在此等死?”
江暮阳很坦诚地道:“想开点,如果破解之法迟迟未有,那么不管你身处何地,都是在等死。”
“你在剑宗等死,和你在外面等死,亦是不同的。”他又道,“在剑宗等死,即便你不幸死了,你也是个为了保护苍生而死的正道之士,英勇壮举将流传千古,你的后辈都会以你为荣,若是在外面死……”
“那你猜,来日修真界会如何议论你?”
方才那个说话的修士讶然:“你让我猜?我怎么知道!”
江暮阳:“别紧张,你大胆一点,猜一猜呗,又不会掉块肉。”
修士沉思片刻,才道:“懦夫?贪生怕死?千古罪人?害人精?大恶人?”
“对,你说得对,说得特别对。”江暮阳同其他人道,“都听见了吧?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众人:“……”
“敢问江公子,现如今可是要与魔尊为伍了?”又有一个修士凝声询问,“自古正邪不两立,修真界与魔界一向势同水火,十年前,修真界与魔界一战,你的师兄裴锦衣,曾舍生取义,挟同魔尊一起坠落魔域,英雄之举,乃我辈楷模。”
“苍穹和魔界何等仇怨,现如今,你与裴锦衣又结为了道侣,难道你不为他报仇雪恨?还要与当年害他的仇人冰释前嫌?!”
“置道侣,师门,乃至于苍生于不顾?当年的云风若是在此,绝不会和魔尊冰释前嫌!”
江暮阳略一思忖才反问他:“你觉得,我和裴清的儿女私情,同你身上的诅咒比起来,哪个重要?”
“自然是诅咒重要!”
“那好,我再问你,你觉得为了裴清报仇雪恨重要,还是破解诅咒,拯救在场所有修士的命更重要?”
“当然是破解诅咒重要!”
江暮阳道:“那答案就出来了,实不相瞒,魔尊也中了诅咒,而且不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轻。破解之法,也出在魔尊身上,现在诛杀他,破解之法难不成要从你身上寻么?”
“这……”
“你是觉得,你比魔尊的修为高深,受得住诅咒腐蚀,还是比魔尊的命更硬,怎么都死不了?亦或者是,你有办法,破解诅咒?担得起如此重担?”
“我……”
“在这种情况下,魔界没有浑水摸鱼,趁机攻打修真界,已然很好,还想怎样?”江暮阳再度反问他,也反问在场其他人,尤其是说给云宗主听的,“真要是两界再度发生战乱,十年前都是年轻气盛的修士上阵,亦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更何况现如今诅咒肆意蔓延,你们还有多少灵力可以一战?”
魔尊一听,突然觉得,哎,有点道理,还下意识点了点头,暗暗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跟江暮阳赌这种闲气,大好时机千载难逢,何不趁机率兵攻打修真界。
到时别说是江暮阳,陆晋元,裴清诸人了,就连他们的师尊长胤真人,都得被他囚在魔界,肆意享受。
怎么之前就没想到,现在毁约,暮阳会不会认为他是一条满嘴谎话,无情无义的龙?
正迟疑间,江暮阳突然喊了他一声。
魔尊一抬头,刚好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心里狠狠颤了一下,手心就酥麻起来。
魔尊问:“什么?”
“离玄,我说这些话,都没有背着你说。”
魔尊:“……”
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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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明白了。
江暮阳没有背着他说,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江暮阳对他是存有几分信任的?
相信他是一条信守诺言的龙,绝对不会毁约,也不会落井下石,浑水摸鱼?!
江暮阳信任他! 江暮阳信任他!!
江暮阳开始信任他了!!
魔尊只觉得一瞬间心花怒放,原来这就是被信任的感觉!
这就是被江暮阳相信的快乐!
他突然之间,好生羡慕裴清。
因为不论裴清做什么事,江暮阳都对他无条件信任!
魔尊欣喜若狂,心脏砰砰乱跳,难以自控地唇角疯狂上扬。
可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怕江暮阳会察觉到他的失态。
同时,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哪个不知死活的部下,胆敢趁机攻打修真界。
他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第127章 凤凰对阳阳言听计从
魔尊立誓,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捍卫江暮阳对他难得一见的信任。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望向江暮阳的目光, 渐渐变得柔和,即便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了,可唇角还是忍不住疯狂往上扬。
他这么一笑, 就显得越发鬼气森森, 阴气可怖,好像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在场其他修士见状, 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四个大字:含笑九泉。
并且下意识纷纷往后倒退,生怕被恶鬼缠上了,并且油然而生一种, 下一刻魔尊就要魔性大发而大开杀戒,血洗剑宗了。
然而, 一刻,两刻,三刻……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除了魔尊的唇角, 越来越明目张胆地往上扬之外,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似乎也察觉到了众人的局促不安, 江暮阳同魔尊道:“别笑了, 怪吓人的。”
魔尊:“本座笑了么?”他伸手摸了摸脸,傲慢地昂着头, 无视左右畏惧探究的目光,“本座天生就这副模样。”
“……”
要不是场合不对, 江暮阳真想找面镜子给他照照, 那嘴巴裂得跟烂瓜似的, 还好意思说没笑?
笑就笑了,魔尊皮肤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唯独唇瓣鲜红似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吃死孩子去了。
总而言之,江暮阳一番话,成功将众人劝了下来,云宗主吩咐门生带众人下去好生安顿。
等人才一散开,立马横眉冷对着魔尊,俊美的五官因为愤恨都显得有些狰狞,手握长剑,指尖掣着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剑而出,同魔尊不死不休。
魔尊漫不经心地道:“本座今日到此,可不是为了解救所谓的苍生,而是为了江暮阳而来,没那闲空同云宗主过招。”
顿了顿,他面露阴寒之色:“但如果你当真想自寻死路,本座倒是可以成全你!”
云宗主冷声道:“你当年害死我三弟在先,残害我侄儿在后,我岂能饶你?”
但他也听得进去江暮阳的话,这种时候也不想让自己的弟弟为难。
与其说是在苍生面前,这些恩怨都可以暂且搁置不提。
不如说是,看在江暮阳的情面上。
云宗主转头询问江暮阳:“三弟,方才你所言,可属实?破解诅咒之法,当真出在魔尊身上?”
江暮阳也不敢打包票,但肯定跟魔尊有脱不了的关系就是了,遂点头道:“属实。”
“那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云宗主倒是没有因为云昭和魔尊之间的恩怨,而在这种时候同魔尊大打出手,但他眼中也见不得魔尊嚣张狂妄的样子,索性偏头,不肯给魔尊半分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