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阳坐起身来,随意掸了掸衣衫上沾的积雪,抬眸望向熟悉的仙山,更加郁闷地想,不是吧?这个季节怎么可能会下雪?
还有就是……他低头一看,自己居然穿着的是弟子服!
他记得特别清楚,自从回忆起自己就是云风之后,他就彻底成为了云风,衣着打扮也应该是贵公子云风啊!
怎么还穿着弟子服呢?
江暮阳百思不得其解,喊了几声裴清,但无人回应之后,索性就御剑往山上飞去。
才一落至山门口,就瞧见了两个行色匆匆的弟子,山中的气氛也与寻常大不相同,江暮阳落地收剑一气呵成,抬手唤了个弟子,问道:“发生何事了?是魔尊又闯山作乱了?裴师兄在哪儿?”
可那两个弟子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步履匆匆地往前走,江暮阳不得不追到他们面前,呵斥道:“怎么,装看不见我?我还没被师尊逐出师门,就依旧是苍穹的弟子,你们竟敢……”
话音戛然而止,江暮阳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
因为他刚刚亲眼看见,那两个弟子旁若无人地径直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过去,没有丝毫的阻碍。
这也就说明……他们三个人中,最起码有一个人是死的。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心道,不是吧,不是吧?自己脱离大部队的原因,竟然是……死了?
他死了?
这绝对不可能!不过就是阵法破碎,以他的修为,还有裴清从旁保护,怎么可能是他死?
陆晋元死还差不多,被阵法反噬,又被魔尊气得急火攻心,吐了那么多血,只怕这回师尊要费不少心血为他疗伤了。
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准师尊会先罚陆晋元。
但不管怎么说,为何就他一个人回到了苍穹?其他人,主要是裴清去了哪里?
江暮阳坚信,只要裴清还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会爬回到他的面前。
还是说,其实灵言之术还没有结束,他依旧深陷在阵中?
身上穿弟子服的原因,也只是……他回到了前世?
好像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刻他就听见那两个弟子低声议论起来了。
“自从江暮阳死后,宗主就闭关去了,大师兄每次出来主持大局,就仿佛三魂七魄飞了大半一样,还有裴师兄……更别提了,不知道他怎么了,把棺椁就摆在他的寝殿里!大门敞着,外头挂了好些招魂幡!”
“我也听说了,昨日有个弟子过去给裴师兄送饭,你猜看见了什么?!”
江暮阳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明知这二人看不见他,但还是下意识问道:“看见什么了?”
“看见裴师兄在给江暮阳的尸体喂饭!”
“天呐!尸体吃得进去吗?”
“吃不进去啊,所以裴师兄是……是,€€,他真的是疯了,我看他是真的疯了,怪不得宗主闭关之前,把他封印在了殿中!”这个弟子一边说,一面煞白着脸,心有余悸的道,“简直太吓人了,去给裴师兄送饭的弟子,当天晚上回来,就神情不太对劲儿,逼问急了,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一直说可怕,太可怕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去给裴师兄送饭了。”
“那大师兄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又不能不管,可想管又管不了,要我说啊,都怪江暮阳那个害人精,把裴师兄祸害成现在这样!”这弟子神情悲愤地道,“裴师兄连胳膊都丢了,脸也被刮花了,修为听说损了一半。听说江暮阳死后,裴师兄就抱着他的尸首,要与他葬在一起!”
“连坑都挖好了,人都躺进去,坟都埋了一半,是被宗主生生从坟里拽上来的……为此,宗主才关了他禁闭,我看啊,裴师兄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另一个弟子也叹道:“是啊,他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一直等这两人走远了,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江暮阳才堪堪回转过神来。
原来,他死后,不想活,要为他殉葬的人,不止魔尊一人啊。
原来,裴清也……
江暮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裴清的住处,这里看着还同从前一样,只不过比从前更加僻静。
如今正值深冬,院子里的积雪过膝,完全没有人打扫过的痕迹,他缓步往里走去,殿门半敞着,招魂幡密密麻麻的,几乎遮掩住了整个房檐。
上面还落了许多积雪,朱砂符咒好似雪上红梅,红得有些不同寻常。隐隐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看着似乎是用鲜血所画,这么多的招魂幡,看样子前世江暮阳死后,裴清真的很想将他的亡魂招回来啊。
只是可惜,当时的江暮阳一心求死,他并不想回来。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怪风,轰隆一声,卷杂着积雪,将半掩的殿门吹开。江暮阳下意识抬眸望去,果然就瞧见了一副通体漆黑的棺椁。
只是和普通的棺椁不同的是,这副棺椁之上,还系上了红绸,正面甚至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字。
更加怪异的是,以江暮阳的角度望去,他甚至还能瞧见,棺椁的盖子没有关严,从里面垂下了半寸白色衣角。
江暮阳愣了愣,缓步往棺椁边走去,他想看看小寡妇裴清,这会儿躺在棺椁中作甚。
他一边走,心脏一边砰砰狂跳,手心都冒出了一层冷汗,走得近了,就听见棺椁中传来了裴清低沉的声音。
“好阳阳,你怎么连睡觉都不老实?手臂快些放好。”
江暮阳伸头一瞧,就见从头到脚一身白的小寡妇,此刻正卧在棺椁中,怀里抱着的,是一具穿着鲜红色婚服的尸体。
身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甚至脸上还涂脂抹粉,唇上也擦了鲜红的口脂。
只不过,就算如此浓妆艳抹,锦衣华服,依旧掩盖不住尸体失去所有的生机之后,浑身的气血全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开始呈现出了乌青色的尸斑。
幸好现在是深冬,外头天寒地冻的,若是炎炎夏日,只怕尸体早就腐烂殆尽,被蛆虫吞噬了。
江暮阳的双腿宛如石化了一般,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了。他亲眼目睹着,小寡妇亲腻地捧起尸体的手臂,根本不在乎上面的尸斑,轻轻地吻了上去。
动作轻柔得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落下的每一个吻,都那样虔诚,那样小心翼翼。
小寡妇的脸色苍白如纸,唯独一双唇瓣鲜艳得不同寻常,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他轻轻吻着尸体的手腕,好像哄孩子一样。
“阳阳,你的手好冷,身体也好冷,师兄帮你捂一捂,好不好?”
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抚在了尸体的腰间,当着江暮阳的面,一点点拉开腰带,小寡妇轻轻笑道:“阳阳,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对么?”
“阳阳真好,喜欢阳阳,想要阳阳……”
江暮阳只觉得一股子寒意,瞬间从脚底涌上了头顶,他甚至都快要忘记呼吸了,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亲眼看着,小寡妇将尸体身上的喜袍,一件件地剥开,露出的皮肤诡异的惨白,上面密密麻麻,长满了乌青的尸斑,他竟也不嫌弃,顺着锁骨的位置,一点点吻了下去。
“最近天冷,可阳阳身上的尸斑长得还是太快了些,师兄知道你畏寒,所以一直以来,不肯将你冰封起来……不过不要紧,师兄不嫌弃阳阳……”
“阳阳就是长着尸斑,也很美,很好看。”
小寡妇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尸体小腹处的疤痕,明明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可眼泪却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
“对不起,阳阳,这一定很痛的,对不对?”
“痛到你停止了心跳,也停止了呼吸。”
“痛到你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师兄了,对么?”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一点点在尸体上作画,以此来掩盖疤痕,还有尸斑。
满殿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江暮阳艰难地咽了咽,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那两个弟子,会认为裴清疯了。
这不是裴清!绝对不是裴清会做出的事情!
裴清应该永远风光霁月,永远不染纤尘,而不是眼前这样,寡妇似的跪伏在一具长满尸斑的尸体上。
一边微笑着落泪,一边用自己的鲜血掩盖尸斑,在上面画上漂亮的图案。
还毫不避讳地亲吻着尸体的唇,他的吻遍及尸体全身,甚至还抓着尸体惨白的手,缓缓往自己身上贴去。
“阳阳,师兄是你的,师兄的骨骼,师兄的皮肉,师兄的血,都是你的。”
“师兄爱阳阳,师兄永远都爱阳阳。”
“阳阳,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师兄可以碰你的,对么?”
江暮阳蓦然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脑子轰隆一声,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浮现而出。
这远比魔尊给他生孩子,还要恐怖千万倍!
以至于江暮阳不受控制地大喊道:“裴清!不要!我已经死了!那只是一具尸体!不要啊!裴清!”
第142章 以血书写的聘书
江暮阳猛然往前一扑, 试图阻止裴清。
可他的身体却径直穿透了棺椁,毫无任何阻碍的跌坐在了棺椁中央。
这也意味着, 他能够更近距离地欣赏着, 前世的裴清究竟是怎么与一具尸体交‖欢的。
虽然江暮阳对这种事情并不好奇,但鬼使神差地,他抬眸望了过去, 亲眼看着裴清将尸体的衣衫, 一件件剥了个干净,而后伸手扯开自己的衣衫, 露出了布满伤痕的身体。
江暮阳的瞳孔剧烈颤动着,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摇头,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 我明明都很小心了,没舍得在裴清身上, 留下难以消磨的痕迹啊。”
“这些伤痕是谁做的?是谁!”
江暮阳甚至还看见,衣衫褪下之后,裴清露出了光秃秃的左边肩胛,手臂从根部很整齐地断了个干净。
想不到, 在他死后, 裴清居然没有把手臂重新接上, 就这么光秃秃的, 倒也不嫌难看。
裴清仅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将尸体托举起来, 而后面对面地拥在了怀中,一边低头亲吻着尸体的眉眼, 一边将之与自己合二为一。
但这个过程是很缓慢的, 裴清也不急, 沙哑着声儿道:“阳阳,师兄会轻一点的,不怕,阳阳,师兄再也不会让你疼了,再也不会了……”
江暮阳:“……”
他死都死了,别说是挨点操了,就是拿把菜刀来,卡擦卡擦把他剁成碎渣,他也感受不到痛了。
只是让他觉得非常惊奇的是,裴清,裴锦衣,居然在他死后,连他的尸体都不肯放过!
这是要他死都不得安息吗?
这真的是裴清吗?不会是哪个大魔头假扮的吧?
还有就是,裴清的活儿变好了,不会就是在他的尸体上练出来的吧?
那得练多少次啊,才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暮阳嘴角直抽搐,因为距离得非常之近,他甚至能清晰无比地瞧见,两个人分分合合的全过程。
分分又合合,合合又分分,始终不曾分开一丝一毫。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他已经死了挺长时间了,皮肤惨白中还透着诡异的乌青,在鲜血的笼罩下,显得更加诡异。
脑袋僵硬且无力地搭在裴清的肩头,时不时会晃动几下,颈骨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凤冠的重量了,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阳阳,是不是冠子太沉了?扯着发根,想必会很痛,对不起,阳阳,都是师兄没有照顾好你。”